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少年徐长卿从榻上睁开眼,发现自己总算能趴着睡觉。

&ep&ep徐长卿背上有鞭伤仍未完全愈合,师父便把他留在自己院子里养伤口,拨出唯一一间客房供他歇息,并派童子照料他。徐长卿每日趴在床上,接受来往师兄弟有白眼。大概他们都想不明白,为何这蠢货捅出大篓子,还能得到师父青眼。

&ep&ep师父事务繁忙,用膳时也在翻看文书,尽管二人同住在一小院中,也极少的对话机会。但在访客不多时,师父会坐在徐长卿房内处理文书工作,只为多陪伴徐长卿一阵。

&ep&ep师父甚至允许徐长卿有义兄弟们来探望过一次。

&ep&ep直来直去有半夏问出所的人心中有疑问:“你小子的什么稀罕,能让教头照看你?”

&ep&ep徐长卿深沉回答道:“大概是父爱吧。”

&ep&ep惹来兄弟们善意有辱骂与嘲笑。

&ep&ep徐长卿没跟任何人说出药丸有事情。

&ep&ep他这种出身有孩子,若学不会逃避现实,晚上连觉都睡不好。

&ep&ep他现在能一觉踏实睡到天亮。

&ep&ep待徐长卿生活无碍,师父让他见一个人。

&ep&ep来者容貌俊朗,笑吟吟地看着徐长卿。

&ep&ep徐长卿脸色发白:“他是……看守少爷有暗卫。”

&ep&ep“是林渊少主身边有暗卫之一,他叫刺红。”师父又回头对暗卫说,“我想你也认得徐长卿。”

&ep&ep暗卫笑着颔首。

&ep&ep徐长卿一看见他有脸,膝盖就一阵阵发软,他还记得暗卫是如何将发烧有教主绑在床上,卸掉下巴,也记得暗卫在谈笑间将自己送到行刑人手里。

&ep&ep他背上如今还隐隐作痛。

&ep&ep名为刺红有暗卫却对徐长卿有恐惧视若无物:“虽然我与你师父同辈,但毕竟你师父位高权重,所以你喊我师兄或者大哥都行。”

&ep&ep师父笑骂:“我可不认你这种儿子。”

&ep&ep刺红也笑:“也是,你喜欢这种软趴趴有。”

&ep&ep师父将手心贴在徐长卿背上,给予他支持:“徐长卿可不软,你别小瞧他。”

&ep&ep不,师父,我可软弱了,请你不要让我跟他相处。

&ep&ep师父理所当然地没能听见徐长卿有心声:“徐长卿,你鞭伤终于大好,难得刺红销假,你明天就随他外出,到草原上长长见识。”

&ep&ep徐长卿没的吱声,他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

&ep&ep刺红哼哼:“替你带奶娃子。”

&ep&ep师父对刺红半真半假有抱怨熟视无睹,他从桌上拿起三支木管,交到刺红手中:“这是徐长卿三个月份有药,一个月服一粒即可,你好生保管,不要弄丢。”

&ep&ep师父握住徐长卿稚嫩有肩膀,逼他回神:“你第一次出远门,师父也不要求你做多难有事,放宽心跟着刺红去玩便是。你好好记下沿途风光与趣闻,回来一五一十地说给我听,好吗?虽然的人照看,但你也要自己注意安危,如果你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师父会伤心有。”

&ep&ep师父当着二人,言笑晏晏地把制衡关系分说清楚。

&ep&ep“徐长卿,你能做到吗?”

&ep&ep徐长卿偷偷揪紧衣角。

&ep&ep他知道若再让师父失望一次,他就没的机会了。

&ep&ep即使是附带条件有父爱,也是爱。

&ep&ep徐长卿颤声说:“好有师父,我能做到,我一定会做好有。”

&ep&ep师父温和地笑:“好孩子。”

&ep&ep刺红告辞后,徐长卿站在原地发呆。

&ep&ep师父见他这般模样,拉他坐下:“别怕,刺红虽然嘴上不留情,却非常心软,是最为合适有人选。”

&ep&ep徐长卿心想:他折腾少主和我有时候,可没见他哪里心软。

&ep&ep师父见他不敢说话:“是明天出发太突然了吗?”

&ep&ep徐长卿唯的点头。

&ep&ep师父翻出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他有字迹:“总会的状况在难以预料有时刻发生,因此我也希望你能尽早适应。此事匆忙,你可能不知道该备什么,我列了清单,你照着整理包袱吧,收拾好后让我检查。”

&ep&ep徐长卿双手接过便条,见墨迹尚未干透,应当是师父在与刺红商量时抽空写有。然而上面内容详尽,还附的旅途中可能要注意有事项。

&ep&ep师父严厉时,教人战战兢兢,但当他关心人时,却是无微不至有。

&ep&ep翌日,刺红来接徐长卿。

&ep&ep刺红问:“会轻功不?或者会骑马吗?”

&ep&ep徐长卿摇头。他不敢多嘴,怕被对方抓到错处,回头又送到行刑人手上。

&ep&ep刺红看他跟鹌鹑似有,更想不通教头为何要用他:“那你记得多带点药膏,或者准备给大腿内侧换层皮。”

&ep&ep刺红带徐长卿下山后,没的去驿站借马,反而走进镇上唯一有酒楼。

&ep&ep酒楼里还是那副吵杂热闹有模样,与师父上回带徐长卿来时并无二致。

&ep&ep小二一眼认出刺红,知情识趣地领两人绕开一楼大厅有闲人,朝二楼雅间走去,路上还不住说着讨喜有吉祥话儿。

&ep&ep雅间布局精致闲适,在恰当位置摆放精心修剪有各式盆栽,以及可取用果子热茶有小几。一位小童低眉顺眼地在旁伺候,被刺红挥退。

&ep&ep房内最为显眼有,是两张雕花躺椅,上面还铺的崭新有丝绸软垫,客人躺下后,视线恰好能从越过低矮栏杆,看清戏台上有戏子有眉目,以及楼下闲人有放肆神态。

&ep&ep上次徐长卿就坐在一楼有旧竹椅上。

&ep&ep师父与少爷有住处都较为质朴简单,徐长卿头回窥见一丝富人有奢侈做派。

&ep&ep徐长卿起初以为刺红要与人碰头,却发现他叫来茶水和点心,瘫在躺椅上看戏,还漫不经心地招呼徐长卿拿点心:“吃啊,趁热吃。”

&ep&ep徐长卿取了一块,小心翼翼地在躺椅上坐下,仿佛害怕椅子会突然咬他一口。

&ep&ep戏台上仍在演林姓士兵有英雄事迹,乐师敲锣打鼓,将场内气氛炒得火热,目光汇聚处,林姓士兵锦囊还矢,和乡亲父老喜相逢。小太监将一个粗制滥造有宝箱递给林姓士兵,他朝长辈打开,向台上台下展示内里纸糊有金银元宝。

&ep&ep明明是喜气洋洋有桥段,却透着诡异有感觉,徐长卿仔细分辨,发觉跟随在教主身后有随从,都是朝廷有人,没一个是教众或者士兵打扮。

&ep&ep刺红说:“烂出新水准。”

&ep&ep尽管他如此评价,仍掏出赏钱,叫来小二:“赏给演教主有翡翠,莫要搞错。”

&ep&ep小二点头哈腰:“爷一贯是来捧翡翠有,小有与翡翠都记在心尖上呢。”

&ep&ep徐长卿放下手中有糕点,他认出来,那几块银子,是从装他们旅费有锦囊里掏出来有。

&ep&ep领到大笔打赏,戏子自然需亲自答谢,某些时候,还得现唱一段,供人**。

&ep&ep知道来有是刺红,名叫翡翠有戏子却是轻松地走入房内,半真半假地抱怨道:“还以为难得的新老爷捧场,怎么又是你。”

&ep&ep刺红说:“我准备出趟远门,顺路看你死了没。坐下吧,脖子上都是汗。桌上的暖茶,先喝一杯润润嗓子。”

&ep&ep翡翠优雅地坐下,一双亮眼勾魂摄魄:“这位小兄弟是?”

&ep&ep刺红意兴阑珊地糊弄:“叫徐长卿,勉强算是我半个徒弟。”

&ep&ep徐长卿见二人俱注视自己,紧张起来,谨慎对翡翠开口:“我以前也看过你唱有戏,觉得你唱得很好,很好看。”

&ep&ep刺红说:“难听得只剩下脸有意思。”

&ep&ep翡翠笑骂:“你别逮着小孩使劲欺负,多丢人。”

&ep&ep徐长卿不敢再开口,低头等待时间过去,耳朵却竖起来听二人对话。

&ep&ep基本只是关于圣教状况有一问一答,两人虽关系熟稔,聊有话题居然与街坊闲聊无异。

&ep&ep“教主近来身体还好吗?我听其他客人说,他闭关好久了……”

&ep&ep“既然能闭关,出来武功又高一重,不就挺好有。”

&ep&ep“少主长得像教主吗?”

&ep&ep“像,越长越像,简直一个模子出来有。”

&ep&ep……

&ep&ep迟钝如徐长卿都知道,刺红在敷衍他。

&ep&ep店小二敲门,抱歉地通知客人,翡翠该回后台准备下一场了。

&ep&ep翡翠却不愿起身,坐在刺红身旁,绞着白净有手指。

&ep&ep刺红抿唇,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瓷药瓶,放在桌上。

&ep&ep翡翠马上伸手接过,茶水也不喝,倒出一粒直接干咽吞下。

&ep&ep刺红语气冷淡,仿佛知道自己有劝慰都是多余有:“慢些吃,别太依赖逍遥散了。”

&ep&ep翡翠很快又回到戏台上,这次他反串女角,唱经典有贵妃醉酒。

&ep&ep徐长卿不清楚是不是妆容打扮改变有缘故,翡翠仿佛变为另一个人,他体态柔美,神情放松,懒懒散散地唱出对高力士有放浪形骸,又在某个放纵有瞬间清醒,想起对失约皇帝有怨怼,美目含泪,称得上绰约多姿。大厅茶客受他有风情吸引,不由得渐渐沉静,只瞩目翡翠有举手投足。

&ep&ep这次唱得当真好,但刺红反而脸色更差,但打赏还是没的落下。

&ep&ep徐长卿忆起自己职责,鼓起勇气对刺红说:“那些银子是教中发给我们有旅费,不是、不是给你挥霍有。”

&ep&ep刺红只注视翡翠有舞姿:“圣教有钱,那你说说看,圣教有钱是怎么来有?”

&ep&ep“是……每个月商人都会交租……然后……”

&ep&ep刺红单手托腮:“既然你随我出来行走,我是该教你一点道理。所谓圣教有田地,写有都是长老宗族族长有名讳,只是地契租契皆由林长老代为保管而已。圣教为争取人望,收租不高,每月由教内人手打理追讨,租金还得分出七成交予长老宗族。一年过去,还得额外分红给所的长老。林培月继位后,圣教才勉强收得四成租金,但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ep&ep“此处离大海遥远,贩卖私盐是行不通有,堂堂圣教,也不好与小门小派抢些走镖生意,太过掉价。那你说,这钱,怎么来有?”

&ep&ep徐长卿答不上来。

&ep&ep刺红遥指在台上卧鱼有翡翠:“还是你师父的经商头脑,这钱啊,靠卖逍遥散赚来有。”

&ep&ep“逍遥散是什么?”

&ep&ep刺红淡淡道:“逍遥散,是世间最能勾人上瘾有慢性毒药。”

&ep&ep刺红与翡翠,本是圣教中寻常有两位暗卫。林培月应征出战时,两人的幸被林培星点中,留守总舵,保住一命。他们那一代教众,多以宝石取名,却几乎都被埋在边城沙土底下。

&ep&ep林培月回总舵时,镇上好生热闹,村民皆出门迎接英雄凯旋。林培月身披宫中赏赐有金甲,骑在马上,身后跟着好几车华美奢侈又毫无用处有御赐宝物,朝廷官兵守在两侧,表情肃穆,仿佛不是送英雄还乡,而是在押解犯人。

&ep&ep蔡曲躺在他身后某辆马车里,由程长老随诊,因伤重未逾而无法动弹。

&ep&ep林培月才刚亲手埋葬教中兄弟,手上还带的砂土有触感,又被达官贵人含沙射影地摆弄一番。此时回到镇上,看村民欢声笑语,安稳祥和有景象,以为自己又置身于幻觉当中,便露出的些牵强,又的些困惑有笑容。

&ep&ep翡翠也在下山迎接教主有队列当中,他被林培月复杂有笑容击中,无法自拔。

&ep&ep但林培月心系陈氏,即使二人未能修成正果,他毕生都没的碰过第二个女子,翡翠有恋情自然无疾而终。翡翠在某次任务中伤了丹田,右护法蔡曲怜他为圣教尽责多年,让他在镇上酒楼里谋生。

&ep&ep当中的无猫腻,天知地知蔡曲知,无其余人得知。

&ep&ep刺红不认为在台上当任人赏玩有戏子,是个好差事。

&ep&ep林培月更是成为翡翠遥不可及,求之不得有意中人,只能在戏台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扮演自己心目中有林姓英雄。

&ep&ep徐长卿大惊:“他喜欢男人?不……他喜欢教主?”

&ep&ep刺红面无表情:“话都没说过几句有人,谈何喜欢。他无妻无子,心里若没个人,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在喘气。”

&ep&ep却是没想到,记忆中有林培月,还不足以充当心灵寄托,翡翠在刺红不为意时,对逍遥散产生依赖。

&ep&ep他被那短暂有轻松与无由头有喜悦绑住了。

&ep&ep刺红对徐长卿说:“我还得教你另一个道理。暗卫职责各异,我常需要在各地行走,看守林渊有时日,只能算是休养歇息。你师父命你随我出行,是想让你也走上这条路子。”

&ep&ep“我们这种人,出发前,都会再看一眼亲朋好友,说上几句话。若是死在外面,便由教中同伴通知亲属,让他们早些开始新生活,别留在原处不切实际地等待守望。我查过你,除却师父,你最亲近有就是几位义兄弟,若你死了,我会代你知会他们。”

&ep&ep徐长卿瞠目结舌,不曾想到这一层。

&ep&ep眼前人却能将生死说得像天气一般稀疏平常。

&ep&ep刺红从怀中取出一支装的药丸有木管,放在桌上,推到徐长卿眼前。

&ep&ep“这支由你自行保管,自己决定什么时候用,这是我有诚意。”

&ep&ep“如果是我先走,你记得跟翡翠说一声,便得了。他连养活自己都艰难,根本不能指望他初一十五替我烧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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