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这么漂亮,家里条件又好,想要娶我的人多不胜数,而我最终嫁的肯定比你好千倍、万倍。”

止住泪水,贺诗琪强行调整好情绪,忍着心痛,疏离而冷漠地看着自己喜欢和爱着的男生,不,是曾经喜欢和爱着的男生,从今往后,她不再喜欢他,不再爱他。

转身,贺诗琪毫不留恋地走向小树林外,她脚步坚定,看不出半点迟疑,忽然,她又顿住脚,但并未回头,只是说:“提前祝你新婚快乐,愿你和你的妻子恩爱白头,永远幸福!”

她倒要看看,身后那背叛她、背叛他们爱情的男人,是否能做到和一个村姑相守一生。

好一个负责,好一个要有担当,好一个迫不得已,就因要负责、要有担当、要活下去,迫不得已娶一个村姑,真得是既伟大又自私!

“琪琪……”

池阳嗓音沙哑,想追上贺诗琪,奈何双腿如灌铅,怎么都抬不起,他摁住胸口,因为这里撕裂般的疼痛,看着那再度前行的身影头也不回地远去,嘴角噏动,满目痛楚喃喃:

“对不起!对不起!”

他很清楚,今日的行为有多么的自私,很清楚前面说那么多话不过都是借口,什么负责,什么担当,其实都不过是他想在这农村过得轻松些,想拿到工农兵推荐名额,继而离开此地。

和一个女孩子那样,说是情不自禁,确实如此,但两人如若结婚,正式成为夫妻,说来也没什么,而他眼下和对方强行分手,于他来说不过是漫长人生中的一段小插曲,但对她……或许会是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痕……

然,人生在世,有太多变故和不得已,他只是选择对自己有利的路前行,才……才无奈做出伤人之事。

“恨我吧,若是恨我能让你心里舒服些、好过些,那我愿意被你恨一辈子。”

池阳嘴角泛起抹苦笑,他从她眼里看到的有愤怒、有失望、有伤痛,唯独没有恨,这是不是说她对他的感情其实一点都不深,亦或者她觉得他没资格得到她的恨,因为他卑鄙无耻,欺骗她的感情?

如是想着,池阳身形又晃了晃,他脚下不稳,踉跄着靠到一棵碗口粗的树上,捂住脸,喉中发出似哭似笑的声音。他……

他喜欢她、爱她,这一点没人比他自个更清楚,可相比较对她的喜欢和爱,卑鄙无耻的他……最在意、最喜欢、最爱的无疑是自身……

清凉的月色如水流泻,贺诗琪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回大梨树的,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到日落月升。知青院里静悄悄的,不过仔细听的话,还是能听到各宿舍传出的说话声。

“你去哪了?”

李雪婷像鬼魅似的突然出现在院里,拦住贺诗琪走向宿舍,她声音不大,但在这静寂的院里听得异常清晰,见贺诗琪完全没有要理会她的意思,欲从她身旁绕过,李雪婷一把拽住对方的胳膊:

“去和男人约会,商量如何处理你肚里那坨肉吧?”

贺诗琪面无表情,猛地打落李雪婷的手,冷眼注视着对方:“你有病啊!有病就去吃药,少在我面前晃荡,找存在感!”

她几乎是扯着嗓子吼出的,全然不顾自身形象,亦没给李雪婷留面子。李雪婷先是一怔,接着恼怒回嘴:“你才有病!”

直视着她,贺诗琪眼神咄咄逼人:“你没病做什么总盯着我,总和我过不去,总想着找我的茬?我告诉你,我和你从前没有关系,

现在和将来也不会有关系,你少这样神出鬼没地出现在我面前,来显示你的存在感!还有,以前我讨厌你,现在和将来一样讨厌你,听清楚了,就离我远些!”

“贺诗琪,你别在这顾左右而言他,有本事你当着所有知青说说你做的丑事!”

李雪婷觉得自己的脸被打得“啪啪啪”响,她狠不得上手撕烂贺诗琪的嘴,但看到对方眼里的防备和怒火,看着对方比她高出半头,比她明显要健康的身体,硬是忍着满心憎恨没付诸行动。

“我有做什么丑事?你说啊!我究竟做了什么丑事?要你这样血口喷人!”

贺诗琪怒声质问,在李雪婷要开口的时候,她语带嘲讽,冷冷说:“李雪婷,我不是你,从小就没脸没皮喜欢人家男生,见人家和喜欢的女孩子订婚,就成日作妖……”

“你闭嘴!”

李雪婷脸色骤变,打断贺诗琪所言:“我怎样用不着你来管!”

“是吗?”

贺诗琪冷笑:“那我怎样又何须你在这装蒜?脑子清醒点吧,别一个不注意,回到你之前来的那个地方。”

把她当成软柿子么?敢一而再招惹她,就别怪她反击。

李雪婷的脸色异常难看,半晌她都没做声,看着这样的她,贺诗琪一瞬间觉得心里畅快极了,觉得被池阳背叛带来的伤痛尽然消散,提步,她朝宿舍门口走,熟料,李雪婷充满鄙夷的声音自她背后飘过来:“未婚先孕,你就是个破鞋!”

闻言,贺诗琪只觉耳边有惊雷炸响,脑中空白一片,等她回过神,转身就扑向李雪婷撕扯:“谁未婚先孕?你说谁未婚先孕来着?谁又是破鞋?”

李雪婷自然不会任由贺诗琪撕扯、抓挠自己,两人你扯我头发我扯你头发,你挠我脸我挠你脸,你踢我我踢你,动静闹得不是一般大,

各屋里知青听到动静,跑出屋就看到李雪婷和贺诗琪毫无形象地滚在地上抓挠、撕扯,且言语攻击对方不停。

好不容易二人被其他女知青来看,嘴里却依旧攻击对方不停。

“敢做就别怕人说,你要是没做那丑事,要是肚子里没多出一坨肉,就出证据证明你的清白!”

李雪婷这是用激将法,看贺诗琪还如何嘴硬。

“证明?我没做过的事我证明什么?李雪婷,在这大梨树,就你是个什么样的货色,大家可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说我做出丑事,我看是你做了丑事才对!”

贺诗琪被李雪婷疯咬一痛,气得胸脯起伏剧烈,大喘气,她想要再扑向李雪婷,奈何被俩女知青拉着脱不开身,导致心火一个劲往上窜:“放手!你们放开我,我要去撕烂李雪婷那贱人的嘴,看她还敢不敢随像疯狗似的随便咬人!”

“撕烂我的嘴,你来啊,看谁撕烂谁的嘴!”

李雪婷同样想扑向贺诗琪,但她和贺诗琪一样,也被两个女知青拉着挣扎不开,只能凶狠地瞪着贺诗琪用污言秽语攻击对方: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若真没有做丑事,肚子里真没多出一坨肉,至于被我一说,就像是被踩住尾巴似的冲过来对我动手?没脸没皮,装腔作势,你以为你真是公主啊!”

贺诗琪脸色阴沉,怒对:“我可没说我是公主,但我知道你是只丧家之犬,知道你是个白眼狼,知道你心如蛇蝎,连自个的家人都霍霍!”

李雪婷这时笑了,笑得嚣张至极:“我不和你逞口舌之争,我就等着看你的一天天鼓起来,到时,我看你还如何否认自己做的丑事!”

贺诗琪心神一紧,知道自己要是真有了,肚子肯定瞒不住,可若想不被人知道,就得在确认真怀上的时候,背着人拿掉肚子里那坨肉,而确认是否怀上,只需再过阵子就能知道,

不,其实不用过阵子,自打身上来葵水,她每个月的日子向来很准,现如今距离她本月葵水到来的额日子已过去数日,却始终不见有动静,这显然是极大可能有了……

有了,她有了,肚子里多出一坨肉,要把这坨肉神不知鬼不觉拿掉,靠她自个是没法子的……抑制住心慌和再度想起被分手带来的伤痛,贺诗琪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感到有流言蜚语如洪水猛兽向她涌过来……

“怎么不说话?这是怕啦?”

李雪婷见贺诗琪盯着她半晌不说话,笑得一脸得意。

“我是懒得理你一个疯子。”

不能露出破绽,绝对不能露出破绽,她得好好想想该怎么办?

就她所知,不管是城里的大医院还是镇上的卫生院,要想去拿掉腹中的孩子,必须得丈夫陪同,出示两人的结婚证,不然,任你怎么说,也别想医院接诊。

收回落在李雪婷脸上的幽冷目光,贺诗琪对攥着她左右胳膊的两个女知青说:“我累了。”

那俩女知青松手,贺诗琪无视一道道看向她的目光,随手整理了下乱糟糟的齐肩小辫儿,又摸了摸她脖子上吃痛的地方,走向她居住的宿舍。

不多会,知青点恢复宁静,贺诗琪躺在炕上,越想今日的事儿越心里难受,如果……如果他一开始说他是被后妈算计不得不下乡,

她肯定会让家里人想法子帮他取消下乡名额,如此一来,她自然不会闹着家里追随他的脚步,跟着他到大西北这偏远地儿下乡插队。

来了,承受不住每日去地里上工,想进村小教书,想拿到工农兵大学名额,就和大队长家的小闺女搞到一起,就背叛她,背叛他们之间的感情,他难道就没想过,以她家的条件,真想办回城,不过是小事一桩?

哪怕她为下乡发誓不会后悔,不会找家里办回城,可一旦她求家里,她不信爷奶和爸爸不帮她,由着她在农村吃苦受罪。

泪水顺着眼角默默流着,贺诗琪蜷缩着身子,小幅度捶打着肚子,下午从姚宋大队回大梨树途中,她有找一僻静无人之地蹦跳,

用力捶打腹部,却一点用都没有,睡前和李雪婷打了一架,这会子依然没感到腹部有不适,难道她真要眼睁睁地看着肚子一天天鼓起,看着周围人用异样眼神看她,对她指指点点,背后骂她破鞋?

男女知青目前住的宿舍目前各两间,每间都是土炕大通铺,贺诗琪住的这间,炕上这会儿并排躺着四人,大家劳累一天,这一躺到炕上没多会便已陷入熟睡,因而无人知晓贺诗琪躲在薄被里无声哭泣。

“老胡,你信吗?”

王庆回想着李雪婷和贺诗琪打的那一架,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翻个身,侧卧,戳戳胡耀东的肩膀:“那个贺诗琪该不会真有了吧?你说男的会是谁?”

胡耀东是知青点的点长,原本任清晏被胡耀东等五名真正意义上、第一波来大梨树插队的知青推选为点长,然,任清晏婉拒,随后,胡耀东被推选出来做点长。

“点长,你给咱们分析分析,贺诗琪这要是真像李雪婷说的那样,和她有一腿的会是哪个?”

“我觉得不是咱知青点的。”

在王庆音落后,另外俩男知青同样八卦的睡不着,趴在炕上,望向胡耀东,希望能听到他们点长大人的见解。

由于担心和胡耀东、王庆住同一个屋迟早被发现自己的秘密,李波在第二波知青到大梨树插队当日,搬离胡耀东和王庆住的那间屋,同时在不知不觉间拉开和两人的关系。

“睡觉,明天还有的忙。”

胡耀东淡淡地说了句,没有要加入八卦的意思。“咱知青点发生这么大的事儿,你是点长真睡得着?”

王庆再次戳戳胡耀东的肩膀。“没影的事儿你们好奇个什么劲?”

胡耀东平躺,半眯着眼望向屋顶:

“那样的事关乎一个女孩子的名声,在什么都不知道前,大家都还是把嘴闭紧吧!”

胡耀东没心思当点长,奈何被一致推选,任凭他如何拒绝,点长一职还是落在他肩上。

想到知青点里这几年发生的大小事,胡耀东很烦闷,他是真不喜言语,却要他做点长,处理知青间的矛盾,调和知青间的关系,这实在是难为他。

“点长在大队粉条厂领工资,工作可比咱们上工轻松得多,能有多忙?”

“没错,点长的工作轻松着呢,就给咱们分析分析那事吧,不会累到你,也不会耽误你明个的工作。”

王庆倒是没再做声。

“我没见过贺知青和人搞暧昧,你们让我分析什么?睡觉,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胡耀东打了个哈欠,闭上眼,故作入睡,谁知,王庆这时笑嘻嘻问:“老胡,说说王蕾蕾同志吧,我怎么感觉她对你有意?”

“你从哪感觉的?”

胡耀东很无奈,想不通怎么就转眼把话题扯到他身上。

“我有看到过你和王蕾蕾同志说话,还有,王蕾蕾同志每次记工分,都盯着你看得不错眼。”

王庆说着他的发现。

胡耀东暗翻个白眼:“你是既无聊又闲,而且眼睛有问题。”

“我怎么就眼瞎了?”

王庆不服。

“王哥王哥,你的确看错啦,那个支书家的闺女记工分时盯着看的是隔壁屋的林睿,不过,林睿似乎对支书家的闺女无意。”

“不是似乎,是林睿压根就对王蕾蕾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人有对象,不过,对象在西南那边的一个山区做知青。还有,大队上那个叫吴庆利的小伙子喜欢王蕾蕾,这事整个大队的人都看得出来。”

“我知道吴庆利喜欢王蕾蕾,但我没说林睿有对象。”

“你不知道不奇怪,我是看王蕾蕾总喜欢朝林睿身上瞅,就打趣了林睿一句,林睿当时直接告诉我他有对象,让我不要随便开玩笑。”

的确如这说话的男知青所言,王蕾蕾在第二波知青到大梨树插队当日,一眼便对眉眼精致,和程隽朗(陆向北)气质接近,名叫林睿的白净男知青动了心,

发现她对男知青生出心思,王支书在闺女面前一再严审,不许跑知青点,不许接近男知青,只不过王蕾蕾听在耳里,嘴上应着,

这几年还是时不时把目光朝林睿身上瞄,同时,知青点自然也是有踏足的,但碍于王支书的威严,去的次数并不勤快。

翌日,天未凉透,贺诗琪便悄然下炕,出了知青点。她中午没上工,只身到距离知青点五百多米外的河边小树林又是蛙跳,

又是从土堆上往下跳,一个中午过去,腹部依旧毫无动静。热汗淋漓,贺诗琪背靠树抱膝坐在地上,无声哭了不知多久,而后,她走到树林边上的河边,盯着河水发了会呆,缓缓坐下。

“怕肚子大了没法见人,这是想寻死?”

讨人厌的声音乍然间响起,贺诗琪却像是没听到似的,坐在河边一动不动,就那么静静地盯着河面发呆。“谁的?说说呗!”

李雪婷走到贺诗琪身旁,蹲身望向贺诗琪明显红肿的眼眶:“有了就结婚,多大点的事,至于你要死要活。”

她这话可不是好心给出主意,她是想看对方的笑话。贺诗琪不语,亦没给她一个眼神。李雪婷也不生气,继续笑眯眯说:“该不会是对方不想负责,所以你才想寻死?真这样的话,其实大可不必。”

微顿须臾,她续说:“这样吧,看在咱们在一个大院长大,我给你出个主意,趁着肚子没大,找个男的赖上,然后迅速结婚,这不就解决所有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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