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绿绮”

绮云不禁惊呼出声,看着琴匣中通体黑色,隐隐泛着幽绿,有如绿色藤蔓缠绕于古木之上的古琴,想要伸手上去轻轻抚摸,却又恍惚间怕自己是看错了一般

绿绮琴,本是古时候琴艺精湛的名家所有,彼时天下人尽皆知,后来流落各处,自她学琴之日知道此琴开始便一直十分仰慕,终于在她十岁生辰那年,周皇费尽心思从一商人处找到,送给了她做生辰礼物。

当时在周朝,绮云公主以才思敏捷气度不凡而名扬天下,可却少有人知晓,如此一个娇蛮霸道不爱拘束的公主却弹得一手好琴,只因她性情倨傲,鲜少在外显露之故。

那个时候,周皇将琴送给她,还说,唯独绿绮琴最配朕的绮云公主,也唯独绮云公主,方能使得绿绮琴重现仙音。

可是后来

周朝覆灭,她从密道逃走时根本就来不及去顾及这把琴,原以为,它已经跟着她的寝宫一起,被大火烧得干干净净,却没想到今日竟然还能再见到

激动过后,绮云好不容易勉强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伸出手来小心翼翼的碰了碰琴弦。

她不会看错的,这琴的每一根弦她都曾经仔细擦拭过,每一条古木的纹路她都熟记于心。

“此琴从何处来”她的声音里透露着难以自抑的嘶哑,还带着几分哽咽。

管家却并不知情。

“没事,没事,快,将它小心送到我的卧房”绮云也管不了那么许多,眼下,她只想好好看看这琴,至于怎么来的,日后自然有机会向陆远之问询

他的这赔罪礼让她实在是万分满意

于是绮云就这般匆匆回了南院,以前世今生都未有过的匆忙神态,全然顾不得还要散步锻炼身体云云。

素儿心思通透,见她如此倒是大致能想到她的心情,可果儿却对她如此行径十分好奇,入卧房,看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亲手将琴从琴匣中取出后,还是没忍住问:“小姐,为何您这样高兴”

绮云目不转睛的看着那绿绮古琴,即便听见了她的声音,却也是全然顾不上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问她:“你方才说什么”

果儿一愣,随即撇了撇嘴,颇有些无奈的说:“果儿是好奇,以前从来没看过小姐这样欢喜。”

“喔”绮云明白了她的意思,只是万语千言,却根本无从说起,唯独能想到一句:“失而复得。”

失而复得

小姐何时拥有过这样的琴果儿奇怪,即便她不通音律,也对这些东西没什么了解,可瞧着这琴也多少能看出不是普通的物件

谁知绮云紧跟着又说:“不如,我为你们弹一曲吧”

“好呀果儿还没有听过小姐弹琴呢”果儿立即被吸引了注意力,说完之后,才又愣愣的问:“小姐何时学了琴”

绮云冲她微微一笑,并不解释。

其实绮云心中知道果儿从前也有许多疑问,只不过那个时候她没问罢了,如今她跟在自己身边,必定还会产生更多的疑问,虽然有些事情自己无法跟果儿解释,但果儿从不问到问,这中间的心境却值得珍惜。

是彻底的信赖。

相信自己不会丢下她,所以才敢这样贸然发问。

虽然是一时兴起,但绮云还是格外讲究,命人搬来了琴台,点了一支青萝香立在岸边,又让果儿在自己对面泡茶,而后,自己用泡了鲜花花瓣的水净过手,这才款款落座。

沉着了呼吸,她缓缓抬起双手,指尖如玉,轻抚于琴面,先略拨了个小调试了试音准,稍作调试后,才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任十指跳跃于琴弦之上。

伴着香烟袅袅,琴音娓娓诉来,时而婉转如耳畔轻语,时而悠扬如微风拂面,时而畅快如细雨飞溅。

弹至情深处,绮云也如痴如醉一般,侧耳倾听着琴音,整个人犹如附身于这绿绮琴中,难以自拔。

果儿原本还能专心泡茶,听着听着,却直接出了神,就连向来沉稳的素儿也不禁为之入迷,厢房外更是围了数名婢女,皆透过窗户望着里面犹如琴仙一般的人,静静聆听着如此动听的琴音。

仿佛发出任何声音都是对着琴音的亵渎。

在人群之外,还有一道青衫身影,他负手而立,拇指指腹缓缓摩挲着掌心的白玉折扇,神情肃穆而向往,仿佛是在接受上神的恩惠。

一曲终了,绮云的双手缓缓从半空中落下,无声的抚在琴弦之上,可曲尾的余音却仍旧久久不散。

绕梁三尺也不过如是了。

陆远之缓缓舒了口气,面上露出一抹欣慰而满足的笑容来,在一众婢女还未回过神来之前,径自抬脚迈进了房门。

“好一曲广陵散,主上的琴技果真无人可比。”他轻声说道,似乎大声一些便会扰了这般氛围。

但终究还是惊了依旧沉醉的众人。

绮云睁眼,抬眸便看见立在自己面前的俊逸男子,片刻后方才回过神来,笑了笑说:“也只有这绿绮琴,才能弹出这般韵味。”

说完,看陆远之含笑的眉眼当中似乎带着一份往常从未有过的眷恋味道,忙又说:“还要多谢你,我才能再见到它。”

“当时远之没能来得及做更多的事情,也只得抢在火势凶猛之前将这把琴取出了,如今能重新送回主上手中,也算是圆满。”陆远之解释了方才绮云问管家的问题。

只是绮云却没想到那日陆远之竟然去了重华宫

而且,还冒着大火以及被夏家人发现的危险从她的寝宫当中取出了这把她最为珍视的琴。

陆远之,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她忍不住在心里问,紧跟着张口半是试探,半是真切的问了一句:“十几年前,你应当也和我差不多大才对如何能有那般能力还是说你仅仅只是这幅皮囊让人难辨年纪,实则早就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

其实她早就对陆远之的年纪十分好奇了。

不管是从这个人的学识,气度,还是办事的能力,都绝非普通男子可比,饶是夏成轩在他面前只怕也要略逊一筹

可这样的人,看着也不过二十六七而已。

没想到她竟然会因为自己的话想到这样的问题,还故意说出这般试探的话,陆远之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但眼中却悄然添上了一抹寂寥。

片刻后,才说:“当年,我确实仅仅比主上略长几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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