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州,这个刚刚饱受战火荼毒的苍凉小城。城内近半数百姓的民居已被摧毁,门房崩塌,瓦甍断碎,秋风寒雨冷酷无情地直往屋舍里灌。男人们拖着疲惫受伤的身体,如丧家之犬般四处刨挖着能搭屋建瓦的土石;女人们瘫坐在破败的门墙前默默地抹着眼泪;就连稚童都遗忘了嬉笑欢闹的天真情感,呆滞的眼神中透着一丝惊惧。
康颜横穿过淅州主街,这荒凉中带着残酷的画面,让他不忍多看。他猛抖缰绳,催马疾行。
刺史府,现今已成为南阳王朱灿的御用王府,可以说是整个淅州唯一一处没有遭到破坏的地方。这府邸并不很大,灰墙绿瓦,仅四进四出的院落内,遍插迎风飘扬的旌旗。身着武士铠甲的劲卒将这座府宅由内向外防守了三层,另有二十七队五人一编的士兵来往交替地巡逻着。
康颜在梁王府的军中居住了好些时日,对于此等阵仗,已是习以为常。他正准备上前递上拜帖,忽见四个兵卒架着两个哇哇哭喊的孩童大步向府门走去。康颜不解,喃喃低语道:“这是何故?”
他身后的一名随从冷笑一声,一脸嫌恶地道:“康主簿……啊,不,康参军,南阳王朱灿好吃小儿肉,所以……”“列曹行参军”是梁洛仁为了方便康颜出任使臣,而给他加封的虚衔。
“所以那两个孩子是……”康颜惊惧莫名,他事先并不知道朱灿此人连禽兽都不如。
那随从点了点头,重重地叹息了一声,不再言语。
康颜拿着拜帖的手抖了抖,他呆呆地杵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是进、还是退?“这就是我即将要拜谒的联盟首领么?”他的内心十分挣扎。
“混账东西!赶紧把这两个娃娃的嘴给堵上!若是让隗先生看到,我必治你们死罪!”
几句喝骂声让康颜纷乱的思绪稍稍清醒了些。“这人的声音好熟悉。”康颜暗道。他抬头一看,正是在梁王府军营中见过两回的、南阳王府的客卿楚易。
楚易督看着兵卒们手忙脚乱地用布条将孩子们的嘴给封上之后,才注意到府门五丈之外站立着的康颜及其四名随从。他略微回忆后便想起了在梁洛仁的军帐里,与这个康颜匆匆见过一面,后来对方便退出了营帐。
楚易出使梁王府之时,梁洛仁因其身份低微,对他说话极不客气,处处为难于他。此刻他看到梁王府派来了使臣,自然要在康颜的身上“找回场子”,以解先前的窝囊之气。
“不知这位‘大人’是?”楚易懒洋洋地拱了拱手,皮笑肉不笑地向康颜一步一步地慢慢走来,他故意将“大人”二字说得大声又刺耳。
康颜忙抱拳躬身,回了一礼,双手呈上拜帖,道:“‘大人’二字,在下实不敢当。在下‘大梁国列曹行参军’康颜,特来贵府拜会!”三个月前,他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山野书生,在历经种种磨难,又得梁洛仁时不时地点拨调教之后,他与人对答已算得体。可初次以外交使者的身份面对生人,即便他在来时之路上打了很多“腹稿”,然此时他的心,还是“砰砰砰”地跳得很厉害。
楚易睨视着康颜,在他单手接过红底金字的帖子之时,他锐利的目光当然没有错过康颜那双微颤的手。将字句阅毕,楚易合上红帖,“嘿嘿”笑道:“原来是‘梁王府’的康大人!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哪,哈哈哈!”
“不敢!不敢!”康颜连连摆手,“敢问大人尊姓大名?”
“尊姓可不敢当,鄙人姓‘楚’,单名一个‘易’字,只不过是我王众多客卿当中最不中用的一个。”楚易嘴角上扬,话锋一转,“朔方郡公怎么没来?他老人家是还康寿的吧?他只派康参军你一人来参拜我王,是瞧不上我们‘南阳国’么?”
康颜前一刻还在心里嘀咕着,“这楚易两次亲到梁王府,头一回还是随主同来,怎么可能是‘最不中用的客卿’?他说话阴阳怪气的,我需多加留神注意。”下一刻听到楚易的后半段话,他立马怔愣起来,“他这话说的……怎么听起来像是在咒梁洛仁死啊?虽说我也不喜欢梁洛仁,可这楚易当着我这个‘梁王府使臣’的面说这样的话,未免也太不合适了!况且,那姓梁的家伙好歹也是梁王府的朔方郡公,这南阳王府他想来便来,不想来便不来,难道还要请示他楚易不成?最莫名其妙的是……他居然说我要去‘参拜’那个吃小孩的朱灿?我又不是他们南阳王府的臣民!”
他的心思转得极快,心中虽有千万个“不舒服”,然最终还是忍了下来。他抱拳接过楚易的话头,“楚大人,朔方郡公身体康健,然国中事务繁忙,他抽不开身,故遣在下来访。”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对于康颜的隐忍,楚易十分满意。他将手一摆,让出道来,“康大人,请吧!”
康颜的四名随从被楚易与其主分隔开,派人安排至偏房住下,独剩康颜一人,在楚易的带领下,穿过守卫及巡防,终于来到内殿。
原刺史处理政务、听审案情的殿堂,被朱灿命人临时改造成了议事厅。朱灿此人,康颜是远远地见过的。然朱灿却不似楚易那般,也识得康颜。因为那时候的康颜,正被锁在马棚边儿上喝冷风。肥硕的朱灿两腿大叉地横坐在主位上,其头顶上方的匾额已更换为“南阳御府”四个大字。他无论在何时何地,身前的案桌上总是摆满酒肉美食。
下首左右两排共设八套桌椅,为客座或次座。除了朱灿之外,康颜还见到了另一个他不认识的人。那人虽翘着左腿斜倚在木椅上,但康颜却看得出来他比寻常男子要高出许多。他白袍罩身,肩窄腰细,俊美得就像一名绝色女子,细长的丹凤眼中透着浓浓的妖异邪魅。而最让康颜震惊的是:那个人的长发竟是棕褐色的!康颜只瞧了那人一眼,便生出莫名的恐惧之感,入坠寒潭深谷。他不敢再正眼看向那人,然那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如神话传说中的妖精般的气质,让他忍不住又偷偷多看了几眼。
这褐发之人,便是那日携带着“死尸”凌玄肃及白清陌,杀上大王山,故意当众透露了龙瀛剑绝密的隗狸!凌玄肃已于那日“再次”死于郭旭扬的剑下,而此刻白清陌也未跟在隗狸的身后。
一刻钟前,楚易询问过隗狸的行踪,得知其已出府宅。他原以为内殿仅有朱灿一人,因此才带着康颜进殿参拜。岂料那神出鬼没的隗狸也出现在殿中,他想命康颜退出去已是来不及。对上隗狸妖邪的目光,楚易浑身打了一个冷颤。
隗狸瞥了一眼康颜便又关注回自己胸前的褐发,显然康颜完全提不起他的兴趣。他一根一根地顺捋着自己的头发,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们要是打不过李渊,我就走了。”
楚易听罢赶忙向隗狸躬身一拜,陪笑道:“自从隗先生仙驾光临,我南阳国便如有神助!非但轻轻松松拿下这淅州,向西进军亦是捷报频传。正所谓兵贵神速,我军现士气正盛,不多时必可一鼓作气拿下唐军的另一军事重地——商州!”
楚易保持着弯腰鞠躬的姿势,他微微抬头,瞅了一眼隗狸,看对方毫无反应,忙又添油加醋地道:“唐贼的人马在隗先生的眼里,与蚂蚁又有何异?他们节节败退,已是溃不成军,相信过不了几日,我等便可长驱直入,直捣长安!恳请隗先生再多留几日,我南阳国的良将精兵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你们死不死的,有什么所谓?”隗狸的声音如平静的湖水,“李渊抢了我的人,那我只好让他的人,也去死了。”他斜眼瞧向朱灿,妖魅的丹凤眼似笑非笑,“你被玄儿割下一十二块肉,还肯向我低头,倒有点儿意思。”
“你!……”朱灿血红色的双目恶狠狠地瞪着隗狸,他紧握拳头,身体气得发抖,最后用力地吐出一口浊气,抓起桌上的一整只烧鸡便往大嘴里塞。他让自己的嘴巴里塞满了鸡肉,便可以不再说话。
且说大半个月前,在唐王府的赏剑大会上,隗狸指使其徒凌玄肃当众凌辱折磨朱灿,并致其伤重。朱灿的伤口,现在时不时地还会渗血。按理说以朱灿暴虐的脾性,对隗狸可以说是仇深似海,即使将对方挫骨扬灰亦难消心头之恨。然在南阳军对淅州久攻不下之时,隗狸突然出现,助他们一举破城。侵占了淅州之后,在楚易的好说歹说、千劝万劝之下,朱灿为了能更进一步地利用隗狸,且自知自己若与其动手,非死即残,是以,这口恶气他竟是硬生生地给忍了下来,也的确难得。
眼看这“南阳之主”动怒,此时正坐在南阳领地上的隗狸,却压根没当一回事儿。他继续用手指梳弄着他的发丝,“我路过淅州之时,李渊正好惹我不高兴,算你们运气好。”
他悠悠地站起身来,不疾不徐地往殿外行去。堂外的冷风夹带着霏霏细雨吹进殿门,他长及脚踝的褐发如一道笼罩在晶亮雨雾中的褐色瀑布,随风轻动,“行吧。你们爱怎样,便怎样吧。”
康颜“偷偷地目送”着隗狸离开。他琢磨着楚易方才的言语,心中有些许纳闷,“梁洛仁让我抄录的兵书上说:用兵有‘四路五动’之妙。我虽不知他们口中的‘唐王府’的虚实,然那个隗先生好像和唐王府的人不对付。那个隗先生显然绝非易与之辈,唐王府既然能作他的对手,想必应该不差吧?楚易说他们南阳王府一直都在打胜仗,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康颜的记性极佳,且他内心想要变强的欲望使得他处理每一件事之时都格外用心。在替梁洛仁抄写兵书的同时,他已将全文牢记于心。此时他对兵法可以说是一知半解,不知何故,他隐隐感觉似乎南阳之兵并没有楚易所说的那么风光,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他一时之间也说不上来。心中的这些疑虑,他自然不会道予朱灿及楚易听。对于这个吃小孩的南阳王,他是半点好感也没有!
隗狸走后,在楚易及朱灿的双重施压下,康颜被迫向这个盟友首领行了屈辱的跪拜礼。双方随意地寒暄了几句之后,楚易扯出一个笑容道:“康大人既然来了,就在此住下吧。待到合适之机,我们南阳国自会放你回去的。”为防止康颜窥探己方军情,在大军未获全胜之前,朱楚二人自然不会让康颜这个小小的“列曹行参军”离去。
**“浅议”写文之九:
关于“大纲剧情”、“篇幅控制”及“割舍”。
前段时间和一位朋友交流探讨故事大纲、剧情等话题。讲真,我觉得针对这一点也是我的弱项(貌似我也没啥强项哈哈哈~~~),所以就把我的一点粗浅认知和一些自己的想法感悟,在这个“话外小贴士”里写一写。注:以下仅代表我的个人观点看法而已,不论对错、不涉其它。
关于“写大纲和定剧情”,据我所知,应该大致可以归为以下三种模式:
(1)在写第一章之前,详细地写好大纲、定好剧情。包括目录树、人物线、剧情框等等……从头到尾的每一处细节均布局规划好之后,再动笔。惯用模式一的作者,貌似有一部分人喜欢全部写完、反复修订好之后,再发文。这类作者可以说是绝对求稳、稳中求胜的“稳健型”人才。
(2)所谓的大纲也好、剧情也罢,在惯用模式二的作者眼里,估计都是浮云。他们或许有一个模糊的大方向,想了个头,想了个尾,就开始动笔了。我个人认为,惯用模式二的作者,并非乱来。相反的,如果这类作者对作品中的人物角色的塑造和控制的能力十分了得,那么,在一个个丰富多彩、跃然纸上的角色下,文中的剧情,不是由作者本人,而是由不同的人设下的各种角色,自己去走、相互去碰撞、自己去驾驭自己、自己来完成故事,那可以说是相当厉害,而且是合情合理的!因为,什么样的人(角色),便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成就什么样的结果或者结局。这种情况下,作者更多的不需要考虑“写事”,而是“写人”——写好人。
(3)第三种就是在写第一章之前,事先定好大方向、故事框架、文章篇幅长度、主要的主角和配角以及他们的预计出场时间、门派及人物关系线等等……其它不影响剧情大方向的细节或者情节,则是在写文写到的时候,即兴发挥,并不是事先就定好的。惯用模式三的作者,有时候甚至连“大纲”都不去写,因为事先已经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我就是属于这种……ennnn……有点懒……
个人觉得,不同的作者,按自己的喜好、处事风格以及写文习惯等等,不论选用哪一种,其实都很好,可以说是各有千秋。比如我惯用模式三,是因为我的性子选不了模式一(如果事先全部定好,会让我在后续写文的时候失去激情,搞不好写两章就弃了哈哈哈)。而我的能力也选不了模式二(我对角色的塑造和把控能力,还远远达不到可以放开作者牵扯角色的那一条条“无形线”,任其自由碰撞而最终成型)。
其实不管选择哪一种模式,最最主要最最关键的还是——小说最终成型的效果呈现。
小说最终的成型,则涉及另一个要点,就是“控制篇幅”。避免赘述、避免重复、避免啰嗦、避免下笔哗啦啦一发不可收拾、避免各种——控制!即使再怎么样的不舍得……
个人认为篇幅控制,其实关键并不是“整个小说、整篇文章”的篇幅控制。毕竟关于自己的作品,打算架构的是短篇、中篇还是长篇?预计大约要写多少字数?最心知肚明的,还是作者本人,而且作者在写的时候,多少心里还是有数的——即便以读者的眼光看来,可能是“过长或者过短”。所以,针对篇幅控制,更多的是指“小单元”。
一个一个的小单元,不断地交织、融合、勾稽、牵扯,才汇集成整个完整的小说。所以,一次又一次地控制“小单元”的篇幅,最终就能控制整个小说。而读者的感观,其实很大一部分,也是在“小单元”中形成最直接的冲突和体会。.七
个人觉得:对“篇幅控制”的“注重”,以上三种模式,应该是“二、三、一”逐个递减。模式二若不注重控制,则很有可能越碰撞越宽、越碰撞越多,最后难以收场。采用模式一的“稳健型”作者,本身在实行模式一时,就已经是一个宏观的控制了,要写多少字,以及写了多少字,他们心里最有数。模式三则居中。
以上其实都是我的一些小想法,也不确定对不对,反正我是这么想的(反复思考多次之后,还是这么想的),于是就这么写出来了。而且我自己在开始每一个“小单元”之前,我一般都会先给自己“预设”字数(比如之前的“赏剑大会”小单元),然后尽量努力地控制在字数范围之内,不要超太多、也不要少太多。
要做到控制篇幅,就要学会“割舍”。忍痛割爱啊啊啊!这其实也是挺难的……但如果不够狠得下心的话,就很可能重复啰嗦或者不够合情理或者读者观众的感观不好等等。
一般来说,作为一名作者,脑洞可以说是无限大的。各种脑洞经常会时不时地蹦出来,有时在处理日常工作事务的时候,也会突然灵光一闪地蹦出来……ennnn……
针对各种脑洞,我的一个小建议就是:有脑洞的时候,就赶紧先记下来。或可用或忍痛割弃(为篇幅或人设或剧情着想)。其实可以先记着、先放着,因为暂时用不着,后面也可能用得着。或者原来脑洞用在A角色或者A场景,但发现这个脑洞与人设或者剧情走势相冲突的话,或许可以考虑在合情合理、人设不摇摆的情况下,把脑洞转用到B角色或B场景上,这样也就不浪费“脑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