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认识母亲的老熟人，看到他时，总是第一眼去看他的眼睛，发出这样一句感叹。

“只不过，你妈妈从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似乎是想到了前尘旧事，楚南虽然在笑，却笑得格外无奈，眸光也暗淡了下来，“她不会用这么冷，这么防备，像是看坏蛋的眼神来看我。”

“她不会，她从来不会。”说着到这里，男人的眼眶，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泛开，“你妈妈她啊，看我的时候，眼神温柔极了，对我充满了信任感和依赖。”

“全世界她谁都有可能不相信，尤其是你的父亲，但不管发生了什么，她一定会相信我，站在我身边，对我说，要永远永远陪着我，陪我一辈子。”

“她很少叫我的名字楚南，他总喜欢一遍遍亲昵的喊我，阿南，她说，阿南，我饿了，你可以煮东西给我吃吗？她说阿南，我是喜欢你的，我要一直陪着你。她说阿南，我可以死，但你不能。”

“她说了很多很多话，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可我几乎每一句都记得，记得清清楚楚，南城，如果没出意外的话，你现在应该是我的儿子，你会叫我爸爸，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

上一辈的恩怨和纠葛太复杂，楚南说的这些不清不楚，只是模模糊糊的几句，但少年却仿佛全都能听懂，全都能看明白，眼前的这个男人，他应该没有说谎，因为他能透过对方的眼睛，看穿本性。

对方的眼睛，骗不了他，的确是真情流露，这个男人和他的生母，真的有过那么一段吧，难怪他一直在看他，直白的看着他，难怪他总觉得对方在透过他看谁，原来是看他的母亲。

“柳柳，是我遇到过最好，最坚强，最温柔，最贴心又可爱的女孩儿，她这一生太坎坷，我说过要永远护着她，可惜我没能办到，这是我今生唯一的遗憾……”

“南城，如果时光能倒流，我不会对她说那么残忍的话，我不会让她无路可走，无头可回，我至少该让她在绝望的时候，还能想着可以回来找我，她还有我啊，而不是一无所有……”

“如果时光能倒流，我不会对她放手，哪怕是死，我都不成全，不放手，哪怕是捆，我也要把她困在我身边，至少那样，她还活着，我还能见到她……”

男人的凤眸，染了血丝，仿佛随时都要哭出来，少年的握着枪的手，突然有些无力，因为他看到这个男人，夹着香烟的手指，一直在抖，微微颤抖。

南城，他叫他南城。

而副驾驶的这个人，又称呼他是楚南。

楚南，南城。

南城，楚南。

或者他的名字南城，不仅仅是那一座城，而是母亲在某些时候，怀念的一个人，一个叫楚南的人。

阿姨说过，母亲有段时间不记事，或许是她的潜意识里，还隐约记得，还没有完全放下，还有一丝的怀念，她只是脑子受伤了，跟奶奶一样。

“楚南，你踏马别说了，老子难受。”赵清欢受不了。

最受不了旧事重提，楚南一副要死不活的状态，他看了打从心眼里难受。

如果当年没有发生意外，如果柳柳没有死，如果她永远记不起来，和盛又霆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楚南在一旁看着，或许早就放下了。

只要柳柳开心快乐，楚南真的可以放下，哪怕是硬生生的把自己的心给挖掉，也绝不再去打扰。

他了解楚南，楚南真的做得到。

可是，偏偏事与愿违。

柳柳死了，死在了最好的年纪，死在了楚南最爱她的时候。

所以，楚南放不下，永远都不可能放下。

所以，楚南直到现在，都不曾娶妻，宁愿单着一辈子。

他心里只有柳柳，所以容不下任何人，包括笙儿。

柳柳没死，他和笙儿一定可以在一起，但柳柳死了，笙儿走了，他的全世界里，就再也没人可以走进来。

笙儿走的时候说，“赵叔叔，我宁愿姐姐还活着，至少我可以和她公平竞争，可是她死了，一个活着的人，永远都争不过死了的，所以，我永远都争不过姐姐。”

她以前都是凶巴巴的叫他赵清欢，扯着嗓门问他，楚南在哪里鬼混？但那一天，她破天荒的按照辈分，乖乖的叫他赵叔叔，她说，“我累了，我要放弃了，我再也不争了。”

“希望我走了以后，你可以多抽点时间，好好陪在小叔叔身边。”

他很想说，你为什么不留下来，为什么不自己陪，或许阿南现在很需要你，或许只有你每天在他身边叽叽喳喳的，时间长了，他才能彻底走出来。

但他说不出口啊，因为他没办法保证，他害怕自己随口的几句话，耽搁了少女的一生，所以他没办法站着说话不腰疼。

“臭小子！”赵清欢握住了少年手中的枪，“你直接一枪崩了我吧，也好过我听到这些受折磨。”

“顾南城！！”几米开外，传来少女脆生生的喊。

顾南城下意识的看过去，恩恩一路小跑了过来，“我看你这么久不回来，我担心你，就过来看……”

然而话还没说完，声音便戛然而止，下一秒，近乎尖叫出声，“顾南城，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你居然拿着枪，你怎么会有枪，你哪儿来的枪？”

恩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顾南城他虽然比自己大，但也就大一岁而已，他竟然有这么危险的东西？而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她突然想到了今天在游乐场里，南城精准的枪法，百发百中。

同时也突然发现，自己在某些方面，居然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一无所知。

她心慌了，害怕了，因为有种看不透，抓不住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会失去这么个人，可她最不愿意失去的，就是顾南城啊，不管顾南城是她的亲哥哥也好，不是亲哥哥也罢，“顾南城，你听我说。”

“你被冲动，别干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