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因为刘渊的起兵,司马腾的穷追不舍以及各地叛军的发展壮大,心里没底的司马颙再次挟持了惠帝司马衷,并带着成都王司马颖和豫章王司马炽到了他所拥势力的腹地,关中长安。因为是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司马颙再次无所顾忌,再加上司马颖兵败后可以说是彻底失势,所以到长安不到一个月后,司马颙便以司马衷的名义下了诏书:天祸晋邦,冢嗣莫继。成都王颖自在储贰,政绩亏损,四海失望,不可承重,其以王还第。

司马颖被废后,返回了封地。司马颙自行选置百官,改秦州为定州,改元永兴,并以豫章王司马炽为皇太弟。同时,司马遹又让晋惠帝下诏,立远在东海的司马越为太傅,要他回朝与司马颙共同辅政。

司马越收到诏书后又动了心思,现在的晋朝乃是一团乱麻,司马颙虽是大权独揽,可是他能力有限,显然控制不住朝中的各方势力,同司马乂希望司马越进京的原因一样,他迫切地需要一个有能力的人与他一起遏制各方势力,如今除了东海王,的确是没有别的选择了。

司马越想去长安,这一年他起起伏伏的,最后还是窝在了东海,不能不说委屈。于是他叫来了冯杭,将请他进京的诏书放到了他的面前,冯杭只是扫了一眼,就摇了摇头,道了两个字“不妥”。

冯杭的理由很简单,上次司马越出兵,没有抓住战机,明明可以打胜的一仗因为疏忽最后落得打败,狼狈逃跑,那战以后,东海王属军气势低落,一旦东海王进京出个意外,他们连保护他的能力都没有。而且现在河间王大权独揽,手握雄兵,叫东海王进京名义上是请他共同主政,可谁都看得出来不过是利用他而已,若东海王想夺权,势必要有一战,河间王手中的军队人数多,且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后,战斗力明显高于东海王属军,所以东海王想战也没有办法。且司马越的亲弟弟司马腾这段时间忙于应付刘渊,连战连败,也无暇顾及自己的这位哥哥,不论从哪点来看,司马越去长安都不是个好的选择。

司马越烦躁不堪,说到底他年岁已长,若再这么拖下去,恐怕就没有入主京城的这一天了,如若他有不测,这偏安东海多年所做的努力岂不白费了东海王不甘心,又叫了武铮、武恪以及仍在东海停留的卜先生几人商议。武恪年轻,又在东海王身边多年,深知司马越想进洛阳的迫切心思,因此当下就道:“王爷想去长安有何去不得卑职愿鞍前马后,为王爷的安全负责。”

武铮皱着眉头看看儿子,这小子仗打了不少,可到底年轻,冲动大于理智,一味想往前冲,完全不会顾全大局。他瞪了儿子一眼,对东海王说道:“这京自是进不得,王爷心情急迫卑职可以理解,不过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又何愁再等等待我们重整旗鼓,再壮大势力后一举进行,拿下皇位,不好吗”

卜先生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说道:“武将军所言极是。王爷再禁不得再失败一次,所以不如稳妥一点,再筹备一些时日,介时莫说是河间王,恐怕那刘渊也不一定是王爷的对手。”

武恪听了这话不屑地冷笑了两声,他对卜先生没有什么不满的,只是现在他们商量的乃是军事,他不觉得一个做买卖的会懂得什么叫做战机,更不觉得他会懂得东海王的抱负。商人向来利字当头,他这般扒着东海王无非是相信当还望绝非池中之鱼,日后一旦称帝,他便可从中获取巨大的利益。这等投机倒把之徒怎配与他们这些出生入死,真正从死人堆里拼命出来的人相提并论又怎敢在这大放厥词

“如果我记得不错,”武恪冷冷地说道:“那刘渊可是卜先生的亲家呢。”

司马越闻言皱了皱眉头,武铮则对着儿子怒吼道:“不得无礼”

卜先生倒不介意,只是淡淡地说道:“到底是个匈奴人。”

“你那女婿不就是匈奴人吗”武恪不理会父亲愤怒的表情,继续说道:“您当年未必不知道刘曜是匈奴人吧还不是将女儿嫁给了他再说,我可听说您这位贤婿,文武双全,以前就在刘渊军中效命,表现一直颇为突出,世人称他为少年英雄。他这次离开东海,也是去投奔他父亲去的吧刘渊一直在跟东瀛公打仗,可是丝毫没把我们王爷放在眼里。”

卜先生看向武恪,幽幽地问道:“小将军这是说我有通敌之嫌吗”

武恪没说话,武铮先给卜先生行了一礼,说道:“犬子无知,冲撞了先生,还请先生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他吧。”

“父亲若是觉得我说的不对,刚才就打断我了,您一句话都没说,难道不是也认同我”武恪不依不饶地说道,眼看着他父亲气到脸色发红仍旧不以为意,又对东海王行了一礼,说道:“王爷觉得我有错没有”

“狂妄。”武铮一脚踹向武恪,将他踢翻在地,然后跪在东海王面前,诚惶诚恐地说道:“犬子无状,还请王爷赐罪。”

东海王扫了眼一屋子的人,叫人将武恪带了下去打了二十军棍。他走向卜先生,亲自道歉道:“这孩子是我大小看大地,骄纵了点,还请先生不要介怀。”

“不敢,”卜先生一垂首,道:“其实小将军所言不错,我的确跟匈奴那边有扯不断的关系,况且这打仗的事情我也不懂,不宜在此胡说八道,扰乱王爷思绪,还请王爷恩准,让草民告退了。”

司马越一怔,倒不知该怎么办了。卜先生的生意做的好,对司马越极为大方,哪次来东海都是带着大把的银子过来的,他拿了这么多钱来支持自己,若说有贰心实在是荒唐了,再说这卜先生在中原虽不是个什么人物,可他跟高句丽关系极好,同那边的几个实权王爷都要极好的交情,一旦东海王兵源不足,也不是不能通过他跟高句丽调兵。高句丽的兵虽说质量不行,可作为援军来说,有总比没有好。

武铮在心里暗骂自己儿子的蠢笨,上次司马越去打司马颖打败而归,他嘴上没有怪罪,可心里不是对武家父子没气,武铮尚好说,跟了司马越几十年,现在年纪大了,在战场上不如年轻时灵活尚能原谅,武恪所带的军,当时被打得七零八落,将近两万的人马就回来了两千多人。可打败仗的起因是司马越本人信错了人,所以他对武恪的失误也就没多说什么。回到东海后,司马越要整肃军纪,偏偏这武恪自恃甚高,狂妄不已,私底下没少说过东海王就靠着他们父子之类的话,司马越隐忍已久,也气武铮管不住儿子,这顿打就是个小惩大诫,若是武恪再不收敛,往长安出兵之前,东海王恐怕要先肃清武家人了。

此时他赶忙凑到卜先生面前,深深做了一揖,说道:“卜先生这样说,可折煞老夫了,犬子狂妄乃是老夫教导不严所致,该是老夫替儿子向您赔罪。还请先生切莫介怀,等这畜牲挨过了军法,我再对他家法处置,送到先生面前来亲自赔罪。”

卜先生脸上松动了几分,亲手拉起武铮,道:“老将军不必如此,我断没有跟晚辈计较的道理。”

冯杭冷眼看着这一切,此时勾了勾嘴角,冲东海王行了一礼,说道:“王爷的人能屈能伸,又都一心助您,依我所见,日后您大事必成。”

司马越点了点头,说道:“既如此,我便回了朝廷。接下来的日子,还请各位与我一道,壮我东海军威,日后再进洛阳。”

送走了武铮和卜先生,东海王却是坐在了宽大的椅子中,问冯杭道:“不知羊将军何时才能到我这东海来”

“约莫还有一个月他们能到泰山。”冯杭说道:“等羊老先生下了葬,他便会直接到东海来拜见王爷,我也对他可是盼望的紧啊”

“他倒也是个人才。”东海王皱皱眉头,说道:“但不是个可信的人啊。”

“他值不值得信任先另说,可王爷总该知道如何去笼络他才是。”冯杭说道:“羊挺算是我的故交,对他我也称得上了解,他之所以背叛长沙王,无非是因为他觉得长沙王那一仗胜不了,既然长沙王不能给他提供保障,他便选择新的靠山,仅此而已。人总有弱点,就看王爷怎么用人了。”

“此人眼光毒辣”东海王问道。

冯杭撇撇嘴:“至少他清楚谁才能带给他想要的。小将军话虽说得糙,意思却是不错的,卜先生是商人,投奔您自然是因为有利可图,支持您自然是为了将来有更大的利可图。其实天下众人,谁还能没个私心呢”

东海王听明白了冯杭的意思,羊挺几次三番地背叛旧主,无非是想爬得更高,只要给他他想要的就不怕他不给你拼命,至于他眼光是否毒辣,司马越只是觉得此人既然能看上自己,必然是因为自己有过人之处。互相利用,确实如此。

“如今他为父亲丁忧,朝中的位置是暂时回不去了,”东海王问道:“若是他来东海投奔我,冯先生觉得我应该给他个什么位置才好”

“不急,”冯杭笑笑:“为人子的,理应为父亲尽孝,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