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卿玩味一笑,懒懒倚在一旁,眼睁睁看着下人七手八脚将盒子打开。

顿时,露出里面摆的整整齐齐一大摞婴儿衣裳,件件精美。

正是当日六皇子府中,沈沉鱼亲手所做。

一见之下,她眼圈顿时发红。

“六弟还真是有心”萧长凌原本想讽刺几句,可扭头看见沈沉鱼神情,他面容霎时一冷。

“行了,东西送到,你可以回去了

话落,他将沈沉鱼揽入怀中,虽无询问,但目光里满含担忧。

沈沉鱼回给他一个淡淡的微笑。

萧长卿将二人神情看在眼里,慢慢站起了身,嘴角含笑:“四哥与四嫂如此恩爱,真是羡煞旁人。”

“你羡慕是应该的。”

“但愿四哥与四嫂,永远如此这般恩爱。”

萧长卿走后,沈沉鱼做好了被盘问的准备。

可是,萧长凌一句话也没问,走到盒子前,仔细的查看那盒子里的衣裳:“这些是”

“妾身亲手所做。”

沈沉鱼咬着嘴唇,道:“在六皇子府,我整日无所事事,只能以此来打发时光”

萧长凌心里顿时涌上一股愧疚。

为他的迟钝,愚钝无知。

若说,如烟毒害太子之事,沈沉鱼占三成责任,那么剩下的七成,就是他的。

“沉鱼,你受苦了。”萧长凌一把将沈沉鱼揽入怀中,面露惭愧。

“王爷,那这些衣裳”

“留着,以后给孩子穿”萧长凌正色道:“皆是你一针一线所做。不能浪费。”

沈沉鱼有一瞬间的沉默。

“王爷,要不还是算了”

孩子穿着那样的衣裳,不是日日提醒萧长凌,他从前所犯的错误么

也提醒自己,别忘记当初在六皇子府之事。

萧长卿将这些衣裳送来,根本就没安什么好心。

“好,听你的。”

萧长凌咧嘴一笑:“你说什么都好。”

这人,嘴巴跟抹了蜂蜜似的。

沈沉鱼抿唇笑着,目光落在那一箱的衣裳上,毕竟是亲手一针一线所做,到底有些感情,她忍不住走过去,一件一件的翻看起来。

忽然间,她触摸到了一件冷冰冰的东西。

沈沉鱼诧异低头。

只见,那锦盒内,静静躺着一截断指,血迹已干,骨节上还戴着一个琥珀色的玛瑙戒子。

苍白的手指衬着大红色的婴孩衣裳,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沈沉鱼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旁边站着的红禾更是尖叫一声,直接吓晕。

“怎么了”萧长凌凑过来,往盒子内看了一眼,顿时勃然大怒。

“这个老六真是不安好心”

说着,他便转身,叫侍卫进来,把这一盒子的东西全都扔了。

“等一下。”

沈沉鱼忽然开口。

从发现这枚断指开始,她的目光便一直盯在那上头,神色复杂。

“沉鱼,怎么了”萧长凌忍不住问。

沈沉鱼扭头看了他一眼:“这枚断指,是赵秀妍的。”

她说不清楚内心里是什么感觉。

那手指上的玛瑙戒子证明了它主人的身份,过去那些青葱岁月里,赵秀妍一直戴着它,片刻不离身。

“原来是那个贱人,她死不足惜,你何必惋惜”

萧长凌眼中露出一丝厌恶。

“那日我从六皇子府逃出来,多亏了她的帮忙。”沈沉鱼淡淡道:“虽然现在看来,她很可能是受了六皇子的指使,故意而为。”

萧长凌倒不知道还有这一出。

他想了想,道:“老六将这根手指送来,意欲何为”

沈沉鱼面色沉沉,咬了咬嘴唇,道:“他是想告诉我,赵秀妍死了。”

萧长凌眉毛顿时一挑。

六皇子府。

最靠南边的偏僻地牢里,阴暗,潮湿,令人欲呕。

一双白底蓝缎,顶上镶珍珠的靴子轻轻踩在地牢里肮脏的地面上,像是烂泥里忽然露出了白骨,又像是生出了曼陀罗花,耀眼,而又致命。

萧长凌紧紧抿着嘴唇,面无表情往里走,一旁侍卫小心翼翼的在前带路:“王爷,得快点,赵氏已经快不行了”

“割满三千七百八十刀没有”

萧长卿冷冷问。

“回王爷,还差上一百刀不过,赵氏扛不住了”侍卫低头躬身回答。

“扛不住了”

如玉的面孔上浮现出一丝冷笑,萧长卿语气凉凉:“行刑的是谁邢六么手艺退步了啊。”

“王爷说的是”

侍卫将头埋的很低。

说话间,地牢最里面到了。

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人间炼狱一般的场景,到处血迹斑斑,而靠墙的地上,则躺着一具血肉模糊,已分辨不出人形的女尸,还吊着一口气。

萧长卿在那女尸前三丈远停下了脚步。

这辈子,他第一次认真打量地上的这个女人。

可惜,赵秀妍的脸全部都被凌乱的发丝遮住了。

萧长卿目光有些阴冷。

从前,他从未将赵秀妍放在心上,只当她是沈沉鱼的小跟班,却没料到,就是这样一个女人,谋害了他恩师一家,害的他与最爱的女子失之交臂,无可挽回

他怎么会轻易放过她呢

必定要她生不如死,他才甘心

“泼醒了她”

冷冰冰的声音不含一丝温度。

“是王爷”

侍卫很快端了一大盆冷水进来,数九寒天里,就这么哗的泼在了那血肉模糊的女子身上。

被这冷水一激,趴着的人终于抖动了一下手指。

过了良久良久,赵秀妍才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抬起了布满了血迹的狰狞面孔。浑身上下,已无半块好肉。

看到萧长卿的那一刻,她死灰般的眸子里霎时亮起星辰般的光芒

“王爷你来了”

萧长卿端详她一阵儿,勾了勾唇角:“赵秀妍,若你知道自己会是这个结局,可会后悔”

“后悔”

赵秀妍喃喃自语,低不可闻的吐出一句话:“自然后悔”

为了得到面前这个男人。她出卖朋友,出卖良心,甚至连赵家的前程也不顾一心一意的追随他,可到头来,却是萧长卿,亲自下命令,将她身上的肉一刀一刀剐下来。

爱一个人,却要受如此这般的折磨,若是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一定,一定会小心翼翼的守住自己的心,不与这些朝中权贵碰面,纵然平平淡淡的过一生,也是一种幸福。

“后悔也晚了。”

萧长卿凉凉开口。

这地牢中的气氛有些压抑,那些血腥气实在太熏,他转了身,预备离开。

这一趟,原本就是心血来潮。

“王爷知道你为什么会输给凌王么”

身后的血污之中,一道细弱蚊呐的声音低低响起。

萧长卿猛的停了下来。

他缓缓回头,目光中有着一丝探究:“本王什么时候输过”

“沈沉鱼”

萧长卿面色一变。

赵秀妍已是强弩之末,强撑着说了好些,他却一个字都没听清楚。

他不由的上前一步。

最终,他站在了满是血污的赵秀妍的面前,一股子夹杂着恶臭的腥味扑鼻而来

“快说”

萧长卿觉得自己要吐了。

“王爷低下头来”赵秀妍喃喃自语:“你靠近点,我就告诉你”

“本王倒是想看看,你一个将死之人,能玩什么花样。”

萧长卿冷冷一笑,微微弯下他那高贵的身躯。

却在这一瞬间,躺在地上的赵秀妍忽然一个鲤鱼打挺,猛的朝上一扑,带着她那满身的鲜血,满身的脏污,与恶臭,合身朝着萧长卿扑了过去

这一扑,几乎是回光返照。

萧长卿瞬间便感觉到嘴唇上贴了一个湿漉漉的东西,软软的,冷冰冰的

随即,嘴唇一痛。

等明白过来,是赵秀妍吻了他,温润如玉的贵公子萧长卿,仿佛吃屎一般,目眦欲裂,用力将缠在身上的人狠狠推了出去

赵秀妍像是一个人性骨架般在空中划出一个直线,随即重重摔落在地。

“竟然敢偷袭王爷找死”

哗啦一声,无数的刀枪剑刃直直的对准了赵秀妍,以防她再暴起伤人。

说实话,这一扑,所有人都吓到了。

“终于吻到了。”

赵秀妍努力抬起头,冲着萧长卿痴痴的笑,有大片的血迹顺着她的嘴角流淌下来。

她就那么直直的看着萧长卿,然后,脑袋缓缓垂了下去,跌落在地

“王爷,她死了”

有侍卫上前,查探了一下她的鼻息。

萧长卿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嘴唇,鲜血满满。

似乎,还能感觉到那一股子腥臭

他终于忍不住,猛的转身狂呕起来

“王爷水”

“王爷毛巾”

“滚开”

萧长卿一把推开所有人,跌跌撞撞的奔出了地牢。

回到房间后,他整整洗了七遍澡。

可那种被鲜血萦绕,恶臭满身的感觉似乎并没远离,萧长卿发疯一般的又冲进了浴室。

躺在光滑洁白的玉石池边,他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那上面,被牙齿咬破了一个口子,一接触到热水,便疼的厉害。

这一切,都是那烂泥一般的女人带给他的。

萧长卿面上出现一丝怒气,简直忍不住冲出去。让人把赵秀妍的尸首鞭挞一千下

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

两个时辰之后。

“王爷,赵氏的尸首已经丢弃在城郊乱葬岗,那边野狗乌鸦成群,不到半日,便什么也不会留下。”

萧长卿站在窗子前,欣赏着庭院里一株迎雪盛开的红梅,那红彤彤的颜色把周围一切都比的黯然无光。

“很好。”

他冷冷道。

随即,回头:“把那棵树砍了,从今而后,本王眼中,再也不要看见红色。”

东宫。

终日弥漫着一股苦苦的yao味,与深深的绝望。

裴后每来看望一次太子,眉宇间的哀愁就更深一分,她原是个容颜秀美,不亚于年轻女子的贵妇,可是这份煎熬。短短几天便让她鬓边生了华发,整个人似乎老了十岁。

萧长玉每次见她,都担忧不已:“母后,寿数自有天定,你莫要如此”

裴后面上就出现一抹哀伤。

“玉儿,你早日好起来,母后才能好”

“咳咳咳”萧长玉想说什么,却忽然感到喉咙一阵酸痒难耐,忍不住俯身重重咳嗽起来。

“玉儿你怎样”

裴后面露急色,伸了手,轻轻替他捶打后背,又一叠声的叫着苏瑾。

不一会儿,苏锦姑姑便从外头进来,手上捧着一个痰盂。

萧长玉就着那痰盂,哇的吐出一口鲜血,额头上青筋暴起,撑在床沿上的胳膊瘦弱不堪。

裴后心痛不已。

一股深深的绝望涌上心头。

她的玉儿好了不了。好不了了

苏锦姑姑捧着那个痰盂跪在地上,见此情景忍不住道:“皇后娘娘不能再等了凌王妃连胸口剑伤都能治,太子这病根本不在话下”

裴后闻言,浑身一震。

双目之中露出一抹浓浓厌恶,她死命摇头:“不成本宫绝不会再让那个贱人靠近玉儿半分”

“娘娘”

苏瑾有些焦急:“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太子殿下的性命最为重要娘娘愿意眼睁睁的看着他殒命么”

“住口”裴后勃然大怒,猛的一下挥袖,将苏瑾打翻在地。

捧在手上的那个痰盂滚落在地,咕噜噜的转了一圈,里面盛的血沫缓缓淌出,在地毯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

裴后看了这一幕,身形有些摇晃。

“好,让沈沉鱼来,倘若救不了玉儿,本宫要她陪葬”一字一句,说的咬牙切齿。

“母后。”

萧长玉忽然喘息着开口:“您不用忙活,儿臣不需要别人治病。”

裴后一愣。

“儿臣宁愿死。也不会让四弟妹治病的,母后这下可以安心了。”萧长玉喘息道,说完这句话,他虚弱的躺下,微微闭上双目。

裴后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满心苦涩。

她万万料不到,到了这个关头,自家儿子反而成了最大的难题

“玉儿”裴后伸手抹了抹眼角:“你只顾着你自己,可曾想过母后母后为了你,这些年在朝中树敌颇多”

说到伤心处,坚强如她,也哭的不能自己。

“母后”

萧长玉有些无措,他的母后一直是坚强的,什么时候露出过软弱来

可他,说不出什安慰的话来,最终只能道:“母后。儿臣去了之后,还有四弟,他”

“别提老四”裴后猛的停止哭泣,满脸厌恶道:“冥顽不灵的东西,愚蠢之极指望他接替你做太子,简直是痴心妄想”

“母后,老四心地纯良,有勇有谋,这太子之位交给他,是再适合不过的了”萧长玉摇头,道:“至于四弟妹,母后若是不愿日后贬她为侧妃好了”

这已经是他所能想出的最好法子。

两全其美,既满足了裴后,又不会真的拆散沈沉鱼与萧长凌。

可惜他不知道,自从前日萧长凌替沈沉鱼挨了那一剑之后,裴后便已经从心底里,将萧长凌这个人剔除了。

她不仅不会让他做太子,还会远远的把他送走

这些,她并不打算告诉太子。

“玉儿,你好生安歇,该怎么做,母后心中自有计较。”轻声的安慰儿子几句,裴后转身离开了。

萧长玉侧过头,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忽然喃喃道:“母后,把婉儿接进宫吧儿臣想她。”

裴后脚步猛然一顿。

太子这语气里含着无限期待。

作为一个母亲,实难拒绝。

“你好好安歇。”

丢下这一句,她走的飞快,裙裾翻飞,如被风扯动。

林相府,后宅。

草木枯黄,景致萧索,天色阴沉沉的,一大团乌云笼罩在头顶,是一副要下雨的迹象。

月苑之中,有尖尖的争吵声传出。

“拿走统统拿走不要在本宫面前碍眼”

随即,是稀里哗啦茶盏yao盅碎裂的声音。

“我的好姑娘,你已经被皇后娘娘送回来了说是养病,其实还不是被休弃你不要再想着太子殿下了,他的身边很快就会有别的美人”

“我不信太子哥哥才不会喜欢那些狐媚子”

“可是,谁叫你小产了呢身怀皇家子嗣,却没能保住,这便是大罪过”

那尖尖的叫声似乎沉默了,许久没有再响起。

隔着上房屋门,偷听的几个婢女婆子互相间看了一眼。

林月婉这个太子妃当的好好的,却无缘无故被送回了家,还小产了,这其中的内幕,一直都林府上下所有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我听月苑里的三等丫鬟小紫说,太子妃被送回来的那一晚,精神恍惚,沐浴时,脖子上有好多青青紫紫的吻痕,胸口上还有抓痕”

太子重病,自然是没有心力干这些的。

几个婆子对看一眼。

忽然有一个人突兀道:“该不会是,太子妃趁着太子殿下病重,不甘寂寞”

“天哪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一个婆子面上露出一丝惧怕,起身躲的远远的。

众人便散了。

然而,越是谣言,散播的越是迅速,尤其是这种与桃色,偷情沾边的。

距离月苑不远处的荷院里,林家二小姐林月荷正仔细的聆听下人的禀报。

她长着一张尖尖瓜子脸,皮肤雪白,只是眼梢却稍稍往上吊,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天生一副狐媚样。

“小姐这传闻说的有鼻子有眼大小姐身为太子妃却不甘寂寞。身怀有孕还与男人厮混,闹到流产,被皇后娘娘送回来”

“我这个姐姐,还真是愚蠢透顶”林月荷嗤的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

“小姐,我们,是不是要借着此事”婆子用一种献媚的语气道。

“蠢货”

林月荷猛的把俏脸一板,怒斥道:“这种事情要是泄露出去,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你是想连我也一起葬送了是吧”

“奴婢不敢”那婆子吓的惊慌失措,连忙道:“奴婢目光短浅,说的都是胡话”

“知道就好”

林月荷重重一哼,道:“本小姐交给你一个任务,把那些乱嚼舌根的人全都抓了一个都不留全送到大姐跟前,知道么”

“二小姐,这是为何”

婆子满脸不解。

这两个人不是势如水火么

“让你做,你就做,哪儿这么多废话”林月荷满脸的不耐烦:“无论如何,她现在还是太子妃。还有我用得到的地方”

“是,小姐,奴婢这就去。”

婆子碰了满脸的灰,有些垂头丧气的下去了。

林月荷绞着手帕,坐在床沿上,两只眼睛神采飞扬,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抿唇一笑。

“我的好姐姐,虽然你很快就要当寡妇了,可妹妹我,还是想帮你一把”

她是行动派,想到什么立刻就坐不住了,当下走到梳妆台前,描眉画目一顿打扮,末了捏着块帕子扭着腰,光彩照人的出门了。

很快,月苑便到了。

下人们看见林月荷。忙进去通传,林月荷站在院子里,看着墙角一树梅花光秃秃的,丑的吓人,顿时掩嘴一笑。

“不见叫她滚”很快,上房屋子里便爆发出林月婉的一声尖叫。

林月荷抬脚就往屋子里走,她是相府二小姐,无人胆敢阻拦。

“好姐姐,妹妹我好心好意来看你,这样说,可真是让我伤心。”

袅袅婷婷的往花厅内一站,林月荷摆了一个自认为最美的姿势,这才抬眸往屋内床上望去。

只见林月婉蓬头垢面,面孔苍白,与精心描绘过的她相比,简直如同山鸡见了凤凰。

从气势上压倒对方一头,林月荷脸上的笑容就更得意了。故意做出一副关切的模样来:“好姐姐,几日不见,你怎么憔悴了”

“少在那里猫哭耗子假慈悲,林月荷你给我滚”

林月婉恼怒不已,拾了枕头便狠狠朝着林月荷砸去,不料她小产过后身体虚弱,这一砸连林月荷的脚尖都没碰到,堪堪落在地毯上。

林月婉用帕子掩着嘴轻蔑一笑,却是上前一步:“姐姐,你到底怎么了妹妹听下人说,你从宫中回来,便有些魂不守舍的,可是想念太子殿下的缘故”

这一句,可谓是戳中了林月婉的心事。

经历过那般惨痛的经历,她只想好好守在太子哥哥身边,她想他都快要发狂了

可偏偏,皇后一顶轿子。便将她送回了林府,她连太子哥哥一面都没见着。

“用不着你管你出去”

林月婉梗着脖子,冷冷道。

“姐姐,我们都是姐妹,好容易见面,你何须如此”

“小妾所生之人,也配与本宫称姐道妹”林月婉冷冷打断她,毫不客气道:“瞧瞧你那狐媚的样儿,真是一见就想起你那下贱的歌姬娘,你还是快走吧不然本宫连隔夜饭都要吐了”

林月荷勃然大怒

她这一生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提及她庶出的身份,还有她那做过歌姬,却早死的老娘。

“姐姐还有脸嘲笑别人。”

她哼的一声冷笑:“自己持身不正,却笑话别人,这叫什么叫”

她回头,目光一一掠过在场的丫鬟婆子们,似乎寻求认同,但无一人吭声。

“当了婊子还立牌坊”

说完。林月荷便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

林月婉就是再蠢,也能听得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脸色霎时一僵。

“怎么姐姐被戳中心事了”林月荷含笑望来。

林月婉冷冷的盯着她,怒道:“你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当了婊子,还,立,牌,坊。”

林月荷凑过去,得意洋洋的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话音刚落,忽然头顶传来一阵扯痛,痛的她眼泪都冒了出来

林月婉死死的抓着她的头顶鬓发,狠命一扯,冷笑道:“你再说一遍”

这下子,林月荷嚣张不起来了,凤凰也不是凤凰,甚至还山鸡都不如了。

“你你放开我”

林月荷气急。大骂道:“林月婉你有什么好嚣张的相府嫡女又如何还不是被休弃回家了你快放开我不然”

“不然怎样”

林月婉喘息一口气,另一只手伸出来,噼里啪啦一连打了她十几个巴掌。

直打的林月荷哭爹叫娘,眼泪鼻涕横流。

由于头发被抓,她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这一屋子的人都是林月婉的人,谁肯帮她

“我就是再落魄,也比你这个小妾养的强”

打累了,林月婉却还不肯松手:“说你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林月荷懊悔不迭,忙道:“姐姐我什么都没说刚刚那是放屁”

“再说”

又是一巴掌甩了过去。

“姐姐,你问问下人啊”林月荷鼻青脸肿,哭泣连连:“府里都传开了”

林月婉一愣,手上力道不由自主的就松开了。

林月荷得到机会,猛的向后一挣,结果狠狠摔在地上。

“哎呦”痛的她哭爹骂娘。

林月婉嘲讽的看她一眼:“来啊,把她撵出去”

“林月婉你别得意”

林月荷狼狈不堪的从地上爬起来,恨恨的瞪向林月婉,恨不得生吃了她。

“吵吵闹闹的。这是做什么”

忽然的,林相那粗狂的大嗓门自门外响起。

“爹爹你要给女儿做主啊”林月荷转身就朝着林相扑了过去,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将林月婉刚刚的恶言恶行揭露出来。

林月婉不屑的冷哼一声,翻身躺下,背对门口。

“你到底做了什么把你姐姐气成这样”林相看到大女儿别扭的模样,脸色顿时一沉。

林月荷的喋喋不休戛然而止。

她不可置信的抬眸看着自己的父亲:“爹是姐姐她打了我你不给我做主,却”眼泪稀里哗啦的掉了下来,落在她那已无丝毫美感的脸上。

“你好好的,不在荷院里待着,跑这里做什么你不知道你姐姐才失去孩子,心情不好滚出去”林相不耐烦的挥挥手,就想往床边去。

“爹大姐她做了败坏家门之事”林月荷死死的扒拉着他的衣袖,不肯松开。

林相顿时吃了一惊。

“是真的不信你问问大姐身边的小紫,还有邢嬷嬷”林月荷语气极快:“从宫中出来,大姐便不对劲,她们都知道”

林相目光渐渐凝重起来。

“婉儿,怎么回事”

林月婉呼的一下子坐起身,目光冰冷的看了一眼林相:“爹难道不知道何谓捕风捉影妹妹说我不守妇道,那么请问,若真如此,皇后娘娘会饶过我么爹爹还能安安稳稳的坐在林相的位子上么”

林相被问的面色尴尬,忙咳嗽两声,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可究竟为何,皇后娘娘把你送出宫来这总要有个原因吧”

林月婉有些痛苦的低下头去,看了一眼自己扁平的小腹:“因为女儿没能保住那个孩子。”

“你让爹说你什么好”

林相闻言深深叹息道:“婉儿,你难道不知,太子殿下已快不行了么你肚子里的孩子,可是皇后娘娘唯一的希望了呀这简直是亲手扼杀了她的宏图抱负,你说她怒不怒”

林月婉如遭雷击

她没听清楚林相的后半句话,因为整颗心都被上半句攥住了。

太子哥哥他快不行了。

“我要去见太子”她猛的掀开被子,挣扎着要下床,眼神里满满都是急切。

林相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呆愣的瞬间,林月婉已经从床上跳了下来,披头散发的就想往外冲,林相连忙道:“快拦住她”

努力想跑出去的林月婉,被丫鬟婆子们牢牢抓住。

“爹你这是干什么”林月婉怒道。

“婉儿,没有皇后娘娘传召,你现在进不得宫。”林相尴尬道:“爹也是没法子,你身子不好,要好好休息。”

“我不我要见太子哥哥”

“爹你就让姐姐去吧”林月荷在一旁插嘴道:“说不定,这是人家最后一次见面了”

她话还没说完,林相就反手啪的给了她一巴掌。

“乌鸦嘴住口”

林相气的胸膛上下起伏,他的嫡女嫁给了太子,如今太子要死,他林家的富贵就要断了孽女真真是孽女

林月荷被他眼中的怒气吓到了,张着嘴忘记了哭泣。

正吵吵闹闹间,忽然外头传来一道惊喜的喊声:“老爷老爷宫里来人了来接太子妃回宫”

林相霎时一愣,僵着脖子回头。

院子里,果然浩浩荡荡站满了宫廷内监。

裴后,派人来接林月婉

这说明她已经不生气了一股子喜悦从心底升起,林相脸上立刻露出笑容,对着还愣在当地的林月婉笑道:“婉儿,你出头的日子到了”

说话间,见婆子们还抓着林月婉的胳膊,立刻瞪起两只眼睛:“还不松开小姐”

林月婉一得自由,转身便向外头跑。

“乖女儿你不能这样子出去”林相一把拉住了她,满脸无奈:“婉儿,你去照照镜子”

林月婉心情激动,哪肯听他的。

“听话,你也不想蓬头垢面的去见太子吧那还不把他吓着”林相好说歹说,终于将林月婉劝说的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

“你们快去伺候小姐梳妆”

安排好一切,林相才抬脚走出屋外,与等候在外的苏锦姑姑见礼。

“奴婢苏瑾,参见相爷。”

苏瑾行了一礼,有些好奇的问道:“刚刚太子妃的房间里,为何吵闹不休”

“一点小事。一点小事。”

林相乐呵呵的笑着,邀请苏瑾去花厅内喝茶:“太子妃病了这些天,今日才见好,如今正在梳妆,麻烦苏锦姑姑等待片刻。”

“太子妃身体好了那可真是意外之喜。”苏瑾笑道。

院外一片和谐,而屋子里,林月荷看着被丫鬟婆子们环绕着的林月婉,渐渐露出倾国倾城的美貌,同时将她比的什么都不是,顿时鼻子一酸,悲从中来。

就因为庶出的身份,她从来也得不到父亲重视

“该死的林月婉,太子马上就要死了,你蹦跶不了几天了”捏着帕子,她恨恨在心中道。

半个时辰之后,

林月婉坐着皇辇,风光无限的被众人簇拥着。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林相笑眯眯的目送车辇离开,回过头来时,已是冰冷一片。

跟在他身边的林月荷,顿时觉得身上一冷。

“你跟我来”

林相沉声道。

“赵秀妍的确是死了。”

萧长凌大踏步从外走进来,一屁股坐在沈沉鱼身边,端起她刚刚喝了一口的茶水一饮而尽。

沈沉鱼放下手中针线,又倒了一杯递给他:“喝慢点。”

萧长凌嘻嘻一笑,不接杯子,却握住了她的手腕,就这么着喝了那杯茶。

“王妃斟的就是好喝”

“怎么越来越油嘴滑舌了。”沈沉鱼面露一丝嗔怪。

萧长凌却收敛了神色,颇有几分凝重:“那赵秀妍死的极为惨烈,沉鱼你绝对料想不到”

“是被五马分尸了,还是凌迟处死”

沈沉鱼表情淡淡。

萧长凌却吃了一惊。

“王妃真乃神人,一猜就中不错,赵秀妍是被凌迟处死的。”

怕吓着她,他没敢说出足足凌迟了三千多刀的事实。

沈沉鱼闻言,面上闪过一抹忧伤。

“纵然知道这个结局。我也并不能感到丝毫的快乐”

“沉鱼。”

萧长凌握着她的手,道:“赵秀妍是咎由自取,她害了那么多人,如今死了算是便宜了”说着,眼眸里涌出一丝狠辣。

若非萧长卿抢先动手,他也不会放过赵秀妍。

“我伤感并非是为她。”沈沉鱼轻轻摇头:“王爷,明日,你陪我去沈家老宅看看,好么”

皇辇在东宫台阶前停下。

林月婉缓缓将手递给候在车下的宫人,蓦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欢快的女子笑声,如莺歌燕语一般。

脚步声逼近,一股浓浓的脂粉香气扑鼻而来。

林月婉吃了一惊,猛的转头,随即震惊的瞪大双目。

只见,一行由十来个女子组成的队伍正朝这边走来,姑娘们打扮的艳丽非凡,姹紫嫣红的好不惹眼。

“参见太子妃”

看到林月婉。所有的姑娘全都跪下来请安。

林月婉僵着身子回头,看了苏锦姑姑一眼:“这是怎么一回事”

“是这样,太子妃。”

苏锦姑姑看了她一眼,缓缓道:“您刚小产,恐无力服侍太子,皇后娘娘考虑后决定,多招一些女子进宫,陪伴太子殿下。”

“招女子进,进东宫”林月婉面色霎时一白,是个大受打击的模样。

“太子妃莫要如此,太子殿下还是最疼爱你的。”

苏锦姑姑面带不忍。

“对还有太子哥哥他一定不会接受这一切我要去见他”林月婉急急喊道。

苏瑾无奈,招手让婢女扶林月婉下车。

“你们先退下吧”

“姑姑是皇后娘娘让奴婢们前来拜见太子殿下”女子们七嘴八舌道:“娘娘的命令,臣女等不敢违抗”

“原来是这样。”

苏锦姑姑面上顿时有些为难,不由的看一眼林月婉。

“本宫刚刚才拜见母后,怎么没有听说此事不过,既然你们要来,那就进来吧”

看一眼那些莺莺燕燕。林月婉苍白的面颊上浮现一丝冷笑,扶着婢女的手率先踏上了台阶。

进殿门时,篱落从里面走了出来,见到她立刻行礼。

“属下参见太子妃”

“无须多礼,起来吧”

“诸位小姐请回,太子殿下说了,今日不见客。”篱落转身,面无表情的望向了那些台阶上的女子们。

“啊不见”姑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都不满。

“这位大人,我等都是皇后娘娘分派来服侍太子殿下的,不是什么客人。”一个姑娘大着胆子开口。

“殿下说了不见你们没听见吗”

离落面色一沉,声音不由的也有些严厉。

林月婉在一旁看着,只觉得心里面的不痛快烟消云散了,嘲讽的看了一眼台阶下的那群女子,她转身走进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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