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兰过了很久才平复心境,她开始讲述一段曾经的往事:

“我和你父亲秦嘉是大学时期的同学,当时我们读的专业和警探这个职业相差甚远,我们学的都是新闻传媒,本来按照家里安排他应该毕业以后就会和我一起来宣传部工作,不过他这个人总是有自己的想法,他选择去参军,三年退伍后就当了警探。

很多人都觉得他的选择非常傻,放着铺好的路不走,非要去走一条更难的路,不过我知道他是怎样想的。

秦嘉这样的人是不会甘心在宣传部这种没有实权的地方安然度日的,他是那种立志要改变世界的人,只有像军队或者警局那种地方才能真正拥有权力来改造这个世界,只有掌控力量的人才能不必接受别人的摆布,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掌控世界前进的方向,他就是这样的人。

不过因为他家的派系,也就是你爷爷的派系一向和军队不和,所以他注定在军队里一无所获,只好选择星际警局这样折中的方案。

他参军以后我就没有怎么见过他,只是保持书信联系,在我印象里他是一个极致张扬自我的人,很难想象他会选择去做卧底,我至今不明白吴倒得是用什么办法来说服他的。

如果他选择和我一起进宣传部的话,我们或许早就结婚了,这也是长辈们早就订下的婚约,但谁叫他是个不甘平凡的人呢我觉得你应该能理解他,因为你看上去也像是个不甘平凡的人。”

秦慕白缓缓摇了摇头:“我的确想要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点什么,但是我并没想过改变世界或者改变他人。这种想法不过始终奢望,除非你永远控制了所有人的思想,不然无论怎样的权力或者高位都没办法真正改变这个世界。”

就像那些匹斯人一样,他们在的时候的确可以保证自己是宇宙独一无二的文明,可是当他们消失在无尽星河以后,历史上关于他们的痕迹也渐渐被时间抹去,就算他们遗留了些东西在这个世界上,又有什么用呢他们已经失去了掌控世界的能力,所谓的强权控制,不过是夜光树的花,夜里开放的时候固然是美丽,但是终究有天亮的那一刻,再美的花儿也要凋谢。

年兰不是很在意秦慕白的话,他并不需要理解秦嘉的理想,他只要知道就好了,是否继承秦嘉的理想并不重要,当秦嘉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他的理想也随他一起离去了,现在是否能实现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他希望这个世界能得到真正的和平,不会再有战争,这或许就是他隐忍性子成为卧底的原因吧,昨日余晖和联盟的战争时间越长,就有越多无辜的人被害。但我一直觉得他更愿意去领兵打仗,以武止戈,这才像他。”

吃饭的时间,年兰讲了很多有关秦嘉的事情,她没有说自己是他的恋人,但是秦慕白觉得就是,只是这种话很难对他和别人的儿子说吧。

秦慕白对他父亲秦嘉有了一个更全面的认识,这是一个有着远大理想的公子哥,然后在追逐理想的道路上不幸夭折了。

回到飞船上,秦慕白依旧非常沉默,他始终没有打开那个平板去看年兰的调查结果,因为他在思考自己要不要追查下去。

说来可能有些可笑,明明之前还斩钉截铁的他在听了秦嘉的理想故事后突然退缩了,秦嘉选择了理想,因此伤害了很多人,昨日余晖的人死了,他的兄弟黄正义死了,年兰为了他终身不嫁,他的母亲白玉儿也死了,而他成为了一个孤儿,还在某个必须抹除的名单上。

如果他选择继续追查当年的事,会得到一个怎样的结果呢如果查到了当年的幕后黑手,他真的能对付的了联盟的最高权力机关里的人吗不用说议会成员,就算是吴倒得或者d都不是他能够对付的。如果现在选择离开,是否就能得到平静的生活呢

坐在书桌前,秦慕白的心情很烦躁,他有些害怕了,之前他无所畏惧,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但是年兰的哽咽让他明白,有时候人不是为了自己活着,如果他这样毫无意义的死了,那么当初拼命保护他的黄正义的死是不是显得毫无意义呢

随手翻了翻桌上的书,他想在书里寻求片刻的安宁,却恰好翻到了戴米恩的日记,被上面的文字吸引了目光。

“今天我见到了李千秋,她在门口的酒吧做驻唱歌手,歌声还是和以前一样动听,颜色甚至比以前还要动人,不过她那种令人欲罢不能神秘感觉,却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不见了。

说起来,李千秋应该是我迄今为止见过的最让人颤栗的姑娘,这种颤栗不是身体上而是一种由内而外的感觉,比较装的说法是灵魂上的颤栗。

她本身的颜色就已经足够动人,第一眼看到她让我想到了很多从前认识的姑娘,而她就像是这些姑娘的集合体,我只在她身上体会过这种感觉。而这样的美丽加上她个人特色十足的音色,第一次见到她就是在这样的场合,她在音乐教室里唱歌,我则是帮忙搬器材路过门口的人。

很难以形容这样的美好突然在墙角埋伏的感觉,但这一瞬间的她是那么令人心动,令人着迷。从很多意义上来说,我都不算是个正常人,不过对这个姑娘的喜爱可能是我做过的最大众化的事情。

她的成绩并不足以拿到全额奖学金,而她的家境也不支持她去音乐学校继续她的音乐道路,所以她只能自己一个人来到这个充满梦想的城市,披荆斩棘披星戴月地追求自己的梦想。

今年已经是第二年了吧,她好像在这个酒吧做驻唱歌手也有一年多了,期间她也有参加过几个选秀节目,不过一直以来坚持的洁身自好似乎阻断了她前进的道路,现在的娱乐行业就像大家的工作一样,让人恶心地想吐,但又不得不默默忍受。

她的歌声还是一样动听,不过她的眼里已经没有了那抹星空的斑斓,生活的艰难困苦已经把她逼到墙角了,她看上去很坚强,不过离崩溃地痛哭估计只有一张纸的距离。

我犹豫了很久要不要趁人之危,虽然我依旧很喜欢阿雅,不过参与别人梦想的十字路口也是一个难以拒绝的诱惑,这种时候的李千秋只需要轻轻推一下就会改变人生前进的方向。

我最后觉得还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所以还是上去和她说话了,她很惊讶地看到老同学,不过我其实已经在这个酒吧听她唱了一个月歌了,只不过她没看见罢了。

她比我想象的还要脆弱,我只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不哭出来”她就全盘崩溃了,哭得脸上的妆都花了,一个人在这里挣扎的生活,吃不饱饭时的梦想不是前进的动力,是痛苦的源泉。

她今天喝了很多酒,醉醺醺地却气势十足,在巷子口唱起了我要飞翔,她就是用这两样东西在麻痹自己,让自己忘了这一路走来的痛苦和对前方未知的迷茫。

我把她送回家就回来了,不用多久我就会成为她信任的朋友了,到时候我的话对她就会真正产生影响,比她自己对自己说的话更有力量。

成为一个人信任的朋友不在于你陪伴了多久,也不在于你无私奉献了多少,更不是掏心掏肺把自己最真实的里子展示出来,只需要出现在某个特别孤独的场合,让她知道这个时候最理解她支持她的人是你就好了。我们不用做真正的朋友,只要做她认为的朋友。

这里又不可避免地提到了梦想这个词,很多人都鼓吹自己拥有的东西,但其实大多数人都没有,他们的不应该叫梦想,叫白日梦或许更恰当。

真正有梦想的人就像李千秋一样,他们因为梦想变得更加坚强,但这种坚强很有限。他们因为梦想变得更努力,但这种努力却很难看到成效。他们因为梦想失去了很多,但这条路究竟通向何方却连自己都无法确定。

他们会不可避免地怀疑自己,怀疑世界,甚至怀疑梦想,想过轻轻松松地放弃,但选择放弃却比坚持梦想还要沉重。

这些付出所有、拼命追逐的人是输不起的,或许你会说某些平凡人的生活也很幸福美满。但这些人本质上并没有灵魂,他们就像电视剧的路人,只要走来走去就好了。

我没想好在李千秋的人生里究竟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但大概率不是什么正面角色。不管我用了什么手段,我会用自己的办法帮她实现梦想,她不该失去眼睛里的那抹星辰,她得和我记忆里的姑娘保持一致,活成我想象的模样。

追逐梦想或许不是一件好事,但这世界上最大的悲哀莫过于甘于平凡。”

秦慕白读完长舒了一口气,并没有翻到后面去看李千秋的结局,戴米恩的语言极端且疯狂,但却有一种极强的煽动力。他的日记就像他本人一样,是神经质的,是疯狂的,甚至是罪恶的,但是足够真实。

秦慕白没有再犹豫,打开了平板,看起了年兰给的卷宗,她以秦嘉死去时间开始,这些年一直在搜集着有关当年事件的方方面面的资料,也做了自己的推理。

她把秦嘉的死归结于鹰派和财团派的斗争,一直以来她都怀疑财团派很可能就是昨日余晖的幕后赞助者,虽然昨日余晖的斗争对象就是明日集团这个最大的财团,不过正是昨日余晖不遗余力地搞破坏使得联盟主要矛盾转移到平息战争上面来,而让财团派安然接手了议会,要不然他们执行的一些政策很可能会遭到敌对势力的组织攻击,毕竟他们通过了很多对于财团有力的剥削民众的法律,这在非战时体制下是很难做到的。

而秦嘉很可能就是发现了财团派和昨日余晖勾结的证据,因此被他们派人灭口,至于吴倒得和d在这其中很可能和财团派做了某些交易,用秦嘉的死换来了其他东西。她觉得d不太可能真正参与交易,毕竟他当时的级别比较低,而且他也不是那种出卖别人的人,他应该是旁观事情发生,顺其自然的人。

秦慕白这里却和年兰有着不同的意见,他觉得d的问题很大,从年兰的字里行间可以看出,d这些年对她的事情非常关心,这足以表现一个男人对于一个女人的态度。除掉他父亲秦嘉以后,d不仅顺顺利利当上了特级警探,执掌了定乾坤,而且还除去了年兰的未婚夫,可谓一箭三雕,他得到的好处一点也不比吴倒得少,很难讲他只是一个旁观者,就算他不是发起人也是推波助澜的重要人选。

关于鹰派和财团派的斗争秦慕白早有耳闻,不过都是些道听途说,模糊不清,平板里年兰介绍的却很详细,她毕竟处在年家和景家这样两个大家族里,对这些高层斗争十分清楚。

鹰派其实本身起源于财团派,几大财团扶持了相应的议会人选以后仍然需要其他人来填补空缺,所以将军方的几个大佬放进议会中来,这些人始终以开疆拓途,民族斗争为目标,誓要建功立业,将时代变成军人的世代。

和平对军人来说是一种甜蜜的负担,至少对这几位军方首脑就是负担,他们渴望去征服,在战火中成就自己的威名,这让他们和万事以和为贵的财团派产生了难以平衡的矛盾,于是干脆独立出来成为鹰派,他们对内主张奴役除人类以外的其他种族,对外主张开拓更多的疆土,俘虏更多的文明来进行奴役。

鹰派的首领就是军方现任的最高司令林前君,他曾经在一次演讲中说过一句话:“真正的人人平等只有通过奴役其他种族才能保证,真正的世界和平只能通过征服其他文明才能实现。”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