漆黑的乌云翻滚涌动着,覆盖了车轮平原上方辽阔的苍穹。诸神含而不发的怒火,在云层之中酝酿发酵。几条窜出乌云层的湛蓝电火,瞬间撕裂了沉寂的黑暗和浓重的压抑。

车轮平原,享有“战争狂徒”美誉的提克里克家族所属领地,亦是提克里克家族和费尔斯克家族领土赤红土地的接壤边界。一望无际的车轮平原,没有北境雪原的寒冷寂寥,有的只是一马平川,不知其始不知其终。由提克里克领地生产的黑原木材质的战车,正好可以在各种野兽的蛮力拉动下恣意奔腾。

天空中忽然落下一颗雨滴,静悄悄的埋入大地深处。

一个战车的独轮,摇摇晃晃地从大地上滚过。终究不能摆脱地心引力,无奈地被拉倒在地。一只穿着粗钢甲靴的大脚,重重踏在那个独轮上,把它踩得粉碎。

这是一名无比强壮的女性,虽然说是女性,但棱角分明的五官和身上铁铸般的筋肉,粗大的骨骼和密密麻麻的麻花辫,让人不得不打心底畏惧。棕色的茂盛卷发束在脑后,露出她天庭饱满的额头,一对碧色的瞳孔充满了狂热的战意,她嘴唇很厚牙齿洁白,犹如森林的野兽。手中两柄式样狂野的长刀中间用铁链栓牢,此刻就在这名女子手中旋转飞舞。虽然是长刀,但是在她魁梧健美的身躯对比下,只能算是粗豪的短刃。

在她身边,是无数黑木战车的残骸、碎裂的战车架构、倾倒在地的战旗、以及数十名身高超过两米的高大战士,还有曾经拉动着战车的野兽们。那些高大的战士和她的穿着都极为奇异,他们只在手足以及胸腹等核心部位着甲,而且是追求防御性能而忽视重量的粗钢。为了行动的灵活性,她的其他身体部位只用轻衣覆盖,此刻已经有几个恐怖的大洞出现在她没有着甲的部位,然而她的肌体却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伤处周围的肌肉紧紧收缩,把伤口牢牢封死堵住鲜血流出。

远方忽然有雷声响起,大地随之震颤,也有野兽愤怒的咆哮。

抬眼望去,一头四肢粗大的月牙兽正拉着身后的黑木战车,卷起一阵土龙似的尘雾,向这名异族女子恶狠狠地扑来。满身鲜血的骑手站在战车,奋力挥舞着手中一柄铁链重锤。沉重至极的大锤在大地上砸出一个又一个浅坑,提克里克人的大多数武器都无比沉重,他们只需要借助野兽蛮横的力量,让武器在冲锋的过程中存储足够的动能,就可以彻底毁灭他们的敌人。在大锤的表面,居然覆盖着一层粘稠的血污和不少人体碎片,那名骑手扯开嗓子,高呼着不明含义的战歌。

女子双手一震,收回了飞舞的双刀刀链,迈开大步向黑木战车走去!

双方相距甚远,但是在战车快过疾风的速度下,已是近在咫尺!

月牙兽张开大口,如短刀般的锋锐獠牙可以轻松撕裂帝国战士的钢甲,还未等到大嘴合拢饱尝血肉的那刻,一柄粗豪的刀锋闪电般探入月牙兽的口器,刺入上颚后贯穿了野兽巨大的脑颅。鲜血和粉白色的脑浆顺着可怖的伤口溅射出来,女子丢下刀链一脚踏在月牙兽的后背上腾空而起。

骤然刹车的巨大惯性,让整个黑木战车倒立飞起,骑手显然经验老道,在这样极端的情况下还能控制着手中大锤砸向空中的费尔斯克。

然而他想象中把这名女子凌空轰飞的场景并没有如愿出现,可以砸烂一头猛犸的巨大力量,毫无保留地轰击在女子身上,男人清晰地看见女子全身强横的肌肉,在巨大动能的作用下震荡出无数涟漪!骨裂声密密麻麻地响起,仿佛女子周身的骨头都变成了骨渣,但缩成一团的费尔斯克居然只凭自身力量就接下了大锤的强横重击!

这已经不是一具**凡胎!

战车猛然炸裂,女子合身撞碎了倒立的战车,只手提着在撞击中全身骨骼尽碎的提克里克人,站在猩红的大地上。

“脆弱的劣种。”女子的声音根本无法分辨性别,但是其中的轻蔑和藐视却是实实在在的。

“你,”要不是女子的巨掌间接性地保护了他的颈部,提克里克已经死在刚才的撞击中,“居然有七阶的杀气,一定是···”

“粗大指节。”女子手掌收拢,终止了断断续续的声音。

在武者修炼的道路上,杀气乃是一切的根本。

它如深渊底层的恶魔,赋予了人类最为美味的果实,以及最为猛烈的毒药。本源杀气是无形无质的,只有通过武者的力道,体能和身体强度,才能大致判断出这名武者的修炼程度如何。这具有强烈迷惑性的属性,让无论是彼尔海姆的法师们,还是白石城的圣职们,或者那些原罪国度的类人种族,都无法迅速判断人类武者的真实实力。在各大酒馆的酒桌上,时不时议论着哪一位不长脑子的贵族少爷得罪了一名高阶武者,被人提着一跃百米高空吓得屁滚尿流的故事。

同时,修炼杀气自身的广泛实用性以及武道极致的最高追求,让无数选择武者一途的人瞩目向往。据说王座四骑士之首黄金狮子翁斯坦·莱恩哈特,手中一杆长矛可以突破音障。至高太阳神本人,传说中十阶巅峰杀气的拥有者,可以平地而起一飞冲天。

杀气修炼越到高阶,限制会极不合理的增加。且不论杀气的精纯与否、使用技巧,就算是九大家族直系的纯正血统,都无法承受八阶杀气带给人体的巨大负荷,多少武者在七阶迈向八阶的尝试中,全身血肉化为尘埃粉末,原本强悍无匹的躯体只消一阵清风,便会支离破碎。

这也就是大陆上流传的陨星辐射带给人们的诅咒。它仿佛一个永远看不见的枷锁,监视着限制着每个人的生命形式,犹如一剂极致毒药,让你在自我毁灭和自我升华中痛苦徘徊。

饶是狼魂威灵顿那样的一方强者在杀气提炼至七阶巅峰后,也会选择极端残酷的方法突破人类躯体的极限。在白石城,虔诚的信仰和不为人知的祈祷,将会助力具有潜质的圣殿骑士,一举跨过凡胎**的限制,迈入八阶成为超脱的半神。有的人则会选择远赴极北之地,猎杀巢穴中的上古魔兽,喝下它们体内流淌了万年的精血,在成为半神和爆体而亡之中进行赌博。

整个北境人口千万,北方狼魂算上如今的狼主奈德·诺德里克,一共五人跨过了八阶的门槛。

一道粗大的雷霆撕裂天空,酝酿许久的接天暴雨,终于尽情地释放出来。

数百辆破损的黑木战车,月牙兽、提克里克、费尔斯克的尸体横陈在被血污染红的大地上,纵使这场暴雨恐怕也不能洗刷这片赤红。一时间,这天与地之间,只有这名女子独立。

“要回去了。”她想着,张口吐出一口血痰。铁链大锤的重击,甚至可以正面锤杀一头旱地猛犸,就算她拥有刚刚炼成的七阶杀气,也不是这么轻松地能够抵过去的。手臂骨折、内脏出血、肋骨刺穿肺部、以及身上用肌肉暂时封闭的创口,都是足以致命的伤势,但是这些都比不上她此刻心中的失落。

不是为躺在大地上的战友,甚至她也希望自己伤重而死,而不是现在这样独活。

她名为佐伊·诺伊特拉,是一名血统纯正的费尔斯克人。只是从今天开始,她不会再用费尔斯克这个姓氏。她和麾下忠诚的部落战士,孤身闯入提克里克的车轮平原,转战百里一举撕裂提克里克的战线,攻下这片极为重要的战略支点。

佐伊的心中满是苦楚,因为她曾经为之流血的部落,如今都在走向堕落和腐朽,酋长们居然打算依靠那些把野兽当做家徽的北方人,而不是用自己的双手和铁血,去对抗车轮平原的战车家族。

费尔斯克的确在和战车家族的常年斗争中处于劣势,双方人数和机动性的巨大差距,让费尔斯克始终被动挨打难有反攻之日。但佐伊认为,正是如此艰苦卓绝的战斗,才让每一名费尔斯克都当之无愧地成为泰坦大陆的最强重装战士。

拥有变异野兽和黑木战车的提克里克,一度是整个大陆的征服者。第二纪元的星辉王座上,就坐着被称为“战争之王”的提克里克人。然而在骁勇善战的费尔斯克面前,别说是同等数量就是战车数量比费尔斯克多出一倍,佐伊都有信心从正面击溃提克里克。

因此,这一次躺在她身前的提克里克,足足有五百人。

她只带了不到两百名骄傲的费尔斯克。

夺下这一片开阔的地势,家族内以后的行军规划就会明朗许多,只有能够坚守住这片平原,这一片区域里能够让战车启动的平坦地势就所剩无几,也算是自己能够留给家族最后的贡献。

传说,跨过南北大陆桥,有一座阿斯罗菲克帝国。

在那里,是杀戮的天堂。

也会是拥有纯正铁拳血脉的佐伊·诺伊特拉的天堂。

北境古神森林。

严酷的北境,茂盛地生长着种类繁多的地带性植被。云杉,冷杉和落叶松错落有致地聚落成一片暗青色的生命之海,把郁郁葱葱,顽强抗争的一抹色彩,永远地刻画在被冰霜、寒风和干燥主宰的北境。

在这样一座经历万年岁月的森林中,时常会在耳畔响起古神的低语,这莫名的指引常常会让猎人收获颇丰,或者惨死兽腹。有一个木精灵的大聚落,常驻在这片森林最高耸的大树周围,人类和木精灵之间常常发生种族摩擦,这些长寿的木精灵和日益贪婪的人类,终有一天会发生战争。

一头花斑大猫在清晨的林间漫步,从大猫厚实的皮下脂肪和缓慢的步态上观察,就可以知道它已经为入冬做好了打算。饱食的大猫甚至有心情用爪子拨开地上的落叶。忽然它像是闻到了什么味道,径直来到一棵落叶松下。这些树木的根系较浅,可以在永久冻土上生长,高耸的树干保证它们可以吸收北境稀疏的阳光。

大猫在树下闻到了雪兔的气味,这些小动物虽然不会把窝安置在这里,却相当喜欢这些常见的植被。大猫微微抬起头,它不介意再往肚子里增加一些存货。

一阵锐利的破风声从空中响起,大猫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一柄粗糙的长刀就当胸穿过,喷射的血液顿时染红了土地。借助下落的坠势,长刀的主人腾出右手按住了大猫的头颅,防止这只野兽任何有可能的垂死挣扎。北境野兽的生命力格外强悍,即使长刀已经斩断了大猫的脊椎,但是这只野兽依然在奋力挣扎着,刀锋摩擦骨骼的声音无比刺耳。猛烈的动作让偷袭者感觉长刀随时会脱手而出,他不得不改为双手握刀。这个过程整整持续了两分钟,鲜血持续流失的大猫才渐渐停下了动作。就在偷袭者松下一口气的瞬间,身下突然涌起一股大力,大猫的骤然暴起把身上的偷袭者掀翻在地!

利爪撕裂了这名人类的衣物,满嘴的獠牙就要畅饮鲜血!

忽然被压倒在地的人类一记凶猛的头槌,狠狠撞向大猫的大口。锋锐的牙齿顿时崩落了几颗,那个人类也一头鲜血。一人一兽换了身位,吃过一次亏的人类随手抓起地上的石块,疯子般砸向大猫的脑袋。

碎牙,血沫,眼珠,脑浆。直到彻底砸烂了大猫的头颅,人类才丢下石块,坐倒在一旁喘着粗气。他扯下身上缠绕的一条绷带,缠住了头上被獠牙隔开的创口。

今天不会饿肚子了,他这样想。

拔从逃兵洛奇身上捡来的长刀,男孩生起了火,草草地把兽肉烤熟就吞入腹中。口感和卫生从来都不是他考虑的范围,在陨星矿场的那段日子,当运输队不准时运送粮食时矿工们可没少抓周围的野兽吃。最艰苦的一段时间,运输队整整半年没有去过他所在的矿区,那些疲累致死的矿工同伴们,成为了他们晚上的主食。那个时候,老汉斯每天都会从自己的屋子里拿出一块看不出形状的黑面包,看着男孩一口一口地吃下去。

一顿营养丰富的大猫佳肴,可以让男孩在整整一星期里都保持充足的活力。他简单收拾了火堆的痕迹,就背上长刀继续向森林深处走去。在远方的某处,似乎冥冥中有一种呼唤,从他的心底深处响起。那是一种他从未听过的语言,男孩甚至怀疑以人类的声带结构,是否能够发出那样的声音。

还没有走出太远,男孩忽然伏低了身形。他的双眸微微眯起,紧靠着身旁的一棵冷杉。肃杀,压抑的氛围在森林中无形地蔓延开来,就连附近的虫鸟都默不作声。虽然眼前的景物看似平常,但男孩心里明亮,此刻他已经深处一轮巨大漩涡的边缘。

稍有不慎或者任何的轻举妄动,死亡就会不期而至。他静下心来,凝聚目力仔仔细细观察一草一木。枝条的受力弯曲,树叶的自然摆动,飞鸟的异常活动,甚至于某一次突兀的阴影,都会出卖一个埋伏者的位置。这一段时间来男孩在森林中的心得体会,在这一刻都运用出来。

即便是最老道的捕食者在行将猎杀的那一刻,也无法抑制住酝酿许久的杀意。然而时间缓缓流过,男孩的精力迅速消耗,却依然不能找出让自己感受到威胁的来源。

一阵北风吹过,男孩闻到空中一丝异样的气息。

肯定不是人类,他在心底确认。那丝气息的味道,更多程度像是深山老林的朽木,正在活动着枯枝败叶。男孩抬头望去,借由林间稀疏的阳光,终于发现了一丝偷袭者的破绽。

一缕稀薄的阳光,在一根树干上被居中遮断。

多么高深的隐藏手法,恐怕只有那些非人种族,才能够利用自己的种族天赋,完成这样一次近乎完美的潜行。

若不是此时偷袭者的注意力正集中于某处,男孩作为完全孤立的第三方拥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以及这完全偶然的北风和阳光,恐怕真的没有人会发现这些偷袭者的存在。

就在这时,一阵马车声忽然自远方响起。

如果说适才男孩身处漩涡周围,此时已经是风起云涌!

北境,雪海姆。

浩瀚北境的权力中心,一众狼军的信奉之地,茫茫雪原之上最坚韧的长城。

城墙上,经年悬挂着晶亮透彻的寒冰,明晃晃地折射太阳的光辉。

城墙内,没有特别高耸独特的建筑,漆黑坚硬的巨石犹如巨人的盔甲,在白色的大地上整齐排列,形成纪律分明、井然有序的城市结构。

顽强、冷酷、分工明确,一如真正的狼群。

城市道路平坦、宽阔,在建筑与建筑之间画出清晰的界线。

本应宽敞的大道,今天却显得格外拥挤。

黑色的旗帜,在城墙和建筑之上迎风招展。

十里长街,身着黑衣的人们伫立于两侧留出道路中央,手捧象征离别与祝福的白色郁金香。

炮声于天际响起,在浩瀚的雪原上久久徘徊。

漫天的硝烟中,黄橙橙的炮弹在空中旋转着落下。一名身披兽皮的男人手持单刃巨斧,粗犷不修边幅的宽脸上满是忿恨和蔑视。与北境崇拜的狼魂不同,这名男人身上弥漫着苍老、庞大、强横、不容置疑的气息,他不似狼魂的坚韧不拔、嗜血无情,而是纯粹的体大无量、蔑视一切。

他手中巨斧前伸,身后的金属重炮渐次轰鸣。

火药的化学作用提供强大的爆发力,推动连接紧密的金属构件猛然运动,连杆和配件之间的配合动作,将炮膛内的炮弹加速至极限。

纵使雷鸣般的炮弹从身旁掠过,那男人纹丝不动,目视前方。

他的前方,是绵延无边的一片冰川。

那是他和狼主奈奥初次相遇的地方。

他在等待。

等待那个曾经让他诚服的男人。

伴随骑手的号令,十匹黑色高头骏马迈开步伐,马蹄铁踏在灰霜石铺就的大道上,发出明亮、整齐的清脆声响。

葬礼就此开始。以大公爵府为起点,希夫大教堂为终点。

咆哮的奔狼图案,纹饰在黑色棺材盖上。白色的冰痕挂在棺材两侧,那是奔狼的血液。

在一众北境领主、军阀的簇拥下,一个头戴黑色纱巾遮住面容的憔悴身影,一步不落的跟随着马车队后。即便是瞎子,也能够感受到她投射在棺材上的目光。

她的背影依旧美丽,却充满了痛苦和悲伤。

她早就失去了魂魄,却不知为何能够继续前行。

她是艾尔莎·诺德里克,北境狼主奈奥·诺德里克的正室,少狼里奥·诺德里克的母亲。她看不见跟随自己前行的诸位领主、听不见响彻天际的轰鸣炮声、感受不到长街两侧民众的哀愁。

从始至终,她目视前方那个充满荒唐和死寂的木箱。

那个曾经征服她的男人,没有出现在葬礼上。

艾尔莎不会再等待。

城墙之上,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只见雪原上的狼群自发地聚集在城门口、城墙边,整个北境的精神图腾绝对不会在这种场合缺席,城内的人们打开手心让白色郁金香随风飞舞。

似是为了印证今天的痛苦,以往能够抵御北境苦寒的白色郁金香,居然在风中凋谢、分裂。柔美、小巧的花瓣在空中划过优雅的轨迹,徐徐落在满是积雪的灰霜石大道上。花瓣还未落稳,就被马车的车轮碾过,混合雪水融化于向北的车辙里。

四方工整的棺材,此刻已经成为虚空幻境中的无底黑洞。它把里奥·诺德里克涵盖的所有光芒,都冷酷无情的彻底吞噬。

不负众望的北境少狼,十万狼军的战争英雄,充满理想的积极主义者。

在这个动荡不安的年代,艾尔莎庆幸自己的孩子不必像自己的丈夫那样,在南北大战中大杀四方;不必像焦黑堡垒的猎人们苦守城墙;不必像远古先民为了生存而前赴后继,即便是不到二十五岁的里奥已经练成六阶巅峰的苍狼杀气,其天赋和能力冠绝整个北境,她每天晚上依然会在松树下虔心祈祷,希望家乡的神明能够显灵保佑。

马车声不紧不慢地响起,艾尔莎抬眼望去。远方的希夫大教堂伫立在天地之间,墙壁上盘踞着一具口衔大剑的苍狼雕像。前方长路漫漫,隔着面纱她看不清两旁的北境人民,只能看见天空中有白色郁金香在飞舞。

她忽然心生怨恨,是北境巨大的希望和期待压在自己的孩子身上,让他不得不去完成这场婚礼,去面对那些连自己的丈夫都畏惧的魔鬼。

一具木质棺材,记录难以言喻的血腥和残忍,释放无数痛苦和怨恨。

悲伤逆流成河,吞没了一位母亲最后的爱。

车队终于到达希夫大教堂,教堂内走出四名披挂整齐的骑士,他们走到棺材四角伸出强壮的手臂,要带曾经的少狼去教堂完成最后的哀悼。

艾尔莎忽然冲出随行队伍,整个人扑在棺材上,即便是两名骑士都无法将她拉开。

那声嘶力竭的哭喊,响彻整个雪海姆上空。

不知何时,围绕在雪海姆的狼群来到大教堂前,来到艾尔莎身边。

它们围拢在棺材四周,闭眼、仰头。

雪原狼嚎。

入夜。

红桃木酒馆一直以来都是雪海姆的顶级酒馆之一。

与南陆装修华贵、力求金碧辉煌的风格截然不同,北境追求最原汁原味的酒馆文化。酒馆建立在斜坡的平台上,这里是雪海姆的旧城墙,在南北大战之后狼主奈奥对饱经战火的雪海姆进行了重修扩建,红桃木酒馆自然也进行了搬迁。虽然地理位置不像原来那样方便,如今的红桃木却凭借着海拔优势,足以俯视整个雪海姆。门前的主干道展览大道,更像是一条蓝色的运河在静静流淌。

酒馆中央,清出一片空地搭起烧烤架和篝火。烤乳猪、烤全羊、烤牛腿,都是酒馆老板的拿手好菜,酒馆里没有多余的服务生。客人们可以在吧台、酒架、酒窖中寻觅自己喜欢的烈酒。长桌上没有多余的装饰物,满是年轮的木材原料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古神森林。

往日人满为患的红桃木,近半个月来生意冷清不少,但仍有不少人会在夜晚抛弃家室,到红桃木以酒解愁。

图杨就是其中之一。

灌下了几大杯伏特加后,图杨一把抓起烤好的羊肉大口咀嚼,辛辣刺激的调料今日也不能调动他的味蕾,他草草吃了几口就把羊肉丢到盘子里。

“我们到底要窝囊到什么时候,才能走出雪海姆?”

图杨身旁的同伴放下酒杯,“你在说什么,图杨?”

“我说,就是现在,我们跟个窝囊废没有区别。”在酒精的作用下,年轻北境人的瞳孔里燃烧着愤怒和屈辱,“此时此刻,杀害里奥的那个贱人还在北境的雪原上逍遥,我们这些骄傲的苍狼子孙,成天就知道躲在雪海姆的围墙里,像个老鼠一样没有任何荣誉可言。”

“图杨!”他的同伴提高了音量,“在这里,没有谁是窝囊废。我们现在不开始行动,是因为狼主的命令叫我们按兵不动。”

“那罗柏呢,别看他平日一副瘸腿狼的样子,现在他和一个真正的北境男人一样,在正面战场上与我们的仇人战斗!而你们,在雪海姆的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看着罗柏前线吃紧,对他发出的求援信号视而不见!”

“年轻人,我必须提醒你,现在的罗柏是在直接违抗狼主的命令。不管是里奥,还是罗柏,他们终究是雪海姆的少狼。”旁边酒桌的一名中年男人站起身,语气严厉地斥责图杨。

图杨转过身,“罗柏只凭借自己组建的军团,就在正面战场上击溃了戈薇利亚的熊彼德骑兵。如果不趁这次机会,给予熊彼德一个应有的教训,他们还会更加得寸进尺!”

“狼主自然有他的考虑,我们能做的就是养精蓄锐为接下来的战斗做准备,而不是把多余的精力浪费在这些口舌之争上!”

“狼主的考虑?当初就是他的考虑,把熊彼德重新放回了北境,等到今天整个北境都要为他当初的考虑吞下苦果!”

“臭小子···”

“难道不是吗?”图杨大吼起来,“难道这里在座的汉子们,都忘记了艾尔莎夫人今天的哭泣了吗?试问,如果是你的妻子,你的家人在痛哭流涕,你不应该站出来捍卫自己的家人,自己的尊严吗?”

“这次熊彼德的卑劣行径,就连威灵顿都无法忍受,我听说他随罗柏军团前行,并在击溃戈薇利亚的战斗中发挥举足轻重的作用!而我们的狼主,到今天还躲在荒原外壁,连自己儿子的葬礼都没有参加!”

中年男人一把推开身旁的木椅,大步流星地踏过走廊,走到图杨身边拽起他的衣领,众人见状赶忙试图分开两人,“你个狗崽子给我听着!一百年前要不是狼主的勇武,你根本没有机会站在这里说话。拯救北境的人,一直以来都是奈奥·诺德里克,我哈特不允许任何人质疑狼主的决定!”

“就算你逞一时之快,像罗柏一样出一口恶气,到最后说不定会对狼主的计划造成极为恶劣的影响!”

“不要为了一时的荣誉,破坏了北境的大局!”哈特说完,手臂发力把图杨推倒在地,“我们是苍狼子孙,沐浴狼血之人。我们有尖牙利爪,我们嗜血无情,那些杀不死我们的敌人,终将被我们毁灭。为了胜利,我们不择一切手段。今天,艾尔莎夫人留下的每一滴泪水,狼主一定会用熊彼德的黑血悉数偿还!”

“狼主对熊彼德下不了手···”在地上烂泥般爬不起的图杨,还要继续说些什么,却被身旁的同伴劝阻。同伴将图杨扶起,让他靠在椅子上休息,随后走到哈特面前,“我的朋友今天喝过头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哈特点点头,“北境的汉子一向如此。”

“不过我自己也有一些困惑,想和哈特老叔讨论下。经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狼魂威灵顿阁下,居然随军行动讨伐熊彼德,是不是能够说明狼主如今的行动有些考虑不周呢?”

“你叫什么名字,小子?”哈特背后的一名汉子问道。

“里高雷。”

“过来坐下,里高雷小崽子。”年轻人回头跟同伴们打个招呼,发现图杨已经趴在酒桌上睡着了,其他同伴则打算把图杨背回家去。里高雷走到哈特的酒桌坐下,结果一杯伏特加仰脖痛饮。

“你比你的同伴要冷静。”

“他今天太过悲伤,”里高雷说道,“今天的葬礼给了他太多的压力和痛苦。”

“对每个人来说,今天都是如此。”

“不要像你的同伴,被自己的情绪左右了大脑。狼群要存活,必须要学会冷静地思考,在出击时果敢致命,而不是张牙舞爪地发泄怒火。”

里高雷点点头,抓起盘子中的牛肉大嚼特嚼。

哈特和身旁的汉子对视一眼,赞许的点点头。

“回到你刚才的问题,你应该知道如今的狼魂在什么地方吗?”

“威灵顿,现在随罗柏军团前行;芬里尔据说一直在深蓝冰原,关于他的传说并不是太详实,更多像是纯粹的传说故事,甚至连芬里尔是否存在都具有一定的疑问性,不过我曾亲眼见过威灵顿大人的英姿,因此对传说深信不疑;萨尔近几年活动较少,据我母亲说我出生之前他曾经来过雪海姆,不过待的时间不长;最为神秘的辛多雷一直在霜恸堡垒,艾尔莎夫人曾为这次婚礼向辛多雷大人祈福,却被拒之门外。”

“没错,百年前的北境动乱之时,北方四狼在狼主的统领下征战四方;如今狼魂分居各地,威灵顿的行为看起来更像是个人行动。狼魂是苍狼的矫健四肢,狼主才是真正的大脑,如今狼主没有号令,狼魂岂会擅自行动?”

里高雷点点头。

“再者,有些家族或许会跟着罗柏一起胡闹,被所谓的荣誉和胜利冲昏头脑,以为把熊彼德彻底击溃就算是铲除世间邪恶,这也是你的同伴们的普遍想法,但如果你想要真正为狼群考虑,你的眼界就不能如此狭窄。”

“海外。”里高雷说道,“原罪国度。”

“没错,我们不能给他们可趁之机。我们要做的,是守护整个北境,而不仅仅是熊彼德。”

“可图杨,我估计拦不住他,他一定会前去支援罗柏。”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你一定要跟在他的身旁。”

里高雷一愣,向哈特和身后的汉子投去不解的目光。

“毕竟,没有比血与火的战场更适合锻炼北境汉子的场面了。”

忽然,一阵躁动从红桃木酒馆外传来,声音逐渐增大并响起人们的脚步声。

自古神森林狼熊婚礼的噩耗传来后,雪海姆已经沉寂了太久。大公爵府本来派出城防军,想要实行宵禁以免情绪激烈的民众滋生闹事,结果却发现根本是多此一举。真正的狼群从来都是勠力同心、齐头并进,雪海姆用实际行动证明这里是名副其实的狼窝。

雪海姆痛苦却不会沉沦,愤怒却不会疯狂。

北境不会忘记仇恨,这个土地会把鲜血深埋心底,等到时机成熟的那天秋后算账。

至于罗柏,他必须不断取得胜利,才能获得北境的认同。

酒馆外面的喧闹声越来越大,有不少人手持火把,在街道上奔走呼喊。

用于警戒的洪钟响起,城墙上的守卫也在大呼小叫。

在吵杂的声音浪潮中,一阵笃定前行的马车声响从不曾被掩盖。里高雷和哈特的同伴一同离开酒桌,到酒馆外打算看个究竟。红桃木酒馆的地理位置极其讲究,它坐落于城内偏东向的高台上,正好能够俯视整个雪海姆的壮丽景色,又沐浴在初升阳光的温暖中。

连接大公爵府至雪海姆大门的湛蓝大道上,一队灰白相间的马车队伍正在疾驰前行。马车上纹饰的图案不是奔驰咆哮的苍狼,而是将火焰玩弄掌心的双手。里高雷用力思索了一下,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这是,艾尔莎夫人当初···”

湛蓝大道上的人群逐渐聚拢,挡住了车队前行的道路。摇曳的火光中,头戴黑纱的艾尔莎毫不理睬周围的询问和阻拦,她向车夫点点头示意车队继续前进。

几声清啸自雪海姆不同位置响起,留守雪海姆的武者爆发体内的杀气,在楼宇之间借力跳跃穿梭,试图劝说北境大公爵夫人。在湛蓝大道两侧的支路,城防军骑兵快马加鞭,要赶到雪海姆的大门前进行封锁。

雪海姆的夜空被瞬间点亮,几道炽热的火流从马车内射出,精准地打击在越空而来的武者身上。里高雷在斜坡之上,能够清晰看见城内的形势,那些火流速度极快,远远望去就像是从马车内喷出的炎息。在疾行的马车上锁定空中的武者,这一份控魔能力即便是放在咒术师成群的南陆,也是出类拔萃的优异技巧。武者在空中避无可避,只能凝聚自身杀气护住全身与火流硬碰硬。膨胀爆发的火球在空中掀起一阵热浪,翻滚的火云之中武者被熏黑的身影,无助地从空中摔落。

马车内,几名身着黑红色外袍的侍女收回双手,余热的火苗在她们纤细的指尖跃动。

“这些野狼汉子是真的皮糙肉厚,一发加量的居然只是烧伤他们,不过这样也好,毕竟夫人的嘱咐只是让他们不要碍事就好。”一名侍女有些意犹未尽,几颗火星在她的瞳孔中流转。

艾尔莎从车窗探出头,回首最后看了一眼夜幕下的大公爵府。

那本已僵硬木然的脸庞,终究还是划过一滴眼泪。

“别了,吾爱。”

“我实在等不到你的决定。”

雪海姆的大门近在眼前,但城防骑兵已经先艾尔莎的马车一步,即将封锁车队的道路!

啪!艾尔莎双掌合拢。一缕缕火苗从她的指缝间流泻而出!

平坦的湛蓝大道忽然开始抖动,灰霜石下蒸腾出赤红色的热流,骑兵猛地勒住缰绳不敢再向前一步。两道灼热的火浪瞬间熔化坚硬的灰霜石,把两侧骑兵挡在高温火墙之下,整座雪海姆都笼罩在艾尔莎引动的火焰之中!

“走!”

车夫被冲天而起的火浪一惊,不由得降低了马车的速度。在冰天雪地的北境,没有多少人见过如此猛烈纯粹的火焰。艾尔莎一声轻喝,提醒车夫不要忘记自己的职责。

赤红的天幕下,车队头也不回地离开雪海姆。

“艾尔莎·伊扎里斯,不要说是其他人,就连我都快忘记伊扎里斯这个姓氏,在南陆代表着一个血统纯正的家族。”哈特苦笑着说。

“好像所谓的豪门家族当中,没有艾尔莎夫人的伊扎里斯。”里高雷说。

“能够和北境大公爵门当户对的伊扎里斯家族,豪门的名号对她们来说可有可无。”

南陆,浮港。

在进入象牙工会之后,罗兰腰间的荷包变鼓了不少,如“海伦之夜”、“醉生幻想”、“玛瑙明珠”这样的高端消费型酒店更是去过好几次,但胖子依旧能够蹲在小吃街末尾的汤丸店内大快朵颐。

日沉西山,忙碌一天的浮港非但没有劳累,反而开始酝酿灯火之上的繁华。不少酒馆打开门面,取下写着歇息的牌子,服务生拿着拖把和水桶推开正门,开始打扫门前的走廊。商业广场也逐渐苏醒,老板带领着手下最后一次摆放到位的商品,并嘱咐店员今天晚上的营销策略。

今晚将要举行“浮港飓风”的大型赛马周赛,不少俊男靓女提前来到赛道两侧,在咖啡厅或者小吃店前欠下位置,好欣赏紧张刺激的竞速。在地下的赌博大厅内,赛马和骑手的博弈早就被金灿灿的货币代替,赛马健硕的肌肉和骑手精湛的技艺,被赌徒们化为数字分析、运气选择、利益纠葛和仇怨了断,从不停歇的小道消息让赔率潮起潮落。

不过这些喧闹繁荣的场面,都和今晚的罗兰毫无瓜葛。胖子吃完一碗爆浆汤丸,又多要了一份烤肥牛,心满意足地走出小巷。

“看来时间刚好合适。”罗兰抬头看看前方耸立的钟塔,“应该可以赶到。”

夜晚八点整,罗兰站在金碧辉煌的“铃木”音乐厅前,看到身旁的人们皆盛装出席、面容高贵肃穆、举手投足间尽显贵族气质,胖子无奈地摇摇头,“现在这世道,真的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他从怀中抽出一封装饰精美的门票,递给门前的守卫进入音乐厅。

今晚的主角是小提琴大师卫斯理,他精妙绝伦的运弓配合“黄金指法”让他能够轻松驾驭任何一种风格的乐曲,再加上极具争议的糜烂私生活与不留余力的慈善行为,让卫斯理拥有远超同行的高人气。

不过罗兰从来不是高雅艺术的追求者,就连他手上的门票都是找非人种族办公室要来的。

音乐厅内,地上铺盖着柔软的红地毯,吸收了客人们嘈杂的脚步声。淡黄色的灯光映衬下,悬挂在墙壁上的乐器似乎在述说无声的历史。大厅两侧,旋转向往的楼梯由象牙白玉雕砌而成,青黑色的纹路印证了材料的珍贵。胖子走上二楼,进入一处只有十个座位的小平台坐下。红木椅坚实的做工,完美地承载了胖子接近两百斤的体重。

演奏平台上,卫斯理已经就位,伴随着雷鸣般的掌声,弓弦轻柔地触碰在一起。

“罗兰,是吧?”一个中等身材的女子来到胖子身旁坐下。

她一身黑红色的露肩长裙,恰到好处地彰显女性独有的魅力。一头卷发梳理向右侧瀑布般垂下,露出左侧的脸庞和洁白的颈部,宛如优美的白天鹅。

但一对没有眼白的瞳孔,却在提醒胖子她的种族并非人类。左脸如火如毒的纹身,更是有一股邪异的危险气息。

罗兰不由自主地警惕起来。

“阿黛尔。”女子伸出手臂。

“阿黛尔小姐。”罗兰接过女子的手掌,放在唇边轻轻一吻。

“私自任性的要求,没想到阿佐尔阁下会委屈答应,与我一同欣赏这场演奏。”

“恰恰相反,这是我的荣幸。”

音乐会正式开始,两人周围的位置渐渐坐满。一曲抑扬顿挫、羚羊挂角的华美小夜曲为艺术之旅拉开序幕。女子忽然起身,走到平台前张开双臂,挡住其他听众的视野。

“致以最诚挚的歉意。”女子低头垂眼,微微躬身。

听众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一对没有眼白的眸子占据了他们全部的视野。

罗兰似乎听见一声厉啸转瞬即逝,弦乐美妙的旋律依旧在厅堂内翱翔。他回头,发现身后的听众全部神情木然,被抽去脊椎一般瘫倒在座椅的靠背上,双眸如阿黛尔一样没有眼白。

梦魇的种族天赋,功能性出乎意料的强力。罗兰悄悄记下。

“自私如我,不希望在欣赏音乐的时候被人打扰。”阿黛尔回到罗兰旁边的座位上,女子此刻双眸紧闭,想来是适才能力发动的后遗症。

“那么,我们就进入正题吧?”罗兰建议道。

“正有此意。”

“索尔德隆是什么时候开始,对浮港乃至南陆产生兴趣的?”

“南陆说不上,毕竟有那头老狮子坐镇,倒是阿佐尔阁下神通广大,居然能够发现我们的真实身份。”

“账面上的实力,终究是给别人看的,阿黛尔小姐想必深知这一点。如今正值传火祭前夕,今年是索尔大帝不在王座的第十个年头,不论是谁想来浑水摸鱼都不为过。”

女子微笑,“看来阿佐尔阁下是有足够野心了,听闻阁下所属象牙工会,是浮港商会的新星,更在炼油和矿石产业上都自己的天地。”

“这些身外之物,只是获取最终目标的手段而已,不是洋洋得意的本钱。”

“最终目标,我能多问一句吗?”

“那颗从天而降的大石头,改变了大陆和海外的一切命运。时至今日,天下大一统的局势随着王座空虚而动荡不安,九大豪门各怀鬼胎,当今王朝内盛世繁华之下实则人心惶惶,这虚伪的色彩终究只能迷乱凡夫俗子之眼。在获得真正的自由和幸福后,人类再次来到混乱和崩溃的边缘,这个时代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时代,在火焰的照耀下其本质竟会如此脆弱?”罗兰侃侃而谈,丝毫不把身旁的阿黛尔当成外人,“原罪领土,佣兵国度索尔德隆,一向慈爱宽容的太阳神葛温竟容不下一点异端,王土之下人们莫不歌颂他的威名,莫不传颂他的伟业,但他光辉之下的暗影竟是如此庞大,难道不应该有人提出质疑吗?”

“有意思,”阿黛尔的嘴角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一个怀疑论者,这番言论若是放在星陨都,恐怕你已经在火刑架上了,罗兰·阿佐尔。”

“被驱逐海外的佣兵把手伸进北境,等待你们的可就不是火刑架了。”

阿黛尔脸色一变,一把捏住胖子的手掌。胖子浑身一震,竟发现自己手背的血脉竟然变成青黑色,如毒蛇般顺着手臂开始游动。

“三十秒的时间,阿佐尔阁下,好好把握自己的生命。”

“你如何知道我族的行动?”

胖子只感觉身体僵硬,一阵恶寒如毒蛇顺着手臂直逼自己的心脏,他努力控制打结的舌头,“你们已经迈出了聪明的一步,在浮港进行投资,却还羊狠狼贪地一头砸入北境的浑水。一旦开战,还怕那头老狮子闻不出你们的味道吗?”

“二十秒。”

“与其铤而走险,不如在浮港进行发展,浮港宽容的管理政策和得天独厚的非人种族区,几乎是为你们佣兵准备的天然摇篮,只要打通种族管理所的关系,你们甚至可以在浮港和周围城市建立安全屋。”

“十秒。”

“就像现在的你一样,阿黛尔女士。”

恶寒瞬间散去,毒蛇一样的青黑色血流回退到罗兰的手背凝固。即便是双眸紧闭,罗兰依旧可以感觉到阿黛尔的敌意,“阿佐尔阁下,听你所言你似乎打算做我们在浮港的代理人?”

胖子深呼吸几次,试图驱散浸入体内的寒意。

平台下,婉转的小提琴如歌似幻,正是卫斯理的成名之作《醉卧的异乡人》。

“我不知道你们的目的是什么,但肯定和星陨都或者南陆有关,你们就算绕过王朝的海上卫队进入北境,想要顺着玛瑙河流域进军南陆也是难上加难,除非巨龙王朝或者阿斯罗菲克帝国给予星陨都足够的压力,否则你们的计划恐怕是痴人说梦。”

“相反,与其大动干戈从北开始南征,不如直接在浮港潜伏,逐渐渗透浮港的势力最终完成你们的计划,而我,可以让你们在浮港平稳落地。”

阿黛尔闻言陷入沉思,胖子手背上的毒蛇却一刻不曾消散。

“你有什么打算?”

“现在正值大好时机,如果操作到位,不仅可以让你们入住浮港,更可以在浮港周围设置自己的势力点和安全屋。”

“怎么说?”

“前段时间的大水兽袭击事件,你应该有所听闻吧?”

“的确是一个块头吓人的大家伙,但不足为惧。”

“对于你们佣兵,可能不是麻烦,但是对于靠商业同盟起家的浮港,这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灾星,大街上可是贴满了告示和委托。我打算组建猎人队伍去狩猎这只水兽,一旦成功,佣兵就可以戴着猎杀英雄战团的名号,在浮港大摇大摆的逛街,当然,他们最好可以维持阿黛尔小姐这般的亚人形态。”

“那安全屋的事呢?”

“浮港周围的不少贵族军阀,这段时间可不消停,我只要祸水东引让浮港遭遇战火之灾,自然就可以打出英雄旗号加入其中,你们佣兵最爱的不就是战争吗?”

“···”

“阿佐尔阁下,你不知我们的目的,却为我们如此出谋划策,不像一个商人的风格。”

“恰恰相反,阿黛尔小姐。我想要打手,你们想要战争,这就是我们账面上的明码标价,我们只是各取所需罢了。利益互通,交易融洽,难道不是一桩好交易吗?”

阿黛尔掩饰不住笑意,手上的力道却加重了几分。

这让本打算露出黄鼠狼笑容的胖子,生生变成龇牙咧嘴。

“一桩好的交易,必须要有足够的效力保证其执行。”

“你说服了我,阿佐尔阁下,但我必须保证你的一字一句都会实现。”

在阿黛尔和罗兰的手掌之间,猛然蹿出暗红色的火焰!侵入灵魂的烧蚀让胖子一口气停在咽喉,他张大了嘴试图呼吸,却发现自己根本吸不进一丝空气,黄豆大的冷汗从他的额头沁出,让他瞬间汗流满脸。胖子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把自己的手臂抽回,然而女子的手掌犹如铁爪,任罗兰如何用力都不动分毫。

平台下,一曲《华美赞歌》行至最后的**。

弦乐骤停,掌声迭起!

胖子扑通一声坐倒在地,最后一缕暗红色的火苗消失在他手掌心,化为一个如火如毒的印记。

“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一队罪恶斗士会加入阿佐尔阁下的猎杀队伍。”

“我们期待你的表现。”

卫斯理一手轻提琴与弓,面带微笑深深鞠躬。

观众徐徐离场,罗兰坐在地上脸色如灰。不知何时,一身白衣的瑟琳来到罗兰身旁,她只看一眼就抓起胖子的手掌,那暗红色的印记醒目而恶毒。

“,我就知道佣兵和原罪民早就串通一气,”瑟琳仔细观察了一下,白皙的右手举起又放下,摇摇头,“这次我没办法帮你。”

“无妨。”

一脸冷汗的罗兰回过神来,眸子泛起难得一见的杀意。

“我的表演,才刚刚开始。”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