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笙无奈地同孟廷昊跟着徐管家前往十三王爷的院子,苏小婵瞧着前面一脸无可奈何的莫笙,还有神色间颇为愉悦的昊王爷,忍不住偷偷抿唇一笑,王妃刚才还吹牛没人欺负得了她,现在还不是被王爷给“欺负”得死死的。

  四人很快来到了孟少飞的宅院,宅院满满跪了一圈的人,台阶上布满破碎的饭碗瓷片,还有各色美食,女婢仆从们瑟缩地跪着,噤若寒蝉。莫笙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朝着身后的人示意:“你们等我,一个都不要进来。”

  孟廷昊看着莫笙推门而入,脚步停在了大门口。

  明明还未入夜,外面一片大亮而屋内却黑漆漆的,没有任何一丝光亮,莫笙脚步轻轻。

  “谁?!”

  正躺在床上生闷气的孟少飞声音警惕地响起,莫笙没有答话,而是走到了烛灯附近,用旁边留用的火柴将烛灯点亮。

  刷地一声!火苗倏然冒气,淡黄的烛火虽然微弱,但慢慢越来越亮,孟少飞借着靠近的烛光瞧清楚了来人的面目。

  孟少飞大怒道:“你怎么敢来这里?!给我滚出去!”

  莫笙毫不将孟少飞的话放在眼里,将手上的烛火搁在了桌面上,而后施施然坐在椅子上,轻笑道:“你就是这么感谢你的救命恩人的?”

  孟少飞想起了孟少晟转告老大夫的话,脸涨得通红,因着莫笙之前嘲讽的话,气得将被子紧紧攥在手中,偏又发作不得。

  莫笙无声叹了一口气,淡声说道:“当时我只是为了将你心中的淤血气出,才口出狂言。并不是真的认为你是个废物。”

  听得此言,孟少飞心中郁愤缓了缓,拧着被子的手也跟着微微松了。

  紧接着莫笙话锋一转,轻描淡写道:“不过,若是你一直如此。怕离变成废物也不远了。”

  孟少飞终于转头看向莫笙,整个人又开始紧绷起来,死死地瞪着莫笙。

  莫笙却并不看孟少飞,只盯着烛火,昏黄的光微微照着,一只飞蛾坚持不懈地绕着烛火飞舞,莫笙回忆起那个羸弱的孩子,思绪飘向远方:“以前有个孩子,从小被抛弃在荒村野地,虽有养父母,但他们又聋又哑,根本护不了她,她总是被其他的孩子欺负,被人辱骂成‘野种’‘废物’‘垃圾’。”

  孟少飞起先并不想听莫笙的话,但对那个孩子有些同病相怜,好奇追问道:“后来呢?”

  莫笙低低一笑,缓缓道:“后来,她痛恨所有人,自暴自弃,学会了所有下三滥偷鸡摸狗的手段,经常被人当成过街老鼠追打,七岁那年她偷了大户人家的宝贝,不巧被逮住,狠狠打了三天三夜才被放出来。外面下着大雨,她像尸体一样被扔在泥泞地里,心如死灰。”

  孟少飞隐隐有些紧张,声音沙哑地问道:“然后呢?他还活着吗?”

  莫笙想起那个人,神色现出柔和,声音也温柔起来:“后来有个奇怪的人把她抱了回去,给她疗伤。但她一直不吃不喝,如同行尸走肉。那奇怪的人有一个大弟子,明明自己身体不好却天天围着她转,跟她讲一些新鲜有趣的事情。可那个孩子还是一动不动,后来大弟子指着绕着火光的飞蛾说……”

  莫笙轻轻抬起手,指向了那只坚持不懈的飞蛾,孟少飞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莫笙的声音仿佛从天际飘来:“这么弱小的生命都没有放弃追求光和热,为什么你要放任自己沉沦在无边的冰冷和黑暗里?”

  这句话犹如一道璀璨夺目的光束打入了孟少飞紧闭的心门,他的眼睛盯着那只不停歇的飞蛾,看着它追逐那闪烁的火光,看着它不要命的靠近,看着它被灼伤了还要飞起,连这样一个轻易会被扼杀的生命都在挣扎地拼命活着,他有什么资格一直自暴自弃?

  莫笙说完,不再多言,便推门离开了房间。

  很快,房门内响起了一个稚嫩但坚定的声音。

  “开门,上菜,我要吃饭!”

  院子里的人都惊喜非常,连忙答应着将饭菜送了进去,其他仆人喜极而泣,纷纷上前帮忙照顾,开窗户的开窗户,清扫残渣轮着扫把就忙了起来,这座阴气沉沉的庭院瞬间活了起来,一派生机勃勃。

  莫笙完成了任务,便带着苏小婵走出了庭院,便打算直接回风梨院。

  “那个孩子,后来呢?”

  莫笙听到身后的问话,顿住脚步,缓缓转身,见孟廷昊站在她身后,浅色的双眸复杂难言,莫笙回想起他身怀武功,刚才她和孟少飞说的话可能避过了其他人,却不能逃得出他的耳朵。

  莫笙笑着轻挑起嘴角,又恢复成一贯的懒散样子:“那个故事不过是我为了骗那个傻小孩胡诌的,难道王爷竟然当真了不成?”

  孟廷昊的眸子凝在她的身上,莫笙轻笑着回视。

  静了一会儿,莫笙挑眉:“王爷,我完成你给的任务了。我可以去用饭了吗?”

  孟廷昊仍旧不说话,静静地看着莫笙。

  莫笙朝着孟廷昊微微曲身告退,和一头雾水的苏小婵一起转身离开。

  回风梨院的路上,迎着春日暖暖的清风,莫笙回想起孟廷昊的问题,轻轻笑了笑。

  后来,那个孩子终于活了过来,拜那个奇怪的人为师父,和他温和体贴的大弟子成为了师兄妹,三人浪迹天下,之后又偶然收了一个小师弟。四人的足迹踏遍五湖四海,走遍三山五岳,三个弟子各习所长,无忧无虑。

  直到,一纸突如其来的赐婚圣旨才将他们分开。

  ******

  凉风习习,月明星稀,风梨院内莫笙吃饱喝足后,安然地躺在榻上,苏小婵这个忙碌的小蜜蜂转上转下,风梨院其实不大,可是奴仆只有苏小婵一个,免不了她上下打理。等她忙完见往常便早早歇下的莫笙居然还在藤条木椅上躺着。

  苏小婵站在大门前朝莫笙,试探着问道:“王妃,你还不睡吗?”

  莫笙朝着苏小婵懒懒地挥了挥手:“我在和星星聊天,你若是累便去睡,不用照料我。”

  苏小婵抬头看向夜空上一两粒星点,着实想不懂能和它聊什么,便转身回了屋内,就着烛光专注地穿针引线。

  风梨院门外,谨言悄无声息地出现,莫笙了然地看了他一眼,便起身跟在了他身后。两人七拐八绕,终于来到了孟廷昊议事的暗室下。谨言在门口停住,莫笙推门而入。

  室内正中是墨色深服的孟廷昊,左边是儒雅端立的王文山,还有紫色长袍的孟少晟,右边两位一个沉稳干练,看似少言寡语,另一位则眼露精光,阴沉慑人。

  一身浅蓝衣裙的莫笙悠然步入暗室内,神色坦然地接受他们目光的洗礼。

  或许是对莫笙乞丐的形象根深蒂固,孟少晟着实无法将莫笙和超尘脱俗的璇玑门生联系在一起。孟少晟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忧,冲孟廷昊进言道:“六哥,你确定这个乞丐她真的是璇玑门生吗?会不会是搞错了?”

  孟少晟没有同孟廷昊一起观看王文山和莫笙的棋局,摸不透莫笙的深浅。而他作为应天书院的学生,对于璇玑老人一类的人物在心中一向定位成衣袂飘飘,超凡脱俗的隐士形象,跟眼前这位相貌平平,还曾经大闹礼堂的莫笙实在是没法放在一处。

  孟少晟说罢,成谦和曹德望也都用怀疑审慎的眼光打量着莫笙。而孟廷昊和王文山皆是一语不发,一个悠然自在地品茶,一个神在在地捋须。

  莫笙堪堪笑开,眼神光彩流离。

  “我有办法,处理让你们头痛许久的流民安置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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