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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中雾气蒸腾，温暖的水汽丝丝缕缕，使得其中的人若隐若现。

寒颜舒服地趴在热水缸里，把整个身子都埋进水中，只有半个小脑袋留在空气中，偷偷打量着旁边浴缸中的动静。

她有些佩服那个只有几面之缘的父亲，居然能猜到零月姐姐需要什么，一进浴室就是一缸的营养液，装得满满当当的。哪怕零月姐姐是那种面对天崩地裂都一副冰山脸的人，寒颜都感受到了她在那一刻的些许惊讶。

不过，零月姐姐真的好好看啊，但不是那种容貌上的完美，而是，整个人给别人的一种直观的感受。寒颜有些词穷，竟不知应该如何去形容。

零月猛地从浴缸中站起，走向一旁的蓬蓬头，粘稠的营养液挂在身上，顺着身体的曲线缓缓向下流淌。一串湿漉漉的脚印印在浴室地上。

那个寒渊，是个聪明人，估计自己的身份他早就有所猜测了，这样也好，与聪明人聊天最是简单，不过，自己一会要去找一下寒四爷。树里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她需要了解一下。

热水从头顶喷出，冲刷掉身上黏糊糊的液体，这个感觉还是很舒服的，整个身子暖洋洋的，血液在体内肆意流淌，冲击四肢百骸。就是有些烫

寒颜目不转睛地看着零月沐浴，仿佛，在看磨刀

对，就是磨刀零月姐姐给人的感觉，就是一把无鞘长刀锋芒无匹，光彩耀眼。在水流的冲击下，一点点洗去粘在刀身上的血污，使刀再次显露锋芒。

寒颜不由得有些看痴了，她小时候最喜欢的时光就是寒池和温树来看她的温暖午后，寒池一副累瘫了的样子靠在床边与她闲侃，温树逆着光看着他们，默默擦拭着手里各式各样的短刀

不知何时，零月已经坐到了她旁边，伸手揉着她的小脑袋。

寒颜猛地反应过来，刚想躲起来，结果就被自己浴缸里的水呛了

零月哭笑不得地将她拎出浴缸，放到自己旁边，轻轻帮她拍着背。

寒颜真的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心都有了，这实在是太丢人了。

零月轻声说道：“宋姨不喜欢你，你还帮我解围，你以后在这个家里岂不是更难办总不能天天躲在寒池身后当他的小尾巴吧”

寒颜舒展双腿，像猫一般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浑身乱抖，试图将水甩掉，然后又差点把自己甩回浴缸被零月拉住后才不闹了，笑着回答道：“零月姐姐，你放心吧，我知道宋夫人不喜欢我，我哥他也跟我解释过原因，我也很理解，但宋夫人其实做得很好啊。她既没有杀了我，也没有把我扔出去自生自灭，反而真的派人来救治我，光是这一点，我就很感激了。而且我现在好了后，我的供养和哥哥姐姐的都是一样的，宋夫人还为我安排了去学校的日程，尽量让我体验上正常的生活，我觉得她已经对我很好了。至于不喜欢要是我是宋夫人，我也做不到喜欢吧”

零月揉了揉她低落的小脑袋，没有说什么。

这种事，外人怎么说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不是事到临头，亲身经历，没有人知道自己会怎么选择。

“和它相处的如何”

寒颜疑惑地看了看零月，然后很快反应了过来。“还好吧，它还是凶巴巴的，不肯和我好好聊一聊，所以我只好将它继续关着，不放它出来。”

零月皱眉，手指在寒颜的头顶轻扣一下。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下来，袅袅的水汽固定在这一刻，零月五指如钩，轻轻一提，将猫从寒颜体内拉了出来。

零月冷冷地看着那只猫的眼睛，看着那双竖瞳渐渐变圆，最后眼中含雾，可怜巴巴地看着零月。

“想死吗”

猫疯狂摇头。

“那就识相点，她让你干啥你就干啥，下次我再听到你不配合，那你就去死吧。别以为你们俩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的命，归我罩着，只要我不同意，她想死都难滚回去。”说完，零月猛地将它拍了回去。

浴室中水汽变幻。

一切如常。

寒颜眨巴了一下眼睛，感觉有点头晕。应该是泡时间长的原因吧

零月将身体擦干，寒颜在旁边帮着把她没有擦干净地地方的水珠抹去，不算熟练地帮着更不熟练的零月穿上一系列衣物，零月只觉得有些别扭。倒是把寒颜忙出了一身香汗，敢情白洗澡了

寒池斜靠在浴室外面，无聊地把玩着手里的短刀，白刃在他的指间穿梭，如蝴蝶翻飞，煞是优美。

看到零月与寒颜走出浴室，寒池快速收刀入袖，然后略显轻佻地吹了声口哨，眼神近乎放肆地打量着她们。寒颜羞涩地打了他一下，零月奇怪地看着他们兄妹间的互动，内心毫无波澜。

“两位美女，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能邀请二位共进晚餐呢”寒池夸张地施礼，眉眼含笑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和零月。寒颜连忙点头，如小鸡啄米，然后才想到自己身边的零月姐姐，一脸期待地看着零月。

零月揉揉她刚洗好的头发，权当是道歉了。“我想去见一下寒四爷。”她直视着寒池的眼睛，语气平静，散发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威严。

寒池微微皱眉，一手抱肩一手轻敲着还没冒出胡须的下巴，有些为难地说道：“现在吗四爷爷现在应该在休息，去打扰他老人家不太好吧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零月点头，刚想说有，然后临时改了。“很要紧。”

“好吧，我带你去。”寒池叹了口气，歉意地看了自己妹妹一眼，寒颜赶紧摇头，向零月姐姐努嘴，表示零月姐姐的事最大晚饭什么的可以等。外面的普通人家一天也就两顿饭，粮食紧缺时可能是两天一顿饭，自己少吃一顿无所谓。

“不过四爷爷要是在休息，你就跟我吃饭去，等明天四爷爷醒了的时候再来。”寒池补到，有些紧张地看着零月。

零月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走”寒池一挥手，带着寒颜和零月往外走。

天色渐晚，寒四爷安详地躺在病床上，周围的仪器上各项指标均正常。

寒池冲着零月一耸肩，仿佛在说，你看，四爷爷休息呢。零月呵呵一笑，闪电般出手抓住寒池的手腕就把他的指纹摁在了病房门边的触屏上。触屏上快速地确认了寒池的身份，房门无声滑开。

零月悄无声息地走进病房，房门在她身后关上，把寒池与寒颜关在外面。

零月轻敲手表，“夏娃，帮我争取点时间。”

“唉，又让我收尾，再不告诉我真相，我可就不帮你了啊”夏娃一手叉腰，一手捏着零月的鼻尖，假装凶狠的模样拧了几下。

可惜只是一个虚体，根本无法让零月有丝毫痛感

寒池在门外震惊地发现自己的指纹已经不被识别了，而原本还透明的玻璃开始变暗，看不清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零月坐在病床边，带着手表的左手放在寒四爷的脑门上。

“还要探索别人的大脑，你可真能给我找活干。”夏娃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双手捂住自己纤细的天鹅颈，头一歪，装死倒了下去，刚好撞入寒四爷体内。

“你小心点，他的身体我会帮你控制好，不至于出事，但你动作得快点。”零月叮嘱道。

“知道啦知道啦。”

“哇哦，他的大脑的运算模块有些损伤，记忆模块却被塞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我看看啊，被外力给封锁了这有点奇怪啊，一棵树怎么会有这种本事等我一小下啊，在我面前，不存在难题嗯，搞定靠”

“怎么了”

“等我捋一下水有点深啊。”

“你发现了什么”

“永安城外也有人鱼的据点，那些树其实是人鱼们种下的，那群猴子也是她们的下属。树其实只起到一个连接的作用，每一颗树中都有一个活人，他们的大脑被强行征用，帮助猴子们建立了通讯网络，既可以帮它们快速发现出城的人，也能帮它们调度每年一次的兽潮。这简直是，太折磨人了”

“等等，这还不是这个网络最重要的功能，它真正的用途，是监视它不允许城中的任何一人离开，但却不阻碍外人进来。每一个被抓的出城的人，都被它连接进网络，它可能了解的城中的秘密比任何一家都多当它把所有的大脑同时调动起来时，它可以看到城中的每一个角落这个网络根本不应该是人鱼能建立起来的她们背后到底是谁”夏娃语速飞快，震惊不已。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天空之城的科技还要先进的地方这简直是匪夷所思与其他的聚居地不同，天空之城的建立早于整个世界的物种爆发，根本不需要经历那场残酷的自然选择。城内的科学研究从未停止，基本可以说是全世界的知识保存与发展的圣地。而夏娃是这一切的见证者，虽然渺小又短命的人类不值一提，茫茫宇宙中有的是与他们一样的物种，比他们更强大的也大有人在。在过去漫长的岁月里，她看过太多太多文明的崛起与陨落，但这群人类，依旧给了她一种新鲜感。

他们贪生怕死，好吃懒做，撒谎成性，好色贪婪，暴躁易怒，卑鄙猥琐几乎全部的负面的词汇都可以用来形容他们。他们一生庸碌，毫无趣味，但他们却又能在某个时刻，绽放出耀眼的光彩。

舍生取义，舍己为人，为了他们心中认定的正义毫不畏死，甚至说死就死。这完全是违背生命原则的。生命不就应该是为我一人之生可令天下去死吗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零月心中默默思索。

人，又是人，之前温树就提到了以人为阵，提取气运维持人类传承，现在又是以人为阵，监视全城，人类，有那么重要吗

“夏娃，你知道气运吗”零月问道。

“气运”夏娃漂浮在病床上空，优雅地坐下，皱着眉头，一脸沉思。

过了一两秒，她摇头道：“不知道，它与我是两个体系，我的知识无法解释这件事。”

“不过，”夏娃努力地思索道：“中国人有句古话，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说的应该就是气运吧而且中国古代的堪舆学，就讲究一个寻龙望气，说的也应该与这个有关，不过这些都是些传说虚构之事，我是不会相信的。”

这样啊，零月点点头。

“对了，你能通过他，再次接入网络吗”零月指着寒四爷问道。

夏娃眼睛一亮，一脸兴奋地冲进寒四爷的大脑。

“成功”手表里传来了夏娃兴奋的声音。

“那潜伏敌后的工作就交给你了。”零月的脸上浮现一抹笑意。

“吼吼，保证完成任务”夏娃如鱼得水，开开心心地游荡在城外的网络中，没有引起猴子或是人鱼的丝毫察觉。

零月起身离开，整个时间不超过一分钟。

寒池看到零月终于出来的时候眼睛都要冒火了，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质问道：“你在干什么你可是与我说好看到四爷爷在休息就跟我离开明天再来的，结果你跟我玩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你知不知道你被我妹妹拉走后我妈立刻就开始从我这套话，我一句真话都没给她一句都没有我把你当兄弟结果你只想利用我要是四爷爷有个三长两短我会跟你玩命”

“抱歉，事情紧急，我只能这么做，对不起。不过你放心，寒四爷的身体状况很好，不会出任何事，不过你说宋姨从你口中套话是什么意思”

“能什么意思，就是想知道你是怎么治好她的呗。”寒池大拇指朝后指着靠在墙角有些害怕的寒颜。“你能将我妹妹治好，对我而言是我欠了你天大的人情，对我妈我姐她们而言，你是攻破了天大的难题，是什么科学的奇迹，对于一群狂热的研究份子，她们现在很想从你这了解到你是如何做到的。”寒池一张嘴，假话也成真。其实他也没说谎，宋夫人确实很想知道她是如何治好寒颜的，但宋夫人真正想知道的却不是这个，而是零月到底有什么企图。但寒池当然不能这么说，说了跟撕破脸皮有什么区别。

零月点点头，这个解释说得通，如何大步离开。

“不是，你去哪啊”寒池一愣，冲着零月的背影大喊道。

“去找宋姨，跟她解释清楚。”

宋夫人坐在大厅中，头疼地看着下面语无伦次的男子。

说他是傻子吧，他还真不是，但说他装傻吧，宋夫人还找不到证据，但他就是一副吓傻了的模样，嘴里说着什么血啊，果子啊，女儿啊，死人啊。宋夫人勉强能捋出来事情的顺序，但要是想更近一步多了解些情况就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了。这可真是有点恶心人啊，自己儿子对自己不说实话，一个百年前的贱民也敢只是他毕竟是零月带回来的人，她也不好直接打杀。

所以情况就有些尴尬。

“宋姨。”零月凭着记忆找了回来，快步踏入大厅，冲着宋夫人笑道。

“哎呀，你怎么过来啦”宋夫人起身，亲热地迎了上去，拉着零月坐下，关切地问道：“身体好点没换上干净衣服果然是又漂亮了不少。吃晚饭了吗寒颜那丫头呢怎么让你一个人来了真是的，回头我说她去，也不知道照顾照顾你，亏你还是她救命恩人呢。”

寒池拉着寒颜跑到大厅门口，无奈地看着母亲拉着零月的手亲热地嘘寒问暖，有些心疼自己妹妹不被母亲待见。

“没有的，是我自己要过来的，不过，”零月指着跪在下面的中年男子，一脸疑惑地问道。“宋姨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让他跪着啊”

“嗨，我这还不是担心你，你这孩子也是的，外面见到一个可怜人就要带回来，可好心未必有好报啊，我不审问一下，我也不敢就这么让他跟在你身边。你一个女孩子，终究还是要对这些男人小心一点，更何况，他还是从贫民窟出来的，谁知道他是不是坏人”

“放心吧宋姨，他的命是我的，他不会对我做什么的。对了，我听寒池说你想知道我是怎么治好寒颜的，是吗”零月一脸天真无邪的笑容。

“我确实是有些好奇，毕竟如果我们能弄清楚你是怎么做到的，我们的医疗水平肯定会上升一个大的档次，我们也能救活更多人，无论是出于公心私心，我都很想了解。但你之前治好寒颜的时候没有让寒池看到，我觉得这个应该是你的秘密，所以就没有当面去问你。”宋夫人小心地措词，把不让自己省心的儿子塞回子宫回炉重造的心思都有了。

坑妈啊。

零月拉着宋夫人的手微微用力，温热柔和的力量缓缓流入宋夫人体内。

“这个确实是我的秘密，不过告诉宋姨也无妨，因为，这只有我能做到。”零月脸上笑容不变，但落入宋夫人眼中，那迷人的微笑却带着死亡的威胁。

哪怕流入体内的力量对身体有利无害。

“是宋姨唐突了”宋夫人强忍着身体上的快感，低声下气地道歉。

“我想和宋姨谈谈，有关潜行者的事，以及，用我的力量如何救治更多人的事。”

宋夫人惊讶地看着零月，脸上迅速浮现出笑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