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西装革履的小许不卑不吭地站在原地,扬起四十五度角对我爷爷说:“乔二小姐难道没有对乔老爷子说吗她和我家少爷,早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在拉斯维加斯领过结婚证了。”
小许的话让我的家人都顿住了,很久都没有说话,纷纷将询问的视线落在我身上。
一向胆大的我此时心底也产生了害怕的情绪,我真怕我爷爷会拿拐杖敲我的头,怕我妈会剥了我的皮。
“什么时候的事。”最后我妈问我。
我低下头去,揪着自己的手,不敢说我们成年的时候就领证了,于是我低低道:“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很久以前是多久”母亲的脸上带着严肃。
我见她这样固执,脸色也严肃的可怕,我只好老实交代:“我们成年那天就领了。”
“那一年,你跟季流年对家里人说要举行一个成年旅行,其实你们根本就不是去成年旅行,你们是去国外注册结婚的是不是”我妈厉声问道。
我没吱声,只是点了点头。
我爸这个人向来都比较温和,不管遇见什么事情,他都是万年不变的样子,我爷爷也是,面色沉静,看不出什么情绪,就像他没有情绪,反倒是我妈,情绪颇大。
我觉得,如果她的手中此时有把剪刀的话,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捅死我。
在我妈发威前,随后出来的爸爸走到我妈身边,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好了好了,别气,生气伤身,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你随她去吧,你也是年轻过的人,也疯狂过,孩子的事,让他们自己去折腾吧。”
“话是这样说,我就是气不过,我辛辛苦苦养大的闺女,竟然这样就成了别人家的人,还是在我毫不知情的时候。”我妈埋怨。
我爷爷也在这个时候道:“让她去吧。”
我妈不赞同道:“爸,你也不是不知道,季流年他”
我妈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我爷爷打断:“让她去吧,你也是从年轻时期走过来的人,应该知道,有些事情,不撞南墙,不伤透心是永远也不会回头的。”
“可是别人的女儿就算了,灵儿是我的女儿,我怎么能看着她”
爷爷喟叹:“你觉得,只要你把她放在身边那些痛那些事情就不会经历了吗”
我妈沉默下来。
爷爷挥了挥手:“既然拦不住,就让她去吧,只有尝试了经历了才能放开。”
我觉得爷爷他们的反映像是话中有话,就好像他们明知道我的结局,虽然心疼,却拗不过我的固执而不得不放开我的手,让我去外面的天空飞翔,受伤了,我自然就知道回来,那时,他们会张开双臂迎接我。
此时,他们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
我的心情沉重起来,连他们都已经料定我和季流年的结局了吗觉得,我注定会受到伤害
心情复杂的我也没有往别处想,最后我提着行李,离开了家,坐上去季家庄园的车子。
我妈妈一个劲儿的叮嘱我,如果受不了就回来,如果受了委屈就给她打电话。
我从没见我妈这么煽情这么贤妻良母过。
临走前,我妈最后对我说:“丫头,我体会过那种爱而不得苦,而且你和流年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自然深厚,虽然舍不得你难过,但是妈懂,有些事情不努力一下会后悔一生,只有努力了才不会留下遗憾,我也知道我拦不住你,但是有一点你记住了,保护好自己,我们乔家的闺女绝不吃亏。”
“妈,你是鬼魂附体了吗”我妈一番话说的我红了眼眶,她的不同寻常让我忍不住揶揄了她一句,实在不习惯这样善解人意的母亲。
“死丫头,就会气我,滚蛋吧。”她赏了我一个暴栗。
小许已经将我的行礼放好,他给我打开车门:“少夫人请吧。”
我最后拥抱了我妈一下,就上了车。
我离开,正好与乔宇回来的车子擦肩而过。
我松了口气,如果让乔宇知道这事,他只怕是说什么都不会让我跟小许走。
来到季家庄园,天色已经暗下来,正好是晚餐时间。
车子停的地方并不是季流年以前和他父母一起住的那栋城堡式的建筑,而是一栋独立的房子,显然是刚修好没有多久。
如今季流年长大了,成家了,所以,他也能拥有自己独立的住处了。
房子不大,三层的豪华小别墅,周围开着漂亮的鲜花。
这里空气很好,风景也不错,绿化搞的很漂亮
走进去之后,我这才看见,别墅的后面通着一个花房,花房里摆着一架白色钢琴。
这架钢琴让我一下子就想起儿时的记忆来,季流年那个被我弄坏的钢琴模型。
那件事之后,很久很久之后又发生了一件事,后来我才知道季流年喜欢弹钢琴,并且,那才是他的梦想,可是季家似乎不需要这样的梦想,因为对于季家来说,会弹钢琴并没有什么用,如果只会弹钢琴,只会死的更快。
那年我们十三岁,不知道为什么,季流年突然就不再与我回家了,他给的官方说法是要跟朋友一起打球,我也没太在意,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有一天我晚放学,路过阶梯教室的时候,听见有钢琴声从里面传出来,然后我就看见了坐在钢琴前认真弹琴的季流年,而他的身边,站着我们学校的音乐老师。
那是我第一次见季流年弹琴,也是最后一次。
我正惊讶与我一起长大的季流年竟然会弹琴,就被一阵杀气惊醒。
我回头,就看见季老爷子肃杀的走来,他的身后跟着六个没有表情的人,一个个顶着一张冰块脸,一身肃杀,从小我就不喜欢季家这些保镖,总觉得他们的身上透着某种冷情的东西。
我见季爷爷脸色不太好,就想给季流年提个醒,于是我大声的跟季爷爷打招呼:“季爷爷好。”
那也是我第一次在一向镇静,同样少年老成的季流年身上看见惊慌失措。
季爷爷没理我,带着人进去,他威严肃穆的问:“这就是你晚归的原因”
季流年不敢看季爷爷,手攥着垂在两侧。
然后季爷爷就叫人砸了钢琴,我看见平静的站在一旁的季流年眼底有什么在裂开破碎,他却不敢表露丝毫。
“季家的孩子,不需要一双会弹钢琴的手,钢琴保不了你的命。”季爷爷锐利的眼睛不带任何感情:“以色列每天都会死人,每天都会发生枪战,那里反恐组织盛行,作为惩罚,你要去那里呆三个月。”
季爷爷锐利的眼睛看向那被砸碎的钢琴,沉沉道:“既然你喜欢弹钢琴,你若是能活着回来再与我谈条件吧”
然后,我有三个月不曾见过季流年。
以前我小不谙世事,不知道那三个月季流年是怎么过来的,后来懂事了,知道的多了,这才知道,那三个月季流年生活在怎样的水深火热中,与死亡不知道擦肩而过了多少次。
三个月后,季流年回来了,但是他却并没有与季爷爷提任何条件,从那个时候起,我也再没见他碰过钢琴,然后我发现,以前那个温雅的季流年变了,那双眼睛,总是透着犀利和锋芒,像极了季爷爷的眼睛。
我在花房里的钢琴前坐下来,打开钢琴按了几下,觉得音色不错,就弹了起来。
季流年消失的那三个月,我学了钢琴,因为知道季爷爷不喜欢他弄这个,所以当时我想,我学会了再偷偷的教给他,这样季爷爷就不会知道了,但是我却没有机会教了,也没有机会在他面前弹,因为我发现,他似乎对钢琴已经生了厌恶。
所以我也不敢再惹他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