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过后的院子里恢复了平静,王兴喜气得在院子里坐着不停地抽烟,愤怒与愁容布满整张扭曲的脸,他抽一口烟叹一口气。陆家珍低沉的抽泣声漫过院子的汝墙滑落在风吹滚滚的稻浪里被淹没。王兴喜的女儿王梅则站在一旁如无其事的抠着手指头。
“怎么搞的嘛?兄弟!非要弄得刀兵相见才算数吗?”刚把王平劝走的王兴海极力配合着王兴喜的情绪向他问道。
“哥,你说说。我怎么生了这样一个天打五雷轰的畜生。我老喜在村里也是有口皆碑的,没有对不起谁啊!怎么会遇到这么一个报应儿。”王兴喜嘴里吐出的淡蓝色烟雾昭示着他使劲压住着的愤怒。
“你是个什么样的人那还用说吗!大家伙都是有眼睛的。哪次有什么好事你不是先考虑着大家伙之后才考虑自己。”
“哭…哭…哭你娘的头,你他妈的整天就知道哭。要不是你从小护犊子这畜生今天能跟老子对着干!”王兴喜怒目仇视头发竖立的朝瘫坐在一旁蓬头散发抽泣着的陆家珍吼道。
“你这老东西就会怪我”说完陆家珍的抽泣声变成了哭嚎声。
“不怪你怪谁,你不生这畜生能来和我作对!”
“他不是你的骨肉!”陆家珍似嗔非嗔小声细气的说。
“他娘的,你还反了天了。那畜生就是你这个臭娘们教出来,简直就是一个德行。我收拾不了那个畜生,我还收拾不了你?”王兴喜撸着没有袖子的胳膊就要冲上去。
“我说老喜,你那脾气就不能改改!弟妹这辈子挨你的打还少吗!哪家孩子不跟大人顶几句嘴的,再纯善的驴也有犯犟的的时候,何况是个人呢!孩子还小,有些事要好好和他说,树不扶不直,人不教不会嘛。”王兴海一把拉住王兴喜说。
“那畜生那是孩子,他都快成我爹了。你看他那鸟样他能和你好好说!也罢!也罢!爷了爷事,仔了仔事!我也看透了,自古都是仔卖爷田不心疼,遇上着败家子也是我命中注定”王兴喜像泄了气的皮球叹着气道。
“自己父子哪有过不去的坎,消不了的愁。自古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父子永远是父子,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好了!不说了,哥,说多了都是气!我真羡慕你有个好孩子,那么听话,知道孝顺你们。他要是能赶上小四的十分之一我都算烧高香了。”
“我们家小四从小倒是挺听话的。”
王兴喜用吸烟来尽量平复自己愤怒仇恨的心情。他和王平吵闹引发的一系列陈籽麻烂谷子的事情都只不过是家庭内部矛盾,再怎么也是亲生的,好是好在锅里,烂也烂在锅里。别人家的孩子再怎么好也是别人家的,与他毫无关系,再怎么羡慕,除了能对比出羡慕和仇恨之外没有其他什么作用。“给你跟竹竿你就顺竿爬上了,还真不要脸。”王兴喜边想边在心里骂道。
“我说你怎么过来了,来看我的笑话啊!”王兴喜转变话锋。
“说哪里去了,我咋能看你笑话。我是过来找石灰的,没曾想遇见你们干架。”
“找什么石灰?”
“喔!小四不是从城里带了个女朋友回家嘛!那孩子可能是家庭条件好了,没见过农村这样的厕所,怕脏怕臭。这不小四他妈让我过来找点石灰去撒一撒嘛!”王兴海还在沉浸在刚才夸王恩的那句话中没出来,也没听出王兴喜的话音。
“院子背后煤棚的口袋里有,自己去弄吧!”
“喔!那我去弄点,你也别气了。我已经叫王平去找小四了,一会儿我叫小四和他好好说道说道,他们年轻人能过话。”
“你赶紧去弄吧!我想清静一会。”
王兴海踅摸到后院,在煤棚的砖缝内扯出一个被揉在里面的熟料袋装了些石灰走了。出门前还千叮咛万嘱咐地跟站在一旁很淡然的王梅说“小梅,多劝劝你爸啊!可别气坏身子”
院子里恢复了新一轮的平静,像战争过后的画面:孤鸦站在木桩上用哀悼的神情悼念尸横遍野,战火的余烟四起,弥漫了苍山,模糊了残阳。战争过后的战场遗留下来的是活着的亲人对逝者的痛心疾首和撕心裂肺,这种激烈过后的安静让生者咆哮、呐喊、抓狂、不安、失望、绝望。谁也不想面对这样的场面,谁也不愿处在这样恐怖的安静中。那只站在燃烧殆尽木桩上的乌鸦也是如此。
王平没有到王恩家来,一般他离家出走都会去学校的宿舍。窝在房间里几星期不出门,烟头和矿泉水瓶满地都是,几乎无处下脚。电脑桌上摞满吃剩下的方便面盒子。被窗帘遮挡住阳光的黢黑空间里混杂着被褥的汗酸味、烟头的焦烟味、方便面调料包的油盐酱醋和辛香麻辣味、王平口中呼出盘旋萦绕在屋内的口臭味、脚臭味、电脑主机箱挥发出的硅胶味,各种味道用化学公式表示出来能写出两三页白纸。王平上学时迷恋看武侠小说,深夜里挑灯夜战,被子里吹角连营。上班后迷恋打网络游戏,迷恋程度达到废寝忘食、六亲不认。自从他迷恋上网游之后,他的亲情、爱情、人情都全在网游里寻找,工作只是保障了他的物质条件,他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网游里边,他痛恨自己的工作。当你只把你的工作当做是一个单纯的取款机,这个取款机总用一天会让你对它发疯似的对他拳打脚踢,没有付诸情感的工作毕竟是短命的。曾几何时王平因多次迟到旷工一度被学校开除,王兴喜知道后又羞着老脸到处求人开恩。这几年王平与王兴喜的矛盾愈演愈烈,他知道如果再次被开除的话王兴喜也许不会再去为他求情,所以保住工作成了他为所欲为的最后底线,他也觉得这是他对这份不喜欢的工作做出的最大让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