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头在指尖一点点燃尽，火焰追逐着烟叶一直攀沿到他的手指，他却好像根本就没有感觉，任由手指上被烫出印痕。

直到烟头掉在地上，他才后知后觉地从口袋里拿了根新的点了起来，阳台的风呼呼地吹着，他看着天上被云雾遮挡的月亮，从阳台上跳了下去。

“呃啊”秦川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了下来，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和失重感还萦绕着他，他起身喝了口水，床头的钟才走到5点半，他回到床上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

那个阳台和月亮深深刻在他的脑袋里，包括下落时看见的酒店招牌，都是那么逼真，但他现在还好好躺在这里，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这世上就没有秦川这个人了。

而且梦里的他总是吸烟，但他身上连打火机都没有，家里也没有烟，或许梦就只是梦而已，秦川耸耸肩，出去洗漱。

“好香啊，秦川，你做了早饭吗”

金惠君从房间里披头散发地走出来，她的神色憔悴，昨夜休息得不是很好。

“你认床吗看样子没睡好”

金惠君顾左右而言他：“火腿粥吗等我洗漱一下，马上来大吃一顿。”

“已经8点半了，要叫微生情吗还是她习惯多睡会。”

金惠君把电动牙刷塞进嘴里，嘟囔着说：“不用，小情今天要直播，而且她一向不吃早饭，她是个基本没有上午的人，都睡过去了。”

秦川把碗筷摆好，等金惠君坐下的时候问了一句：“小黑，我之前是不是抽烟”

金惠君吃着油饼喝着粥，摇摇头：“你从来不抽烟，至少我不知道你抽烟。怎么问这个，你想起什么了”

“最近两天做梦，老是梦到自己在抽烟，我还以为是记忆闪回，看来就只是做梦而已。”

早饭过后，秦川坐着金惠君的车子出发前往他之前的住址，他买房之前租的小房子，这里也在丰城大学附近，他最近五六年都是在这片区域生活的。

“怎么样，周围的街道有没有熟悉的感觉”

秦川看着车窗外萧条的商业街，只有零星的小摊贩在街头叫卖，大多的店铺门上贴着转租的告示，失业人群的激增导致消费下滑，很多不必要的消费都被省略，餐饮和服装是首要的打击对象。

“没有，完全没有印象。”

金惠君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也是，你不是宅在宿舍里就是宅在家里，没失忆也没什么印象。”

金惠君先带他来了秦川工作时租的房子，这会儿已经换了租客，里头的东西也都被搬走了，他们只是在外头看看。

房地产的崩溃并没有影响到房东的收入，那些失业破产的白领被征收了房产，反而促进了客源的上升。这里是都是狭小的单身公寓，在这样的时候，恰是最好的容身之所，从车上下来的时候，秦川能感受到周围那些充满恶意的眼神。

都是因为金惠君开的车，他不知道价格，可以肯定的是很贵。现在的这个时候，有钱比任何时候都更像是一种罪恶，他很快拉着金惠君离开，这里他也没有什么印象。

“下面去丰城大学，不过最近学校好像停课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进去。”

秦川不太理解：“停课了为什么大学又不搞房地产。”

“大学是不搞房地产，但是很多教授也破产了，听说有不少跳楼了。他们不少人都做了投资，现在整体经济跳水，都是血本无归，那些年轻老师就更不用说了，才买了房不久，和你一样，赔了个精光。”

这就是知识分子的可悲之处了，外头那些失业的人把这种愤恨宣泄到政府身上，天天游行搞破坏，宣泄到有钱人身上，最近发生了很多抢劫杀人案。但可怜的知识分子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也不能厚下脸皮将所有责任推到别人头上，最后只会走进死胡同。

“话说也挺奇怪的，国家明明可以继续维护经济稳定，为什么突然放手不管了呢”

秦川把这件事和大良集团最近奇怪的实验联系到一起，觉得他们一定是有什么更重要的事，在这件事面前，经济也好，太空殖民计划也好，都不重要了。

“到了，门好像还开着，应该能进去，你先下去，我找地方把车停一下。”

丰城大学是所年代久远的大学，从它大门墙壁上茂密的爬墙虎就能看出来，不少学生进进出出，看来大学应该已经复课了，人终究是种可替代资源，谁都不曾例外。

“走吧，在学校里转转，你在这带了四年，印象应该很深刻，说不定能想起什么。”

金惠君对这里很熟悉，如数家珍地向他介绍各个建筑，秦川忍不住发问：“小黑，你也是丰城大学的”

金惠君摇摇头：“不是，不过也差不多，我是丰城医科大学的，就在旁边，两个学校都很熟悉。

那里就是你的宿舍，十五楼阳台朝南的那个。”

顺着金惠君指的方向看去，秦川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阳台，早些时间还在他的梦里出现过，熟悉的栅栏，缺了一个角的雨棚。

站在楼下看，感觉更加强烈，秦川恍惚之间看见一个长发姑娘穿着连衣裙从楼上跳了下去，尸体好像就在眼前，血混着雨水在地上漂散，这样的大雨天却还能看见天上的月亮，血泊里也有一弯圆月，蒙着一层血色，看上去触手可及。

“秦川，醒醒”秦川感觉脸上被糊了两个大嘴巴，他捂着脸坐起来，金惠君不是医生吗，没有更温和地叫醒人的方式吗

“怎么了，我怎么躺在地上”

金惠君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你刚才突然晕倒在地上，我怎么叫都叫不醒，但你呼吸都是正常，好像只是睡了过去。但你明明没有发作性睡病的，失忆应该也不会有这种副作用才对。”

秦川开始仔细捋刚才梦里的细节，首先他肯定那是一个女孩，但这里分明是男生宿舍，哪来的女孩

“小黑，这里有人跳过楼吗”

“跳楼，没有，我没听说过，丰城大学已经好多年没人跳楼了，也就是今年才又出现，而且都是老师，也没有学生。”

金惠君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摸了摸头发，看着秦川说道：“你刚才梦到有人跳楼了是个女生吧”

秦川点点头：“你知道她是在这里跳楼的吗”

“不是。你跟我走吧。”

“去哪”秦川跟在金惠君后头出了校门，他们没有上车，而是穿过门前街道，来到另一边的丰城医科大学。

“大一那年临床死了一个学姐，当时还挺轰动的，学校里有很多传言，说她什么的都有。不过，你基本上没来过我们学校，每次都是我去找你，你怎么会记得这件事呢到了，就是这里。”

丰城医科大学和丰城大学的建筑结构类似，当初是统一筹备建设的，所以宿舍楼也相仿，秦川站在宿舍楼下，看着楼上的阳台。这一次他没有昏过去，是分明的记忆闪回，他这次看清了那个女孩的脸，她在哭，跳的时候在哭。

“你有那个学姐的照片吗我好像记起更多东西了。”

“应该有吧，当时学校里有人写了哀悼文章，你等一下，我找找，当时我也转发了，那里头有她的一张生活照。大家都觉得很可惜，因为她真的蛮漂亮的。”

金惠君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了自己曾经的转发，她打开给秦川看了一眼。秦川一眼就确定，这就是他梦里的女人，不过这张照片上她在笑，显得更漂亮一些。

问题就出现了，首先是秦川为什么有这么真实的体验，就好像他亲眼目睹了自杀的全过程一样，第二是他记不起十几年的朋友却想起这件事，这件事对他一定很重要，所以他的印象才如此强烈。

“你真的梦到她了梦到她跳楼”

面对疑惑的金惠君，秦川点了点头：“我感觉这件事很重要，但不知道重要在哪里，一个死了这么多年的人仍然在我的脑袋里盘旋，甚至是我第一个想起的事情，这一定意味着什么。”

金惠君也是一样的看法，但她的疑惑更深：“我记得学姐死的那天是圣诞节，但那天我们在一起过的圣诞节，你怎么可能看到学姐跳楼呢”

“圣诞节我们在一起，你确定一整个晚上吗”

金惠君张着嘴有些难以开口，但她还是开了口：“对，整晚都在一起，但我们什么都没干，只是喝喝酒，打打游戏。第二天早上我回学校的时候，就有学姐昨晚自杀的消息，我很肯定，你绝对不可能看到学姐的死。”

“我们在哪过的夜你喝了酒，你也没办法确定我整晚都和你在一起。我可能在你睡着以后出去过，看到了学姐的死。”

金惠君努力回忆了一下：“就在附近的日租房，那天晚上我们一直玩到差不多1点，而且下着大雨，你怎么会半夜跑出去呢”

秦川严肃地点点头：“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为什么半夜跑到你们学校，而且恰好目击了学姐跳楼自杀，这一切也太巧了。”

“会不会只是你想象的记忆，你也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记忆，有可能只是你看了报道之后记住了这件事，所谓的回忆不过是脑补而已。”

金惠君说的也不无道理，他现在记忆混乱，发生什么都有可能，但本能告诉他无论真假，这件事对他都很重要。

“能确定我那天晚上有没有出门吗日租房应该外头有监控吧，他们会存这么多年吗警方一定有，但不可能让我们拿到。”

金惠君想了想：“或许不用找他们，每年过圣诞节我都会录像，录像里应该有拍到你出没出去。”

录像看金惠君的说法这好像不是拿着手机或者家庭摄像机的那种，听起来更像是针孔摄像头之类的东西，而且肯定不止一个。

“你每次都录像为什么”

金惠君沉默了一下，直到车辆发动她才开口说话：“你不是很好奇我们的“兄弟情”吗我从来没想过和你做兄弟，是你，之前的你，一直拒绝进一步发展我们的关系。所以每一年的圣诞节，我和你一起过都想做点什么，我不想和你做兄弟或者朋友。

我尝试过接触其他男人，但是没用，我不能忍受他们触碰我，如果有，就只能是你。”

情况和秦川想象的有点不太一样，他还以为金惠君是拒绝的那一个，但却是他自己，秦川的故事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所以你就找了个“女朋友””

金惠君点点头：“是，我觉得这样的关系也挺好的，而且小情很喜欢我，这样的感觉挺好的。”

“秦川，不，之前的我有女朋友吗或者男朋友”

金惠君很肯定地回答：“没有，绝对没有，基本上所有的空闲时间我们都在一起，除了你失踪的这几个月。”

“你怎么确定是所有时间你又不和我住在一起”秦川注意到金惠君坚定的眼神，“也是监控对吗你一直在监视我”

金惠君没有回答，这就是回答，秦川有点毛骨悚然，他敢确定之前的秦川知道金惠君的监视，他还是什么黑骑士，肯定有不少外出活动，也绝对熟悉这些手段。

他开始重新审视秦川和金惠君这两个人，一个天天监视对方，另一个明知道监视却一直装作不知道，这两个人都有些病态，尤其是秦川，是他把金惠君变成这个样子的，一直保持单身却一直和金惠君保持最后的距离，这听起来更像是某种控制人心的手段，而且考虑到他是个社会工程学大师，这可不像是什么无意的举动。

“你在想什么学姐吗”

金惠君的的表情和刚才没什么两样，可说话的语调却完全不同，秦川深吸了一口气：“没有，我在想你的录像都放在哪里”

金惠君的表情一下子就缓和下来：“就在你家里，我搬家的时候一起带过来了，正好买点东西回去吃，小情也该起床吃午饭了。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随你就好。”秦川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世上果然没有什么完美的东西，每个人都是隐藏的精神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