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来说错了。
他并不是虞晚归的爷爷。
徐来也没说错。
他确实是虞晚归的爷爷辈。
关键便是这一个“辈”字的区别。
虞晚归一愣,旋即眉头挑了挑,几乎没反应过来。
虞晚归道,“你说什么?”
徐来道,“可以让开?”
依旧是驴头不对马嘴。
虞信笑了。
他知道徐来的辈分比他高。
徐来是师叔。
自从徐来被册封为荣耀大监生后,两人便不再是平辈了。
所有的监生,包括大监生,见到徐来都要叫一声师叔。
国子监内,监生不可以无故斗法,更不可以跟师门长辈动手。
师叔自然也是长辈。
所以虞晚归便笑道,“早便听那位天命者的师父心高气傲,果然够狂妄……想必你也知道,这里是不能动手的。”
虞晚归不是来动手的。
但是现在却不得不动手。
或者说,在徐来的面瘫脸面前,很少有修行者有不动手的冲动。
只看你能不能忍下来。
徐来的脚步停下,道,“也可以奉陪。”
虞晚归摇了摇头,“你剑断了,且受了伤,我不喜欢欺负人。”
徐来没说话,等待着他的下文。
虞晚归又道,“辈分不是说出来的,是打出来的。等你伤好,我会亲自告诉你,谁是爷爷。”
说完,虞晚归让开了身子。
徐来带着大黄狗走过。
虞晚归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咧了咧嘴。
“终于有点乐子了。”
……
……
国子监从来不是徐来的目标。
国子监是起点。
国子监是跳板。
所以徐来又要走。
对于国子监的监生来说,徐来当真比夫子还要罕见。夫子没事还能见的到,徐来那可是经常一年半载都看不到人影。
看着那人影带着大黄狗出现,有监生便意识道,莫非这位师叔,又要走了?
便有监生行礼,“见过师叔。”
徐来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变成了师叔。
荣耀大监生,是徐半儒对他在丹会上击败了缘静儿的奖励。
这个奖励他还算满意。
可是给他带来很多方便。
比如说,以后出去的时候,院长和讲师便管不了他了。
平辈。
于是他便微微点了点头。
大狗有些嘲弄道,“你都是师叔了,还要跟这些小辈一般见识?”
他,自然是虞晚归。
徐来不仅是师叔,还是爷爷。
徐来道,“谁不是我的小辈?”
大狗道,“治治?”
徐来道,“必须得治。”顿了顿,他又道,“回来再治,现在打不过。”
一人一狗在清风徐来中,走出了国子监的大门。
……
……
大周朝是有自己的典狱系统的,用来关押犯事的人。
当然,这个关押,只是针对凡人。
对于修行者,即便在荡寇军的罪名指正成立后,也依旧会遣返到该修行者所在的宗门进行关押。
比如说,归元剑派的剑狱。
比如说,国子监的后山。
寻常修行者是没资格被关进永夜天牢的。
顾名思义。
上天的牢房。
永远都是夜晚。
走到皇宫前,徐来的脚步便放缓了下来。
他突然有些唏嘘。
这种感觉对他而言是极少见的。
这里的人极少。
凡人极少。
修行者也极少。
大狗道,“要不,我们先去看看你那二侄子?”
“不了。”
永夜天牢,离皇宫并不远。
但徐来并未直接去天牢。
因为他进不去。
徐来对大黄狗道,“你不要乱跑,便在外面等我。”
眼见徐来的身影便要消失,大黄狗似是早便预料到了一般,突然道,“你到底想要救谁?”
徐来的身影猛的一顿。
狗跟了他数百年。
狗太了解他了。
他从未想过瞒大黄狗,也知道瞒不过大黄狗。
大黄狗又道,“还是……你两个都想救。”
徐来的背影似乎颤抖了下。
大黄狗道,“我便知道,当年你没杀他,日后又怎会不救他?雷孤衡的事,怨不得你。答应我,不进去可以么?”
大黄狗的声音已近乎哀求。
徐来深吸了一口气。
他并未回头,可是声音却传了过来。
“我若回不来,你便……跟了老三吧!”
……
……
夜送客是个御史。
御史对于大周朝来说,勉强算是个不大不小的职位。
说他不大吧,他掌管着全大周的典狱系统,生杀予夺,大权在握。
说他不小吧,纵然手握生杀大权,更有着直接觐见人皇的权力,但是这些都得有一个前提。
那便是大周朝的那把剑尚在。
否则,他一个小小的神游境小修士,凭什么和崔巍并列,位列御史,共同执掌剑阁,享有生杀予夺之大权。
夜送客举杯自酌,目中已多了几丝萧索之意。
窗外吹来了几丝秋风,带着丝丝寒意,吹进了剑阁,吹在了夜送客的脸上。
崔御史早已停留在太初上境多年,离通玄境大能者只有一步之遥。便是这般,尚且有镇不住剑阁里那些魑魅魍魉之时。
当年那把剑尚在,叔侄两人剑六合,虎视雄哉。莫说他只是神游境,便是一介凡人,便给一介凡人封王拜相,朝野上下,谁又敢说半个不字?
夜送客资质平平,根本没什么修行的本事,也就是为了多活几年。他本想到,只要自己在这个位置上,兢兢业业一生,那位虽然从未召见过自己,但是想来也是看的见的。倘若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能得他半句指导,那便是大道可期,通玄有望。
最不至,谋世世代代荣华富贵还是不难。
只是既已修行,或多或少谋求富贵的心思也便淡了些许。
不想……北上之后,那把剑终究还是折了。
鬼王不是镇压在天牢十九层么,哪里又出来一个新的鬼王?如若不是,又是何方大能,有这等本事?竟能折断大周朝的这把剑。
既然经历过两百多年的前那场浩劫,夜送客自然知道的便比常人更多一些。
两百多年来,夜送客第一次有种迷茫之感。狼群若是失了头狼,再是凶猛,也是徒劳无用功。
人皇虽是徐东山,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大周朝真正的头狼,真正的擎天之柱该是谁。
心虽念动,神游太虚,念及当年往事,夜送客只觉感慨万千,便是外边甲士一连呼喊了数声,这才让他回过神来。
他本不应这般失态。
“夜御史,有人要求见您。”
外面的甲士禀报道。
“见我?”
夜送客放下了手中的酒盅,有些疑惑。
明面上,他是和崔巍共同掌管剑阁,甚至随时觐见人皇这样的权力,便是连崔巍都没有。
但是实际上,仅仅神游境的夜送客,当然镇不住剑阁里的那些魑魅魍魉。
到了现在,所有的事务都是由崔巍一人决断。当然,崔巍还是会与夜送客商议,该知道的事夜送客都不知道,不该发表的意见,夜送客也不会发表。
他很聪明,知道该把自己放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当年那把剑把自己提拔到御史,自然不是让他跟崔巍去争权。
他也不可能争的过崔巍。
夜送客在这里,只为一个人做事,也只等一个人。
于是他的态度便冷了下来。
“不见,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