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传来零星的鞭炮声,定是淘气娃子从家中的挂鞭上偷拆下来,跑到外面来放着玩儿。

室内一阵静默,只有东有银粗重的呼吸声,他怒瞪着东溟子煜,仿佛看着杀父夺妻的仇人。

东溟子煜懒得搭理他,仿佛全世界上的人都欠他二百万似的,想找存在感,证明自己的价值,却是眼高手低。

东老头儿叹息一声,道:“老三,看样子你还没意识到错了。在家好好反省吧,什么时候真正知道错了,心放正了,再做紧要的事。”

东有银含泪怒吼道:“我不服!”

东老头儿沉声道:“不服也得服!只要你还靠家里的买卖过活,你就得服!”

东有银抹了一把眼泪,“你们偏心!一直偏心老四!把我们这些儿子当草,只有老四是个宝!”

钱老太气道:“你要是聪明走正道儿,我也把你当宝,你要是给家里挣银子我也把你当宝!四儿是念了几年书,但也早早不念了,在镇上做工挣钱养家,早把念书花的那些铜板还清了!

逃荒这一路的事儿就别说了,没有他,你们早就被人炖了!就说落户到这里以后,他带着大伙儿建房子,开荒地。点心方子也是五郎他娘的,那出来帮衬家里,你有什么资格闹腾?”

东有银有些理亏了,但还是道:“若是当年让我去念书,我也能做到!”

钱老太讽笑一声,道:“行,那你现在跟白先生读书,白先生还是进士呢,读上三年,看你能有什么出息!”

村里的扫盲班一直开着,白天是孩子们上课,晚上是想认字的成年人。

东有银蔫了,低下头不说话了。

东老头儿听着外面零星的鞭炮声,抽了一口烟袋,缓缓吐出一团白烟,模糊了那张苍老郁闷的脸。

钱老太倔强地抿着唇,灯光中,她的三角眼中有泪光闪动。鬓边似乎又添了几缕白发,显得苍老了好几岁。

自从定居到这里后,二老还是第一次这样颓然、悲伤、无奈、愁苦。

东溟子煜本来想提分家,过不一块儿,就分开算了,看到二老这个样子,就将话咽了回去。

翌日就是大年三十儿,虽然家里始终盘旋这一种压抑的气氛,但年还得照常过。大家都选择性忘记东有银的事,在尴尬的和谐中,欢欢喜喜地过大年。

初一来拜年的人,那笑容里也多了些内容,眼神儿在东有银的脸上飘啊飘的,但都默契地不提可儿的事。大过年的,可别被钱老太给打出去,明年还得继续依靠这一家人赚银子呢!

东有银也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脸上一直挂着笑,和和气气、欢欢喜喜地,照顾孙氏也挺尽心的。

只是孙氏还是老样子,脖子还不能动,目光呆滞,不言不语,不知饿不知渴的。有颈托也不起来活动,只有要拉尿的时候,才会下炕。

钱老太强颜欢笑,嘴唇上,舌头上,起了不少火泡,几天来没吃什么东西,强撑着没躺床上。大过年的不吃药,上官若离只能冲蒲公英菊花茶给她喝,炖些清淡的汤水给她温补着。

反正是,这个年都没过好。

上官是见凌月和五郎都蔫蔫儿的,心疼地不行,给了他们大红包,道:“你们家这才几个人?就这点事儿就闹得鸡飞狗跳的了?那些大家族,每一房妻妾仆人二三十口子,糟心事儿多了去了。若都这般想不开,当家人还不愁死?”

又埋怨东溟子煜道:“你们也是,家里这些破事,让孩子们听什么?平白糟心!”

上官若离笑道:“他们也不小了,该知道些事儿。家里以后越来越好,遇到的事儿也会越来越多,孩子们也得长些心眼儿,比傻天真好一些。”

上官是道:“也是,至少等小子们再遇到可儿那等带着风尘味儿的女子,能知道不是好人家的女子,不会晕头转向地让几滴眼泪、几句甜言蜜语给哄住。”

五郎数完了荷包里的金豆子,仰着小脸儿道:“曾外祖父,我就不会上当!我一看那可儿就不是好人!”

上官是忍俊不禁地捏了捏他的小胖脸儿,“真是聪明的好孩子!以后要尊重正妻,身边人也该由正妻安排清白女子。”

上官若离对妾天生反感,岔开话题道:“他还小呢,听不懂这个。”

正好也有人来给上官是拜年了,这一年多,上官是跟村里的人都熟了,不光几个徒弟家,所有人家都来给他拜年。还有十里八村和镇子上的曾经的患者来拜年,老头儿比村里的住户还忙。

三丫、四郎、二虎、陈月月、高留根、周立冬几个学医的徒弟,四郎决定念书考科举,不怎么来学医了,其余几个还跟着学,三丫、周立冬最有资质,二虎、陈月月、高留根几个年龄还小,随着认字认的越来越多,进步也很快。

上官若离问上官是道:“过了秋闱,咱们都进京了,这些学医的孩子们怎么办?”

上官是白了她一眼,冷哼道:“收了这么多徒弟,自己没带几天,都扔给老子!”

上官若离讨好地嘿嘿一笑,道:“这不是看村里人想给孩子多谋个出路,想让孩子能有个吃饭的本事吗?当时觉得,就是学个皮毛、认识些草药,靠采药也饿不着。”

上官是道:“我早就想好了,从家里调个大夫来,医术普通没关系,先给他们将基础砸牢了,等上三年考考看,合格的就让他们去家里铺子里做药童。”

上官若离真心感谢道:“多谢祖父!我原来的打算差不多,想等五郎爹科举走高了,开个医馆,让他们去铺子做事学习。现在好了,有咱家这医药世家做后台,他们也跟着沾光了。”

上官是道:“确实,想开医馆药铺,没有人撑腰可不行。”

几个徒弟还有人继续教,上官若离就放心了。

正月初三,大丫、陈青云回来拜年。

陈青云跟着东溟子煜在府学学习这一年,进步了不少,气质更加沉稳儒雅了。他要参加今年的秀才试,精神状态很好,很有信心的样子。

大丫面色红润带着喜色,一看就在婆家过的很好。她很快感觉出家里的气氛不对劲儿,三婶儿又受伤了,就有些猜测。

跟她娘说私房话的时候,就问了:“三叔和三婶儿又打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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