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弥自那夜之后便突然开始忙起来,身影极少时间再在客栈里出现。
公主偶尔跟他遇上,也是见他正在往外走,见到她时,他脚步往往都会停一停,然后上前来抚抚她的发,在她鬓角轻轻印下一吻再离开。
公主站在大堂看他身影消失在外。耳边是刘温伯“噼里啪啦噼里啪啦”打着算盘的声响,她扭头盯着刘温伯看,一盯就是一刻钟。
老人家本来还想装作没看见,可被她这盯得着实有些耐不住了,抬了两次头,才飘飘忽忽地道:“乔二公子这几日,是在查清荷姑娘的行踪”
公主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深紫色的瞳孔光芒轻轻敛了敛:“清荷对乔弥来讲到底有多重要”
才能让他忙得如此如此脚不沾地,焚膏继晷。
刘掌柜想了想,一时半会儿的倒也没答得上来。
公主微微别了别脸,便也不不问了,揭开堂帘回了房中,开始不问世事。
十里楼台查消息的路子极广,渠道遍布市井朝堂,个个做起贼来翻墙入院也是一把好手。每每查一件事情的时候,往往都会附带得到许多额外的消息福利。
刘掌柜听阿能把消息带回来的时候,老脸颇为严肃,四下看了看,低低问:“乔二公子回来了么”
阿能道:“没。”
“那等他回来再说。”
乔弥回来的时候月色刚升,金骏眉随他进来便打烊,大堂中一豆灯火微明,刘温伯拽住直接要往后堂走的人:“往哪儿去”
“去看看公主。”
“看什么看”刘掌柜道:“你每天这时候回来她哪次没睡着看了又能怎么样”
乔弥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那我难道看你”
刘掌柜:“”他老脸一绿:“好好说话。”
乔弥没吭声,他本来就是在好好说话,他回来的晚,公主确实多数时候都已经睡下,可他习惯性去公主房里看一看再回去。
刘温伯拉他到一旁坐下:“有公主的消息。你听不听”
“说。”乔弥抬眼看他,目光直直落在他脸上,“什么消息”
阿能道:“公主嫁不出去的原因。”
乔弥下意识道:“什么嫁不出去。我不是就要娶”
富贵不能淫:“”他们顿时看向乔二公子的眼神颇带了些百思不得其解之意,阿不憋气:“乔二公子,你这”
阿能接着道:“真要娶”
乔弥端过案上茶盏,轻轻挑了挑眉,阿淫冷道:“公主当年做的混事儿有点多,并且骇人听闻,乔二公子你既已决定要娶公主,那您还是别听的好了。”他说完起身走人。
阿不跟着道:“散了吧都散了吧”
乔弥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你们这都是想干什么”
众人身形在围桌前顿住,阿淫回头便连珠炮似的道:“清荷姑娘还没回来,乔二公子便已如此爽快的决定要娶公主,可有想过清荷姑娘回来后会是什么心情乔二公子连一个最基础的交代都不给清荷姑娘,你扪心自问如何对的起她清荷姑娘与公主比起来。可以说是一无所有,公主好歹还有一个无比尊贵的身份,和一个宠她护她几乎连她草菅人命也依然试图将事情掩盖下去的亲哥哥,她要什么都有,可清荷姑娘却除了乔二公子你什么都没有,乔二公子你”
“草菅人命”乔弥低低将他打断,缓缓抬眼看他,又笑了笑,以极轻极缓的语气说了三个字:“亲哥哥”
阿淫冷道:“难道不是”
乔弥低笑一声,“但愿是。”
阿不道:“乔二公子,你听我说”
“嗯。”乔弥看他:“你说。”
阿不一看他眼神,喉咙口莫名便噎了噎,有些说不出口。
刘掌柜一把掀开他几个:“都滚,老朽来说”
于是乔弥的目光便又落去了刘掌柜身上,刘掌柜开口一句话便是:“乔二公子,你家公主简直是个英雄”
乔弥眉心一跳。
“公主七岁混市井,随一众纨绔斗鸡走狗,看礼部侍郎芮清名之子强暴民女而袖手旁观,全程围观,后九岁随荷菱一同炸毁西街澡堂,两死七伤。此事触及民愤,被当年的太子爷也就是如今的宣昭帝千方百计压下,仅赔一笔重额钱银便算了事,而后越玩越大,御史大夫一代清官,膝下独子因见不过而斥责公主几句。公主随后命人将他全身衣物除尽,提鸟溜朝阳繁街三圈,逼的其不堪受辱,回去后便卧床不起,重病身亡,御史大夫告上金殿,此事才传入先帝爷耳中,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饶是依八议之法。公主也是罪不可赦,但是桓王护着,宣昭帝也四处周旋,公主便仅是被象征性惩罚一顿便罢。”
“后公主十二岁那年,火烧秦淮河畔一百七十二间青楼,死伤无数。无数青楼艺伶流离失所,一时弄得民心惶惶,群情激愤。跪宫门外死谏,朝中无数言官笔下泣血,纷纷状告,后来的结果乔二公子可想而知,告的最厉害的言官,不是辞官罢免,便是无故失踪,御史大夫一头撞上金殿红柱,以命死谏,才不过是让公主长时间禁足,乔二公子,老朽真心说一句,公主是个英雄,天大的英雄。”
乔弥脸色渐渐变白,他薄唇微抿:“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刘温伯道:“公主能当着你面一把火烧了灵华寺,那一把火烧些青楼歌坊,又算得了什么”
“你们确定查清楚了”乔弥脸色微冷,看着刘温伯时,那眸子里的光色逼人。
刘掌柜叹一口气:“乔二公子,阿淫说的没错,即便跟你说了又能怎么样,你根本不会相信。”
阿能眼一抬,忽然见堂后站着一个人影,映着昏黄灯影,纤细而朦胧,他垂眼看向乔弥:“乔二公子,既然你不相信,那你便亲自问问公主吧。”
乔弥静默一晌,缓缓扭头,寂寞灯下,公主便站在那里,脸色苍白似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