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贞就坐在回廊里,静静的一个人坐了一夜。夏侯渊鼻青脸肿的走出来,揉着嘴角的淤青,狠狠的瞪着慕青。

自从叶贞偷天换日救了慕青,并将他送到渔村安置,慕青便爱女成痴,对着叶贞更是毫不保留的爆发从未体会过的父爱。

只是轩辕墨叶贞从未真正的笑过,往日见着他,也只是勉强一笑。

这是叶贞心里的坎,这辈子都过不去。

慕青站在那里,看着叶贞安静的模样,不由的轻叹一声,而后杀气腾腾的望着夏侯渊。那模样,仿佛又想揍夏侯渊一顿。

“你这不孝徒孙,果然是嘶下手真够狠”夏侯渊眼眶无情,脸上也是挂着彩,“我可告诉你,如果不是我,她如今还在宫里,然后大半年来见你一次。你就知足吧,我这是成全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你什么时候把轩辕墨的尸体还她”慕青冷了眉目,“你这般引她来,比杀了她更让人难受。”

夏侯渊撇撇嘴,老顽童般的睨他一眼,“真是得了便宜卖乖,看看我被你打成什么样了下手不知道留情,你可别后悔。”

慕青眸色一沉,陡然冷厉的盯着夏侯渊,“不想死就闭嘴”

“你这老怪物,真是果然话不投机半句多,得得得,我也懒得跟你废话,敢情我今晚上来就是挨揍的老怪物,若是教我那宝贝外孙子看见,不得笑死。哎呦我的眼睛,活该你们两个父女两相顾无言泪千行”夏侯渊骂骂咧咧的走开。

慕青眸色肃杀,“你再多说一句,本座现在就杀了你”

夏侯渊顿住脚步,哼哼回头,“你要是舍得杀我,你还等到现在。方才在房间里,你那几掌招招致命,为何迟迟没有落下嘶告诉你,我要是死了,你以后下个棋都没人。你就等着左手玩右手,最后自己玩自己”

闻言,慕青眉色一沉,却是不说话。

定定的望着不远处月光下的叶贞,慕青缓了口吻,“逸儿在哪把他带回来。”

夏侯渊点了头,“知道了知道了。真烦人,他们小一辈开玩笑,尽拿我开刷。我是招谁惹谁了逸儿跟小舞在一起,估计这个时辰都睡着了,明日就会送回来。你去告诉叶贞一声,这孩子跟小舞有缘,跟小萝卜也是亲昵得很。两兄弟似的,玩得舍不得回来。”

一听小萝卜,慕青忽然挽唇笑了一下,那久经风霜的脸上有种蔑笑的意味。

“你笑什么”这次换夏侯渊不悦,“每次说起小萝卜你总是这副表情。我可告诉你,如果你敢在孩子面前胡说八道,我就算嘶”他揉了揉眼眶,“我就跟你急我可告诉你,烂船还有三斤钉。”

“唉,一个老狐狸,一个小狐狸,生个小萝卜,岂非教人笑掉大牙”慕青难得有机会说笑,拂袖朝着叶贞走去。

夏侯渊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骂骂咧咧的走出药庐,“我特么回去非宰了洛英那小子,什么小萝卜小萝卜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当年夏侯舞有孕待产,正吃着萝卜,就要生。

生的过程极为迅速,夏侯舞生下个儿子,洛英直接来了一句多谢萝卜。

至此,那对活宝夫妻,便给爱子取了小名,就叫“小萝卜”。

而这个名字,打从慕青知晓,便一直嘲笑至今,弄得夏侯渊极度没面子。但夏侯舞又是个恋夫癖,对着洛英那是一个劲的痴迷。这小萝卜三个字,夏侯渊愣是没给改过来,想想都气死。

眼见着夏侯渊走出去,慕青这才轻叹一声,缓步走向叶贞,“贞儿,去睡吧。”

叶贞敛了眸中月华,低低的“嗯”了一声,身子却没有动。

慕青摇着头,“贞儿,逸儿明日就会送回来,如今在夏侯舞那里,你只管放心便是。若是那老东西明日食言,爹就亲自去一趟。”

“爹,我不是担心逸儿。”叶贞顿了顿,“我只是觉得这里冷冷清清的,有些不习惯。”

慕青笑了笑,“身居高阁,就该习惯冷清的滋味。”

叶贞回眸嫣然,“爹,不若你跟我讲讲,你与娘是如何走到一起的吧”

闻言,慕青久经沧桑的脸上难得见到一丝羞赧,眼底的光竟如同回到了青涩的年代,那个生如夏花的光景。

慕青低眉不语,顾自想着脑子里那个容颜美丽的女子,嘴角慢慢牵起一丝笑颜。

“爹,你有没有对娘说过那三个字”

“哪三个字”

“爹”

“咳咳咳咳那个、那个委实”

“爹”

“算是、算是说过吧”

“爹,何为算是说过便是说过,没说过便是没说过。娘都不在了,你何必还拘泥”

“嗯,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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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你脸红了。”

“是、是吗睡吧”

“爹,讲讲你与娘的事情吧,我想听。娘从来都不会说她自己的事情,彼时在国公府,娘十分谨慎,所以我从不知道你的存在。现在,由你口中说一说,许是能让明白,娘如何有勇气独自一人带着我,苟延残喘的活在那里。”叶贞顿了顿,扭头去看两鬓斑白的慕青。

一声长叹,慕青仰望着天上的明月,眼底的光略显清冷,却是呢喃了一句,“国公府原以为是此生相恨相杀,孰料却是她摆了我一道。”

叶贞忽然笑了,“在我的记忆里,娘一直是个傻女人,苦守着北苑。”

“她不知道我入了宫,更不知道我”慕青沉默,眼底掠过一丝痛楚。

父女两个一夜无眠,鲜少有机会这样坐在一起,静静的说着过往。也许谁也没有想过,十多年前的因,今日有了果。

慕青也没能想到,他这个绝户之人,竟有心爱之人为其留后,此生足矣。

清晨的光,泛着少许清冷。

门外响起了马蹄声,叶贞敛了眸,“大抵是逸儿回来了。”

语罢,便与慕青缓步走出去。

药庐外头,停着两辆马车。

叶贞看见夏侯舞牵着轩辕逸的手款步走来,嘴角噙着笑。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地,“小舞”

轩辕逸甩开夏侯舞的手,欢笑着屁颠屁颠的跑来,“母后”

“逸儿。”叶贞蹲下身子,“慢点慢点跑,别摔着。”

身后,慕青焦灼的站着,视线牢牢锁定在轩辕逸身上,生怕一个不慎,摔了他的宝贝外孙子。

“逸儿。”叶贞抱起轩辕逸,浅浅的笑着,眼底却没有多少波澜。

“逸儿长得越来越像他爹了。”夏侯舞缓步上前,回头看一眼抱着儿子不放手的洛英。语罢,将视线落在叶贞的身上,“你也越来越像他。”

叶贞点了头,“父子两个自然是最相像的。”

“外公。”轩辕逸挣开叶贞,直接扑向慕青。

慕青急忙扯一个笑,早年摆着脸惯了,如今对着小外孙,他只能学着僵硬的微笑。但这种感觉远比当什么九千岁来得好,来得心里暖暖。

“外公。”轩辕逸钻机慕青的怀里,直接被慕青送上肩头坐着,“外公带我飞吧”

“好好好”慕青扛着轩辕逸,就像耍猴一样在房顶上窜来窜去,叶贞无奈的凝了眉。

洛英愣了愣,“想不到这九千岁如今是个孩子王。”

“你们几个那个不是这样你如是,慕风华也如是,如今离歌又要生了,不知道这胎是男是女。”夏侯舞笑着。

叶贞点了头,“早前便听得来人汇报,大概还有几天。”

“贞儿,不经过你同意就带走了逸儿,你不会怪我吧”夏侯舞握住叶贞微凉的手,“你还好吗”

闻言,叶贞勉强笑了笑,“有什么好不好的,如今都还活着便罢。”

“那你可知我为何要带走逸儿”夏侯舞眸色微恙,握着叶贞的手,稍稍用力。

叶贞稍稍一怔,“不是你与风阴说好的”蓦地,她的眸子习惯性的眯起,眼底掠过冷戾的寒光。

“三年了,你可知发生了什么事吗”夏侯舞看了洛英一眼。

洛英抱着小萝卜走进药庐内,只留下了夏侯舞与叶贞伫立门口。

三年

叶贞莞尔,“还能发生什么事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也没能逆转。”语罢,叶贞转身就走。

“我爹用了三年的时间,每日施针,每日用真气渡力。一个月前,他终于恢复了知觉,只是因为长久的卧床,便足足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去学会行走。在此之前他执意不肯见你,因为他说,若是此生不能走到你的面前,如何对得起他的红线之约。昨儿个逸儿一声喊,他终于决定,不管此生用走的还是用爬的,都要出现在你面前。”夏侯舞说得很轻,却清晰无比。

叶贞的眉睫骤然扬起,身子止不住的轻颤,却不敢转身,“你说什么”

夏侯舞走到叶贞跟前,握住她的手,“这些年,苦了你。我们没有放弃,终于还是还了你一个公平。”

身后,有轻微的声响。

那是一个人走下马车的声音,叶贞的心头咯噔一声,陡然漏跳几拍。

她听见那熟悉的声音,那魂梦中几多出现的话语,“贞儿,过来。”

叶贞的身子陡然僵直,眼泪忽然滚落,渐渐的汇聚成河。她徐徐转过身,晨曦下,那张熟悉的面孔,在她怀中死去,而后消失了三年,如今清晰的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心头百感交集,她已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

甜的,酸的,苦的,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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