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曾煜还没想起来杜月萍忌日的那天发生的一些事。

虽然朋友都给他说了,但那毕竟不是自己亲身经历,那不一样。

曾贤在他心中的形象,从他儿时就已经固定了,所以,他一时半会儿还是没法接受曾贤,除非真正的想起来。

所以,她也不好开口。

最后,曾煜没喊他,我也不动声色。

“顾晚看上去精神很好,看来是痊愈了。”

说这句话的是杜北,这才打破了僵局。

我弯了弯唇,笑了起来,“嗯,谢谢小舅的关心,我已经痊愈。”

杜北看着我怔了怔,说起来,我好像是第一次当着这么多的人叫他小舅。

随后,感觉曾煜炙热的目光,他正看着我。

只是一瞬,他收回了目光,拉着我朝杜月萍的坟前走去。

曾贤和杜恒两兄弟都给我们让出了中间的位置。

“妈,今天来,是想告诉您,顾晚已经痊愈了,而且,我也和她结婚了,今后,她便是您的儿媳妇。”说着,他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温和,又回过头看着我,低声对我说,“晚儿,叫妈。”

“妈。”这一次,很出乎意料,之前叫杜月萍的时候,会有那么一丝别扭,但今天仍然是这样称呼,竟然很随意,就好像,这几个称呼喊了许多年一般。

或许,我的心里是感谢曾煜的母亲的。

因为她的温婉,才有那般真心对她的曾煜,才有那么善良的他。

对这个女人,我是打心里的佩服,即使在发生了那样的事之后,她仍然是教导着曾煜长大成人。

她是伟大的。

曾煜又拉着我在坟前跪了下来,我们对着她的坟墓叩头三次。

第三次后,我认真的看着墓碑上那个风华绝代又温婉动人的女人,发自内心的开口,“妈,谢谢你在天之灵保佑着曾煜,今后,我会替你来爱他,一生一世。”

旁边男人拉着我的手微微一僵,他有些惊讶的看着我。

我朝她温柔的一笑。

我自是明白他为何震惊,因为我的话。

在他看来,我许下承诺本就是一件难事,何况,现在还在他母亲的坟前,旁边还赫然站着三个男人。

说完之后,我才觉得有些羞涩,但如果从来,我还是会在他母亲的坟前发誓。

从心而生的认真,心里这般想着,也就这般做了。

随后,我看到他的唇角勾勒出一个非常温和的笑容,最后,他将我拉了起来。

没有多打招呼,拉着我就准备离开。

走了一截,忽然,他又停了下来。

我侧过头看他,就见他缓缓转过身,视线是落在曾贤的双腿上,沉吟片刻,才问他,“你的腿,如何了”

我们都没想到,刚刚还那么清冷的他,忽然会回过头去关心曾贤。

视线里,杜北勾起了唇,似乎很满意,杜恒面色有些欣慰,但也没有多说话。

曾贤似乎也没想到他会忽然这样问他,有些没反应过来。

见他拉着我又要走时,他才说,“还好。”

曾贤的声音仍然是嘶哑的,但这一次给人感觉苍老了许多,近六十的年纪,仍然那般英俊,只是,从他眼角还是看到了岁月的痕迹,他的确是老了。

我知道,这一生,他的挚爱是曾煜的母亲,他对曾煜也从来没有真的下过黑手,在暗中保护着他。

这个男人,或许真的是言而不笑,痛而不言的男人吧。

就好像他对杜月萍的爱情一样,即使曾煜恨他,他也不解释,或许,在他看来,只要他对这母子二人是真心,这就够了。

我不知道曾煜会不会和我想的一样,虽然忘记了那一天的经历,但听别人说起,那一颗心,也是很复杂的吧。

好半天,我才听到身边的男人吐出一个字。

“嗯。”

轻轻点头,曾煜回过头来拉着我离去,再没回头。

我也不再回头,但是心里还是有几分计较,我的私心,是希望他和曾贤父子能够和好如初。

因为,现在的我,是了解他的吧。

看似冷漠,却是有着一颗比任何人都炙热的心。

说他无情,他却是天下最有情的男人,说他有情,但在处理外人的事上却又是最无情的。

所以,这样的他,其实很渴望那一份亲情,即使少得可怜,只是,他至始至终心里想到了他母亲的苦。

等他真正想起来的那一天,我想,他会和曾贤重归于好吧,说到底,那毕竟是他的父亲。

就在我们刚要上车的时候,杜北追来了。

“曾煜,顾晚。”

听到他的声音,我们都回过头去,男人面上带笑,唇角仍旧是我初见时的温柔。

“小舅。”对他,我除了感激之外,就是恭敬。

感激他在那种情况下重新把我送回曾煜的身边,恭敬,是因为他是小舅。

“是有什么事吗”曾煜的心里或许很乱,看着杜北的眸色深了几分。

“明天就回泰国了,过来给你们道别。”

我震惊,那么快就走啊

这杜家兄弟,看起来也才团聚不久。

“这么急”果然,就见曾煜也蹙起了眉,又补充,“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突然想起了三爷,死而复生,这个时候,我最怕的,是秦老板,莫不是他也来这么一手

但我又否定了,毕竟,记忆中,秦老板想给我补上第二枪的时候,曾煜先他一步,一枪打在了他的头上,一枪爆头。

“没事,只是和金爷有些事要处理。”

杜北说得很轻松,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大事,但我心里始终是很担心,因为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曾煜将金爷的侄儿打残废了,还在他的地盘,道上混的人,这样的气,怕是吞不下。

“需要我跟你一起去泰国吗”曾煜问。

这样以来,就更加证实了我的想法,他都担忧的事,怕是大事。

“不用,我叫住你,除了道别,当然还有另外一件事要说。”杜北又说。

我和曾煜同时看向他,他微微叹气,才说,“昨日,你父亲已经自首了,承认了当年灭了庄家和唐家,以及查理,吴磊,黄鳝,袁家叔侄,怕是要被判死刑。”

我一怔,呼吸急促起来,我朝着杜妈妈坟墓所在的方向看过去,太远,根本看不到曾贤。

我没想到,他会自首。

毕竟,他一直觉得自己做的都没错不是吗

我也能感觉到曾煜心中的起伏不定,说不出来的滋味在胸口蔓延着,曾贤如果被判死刑,那这一对父子,这一生怕是没机会和好了。

“杀了不该杀的人,自首自然是应该。”曾煜的声音有些冰冷。

杜北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我也看向他,那双漆黑的瞳孔里面像是千丝万缕,仿佛万种情绪,但仔细看,又仿佛是没有情绪。

我知道,我猜不透他,并不知道他现在是怎么想的。

按理说,像是曾煜、曾贤和杜北他们这样的人,永远不会自首,因为他们本来行走在黑道上,双手没有鲜血,那又哪里来的安宁呢。

就好比三爷,好比巴爷,又譬如秦老板。

如果他们不死,曾煜又如何娶她又如何过上这情静安宁的生活

以前她不懂,她的世界太单纯,太简单,后来,在泰国认识了全黑的曾煜,她才渐渐明白过来。

她的世界观没有错,但他们的,亦是没错的。

杜北那句话才是说了真正的无奈,他们站在黑暗之巅,又怎能一尘不染依旧纯白呢

只是角度与生活方式不同罢了。

所以,曾煜的这句话让我有些风中凌乱,我不知道他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难懂真如他所说但她知道,他心中不是这想的。

“你什么时候的飞机”

还没猜透,曾煜又换了个话题,就好像,对于曾贤并没有太多想说的话。

“今天晚上。”

“我送你。”

“好。”

之后杜北转身往墓园走,我看着他的后背,有些失神。

回过头看着曾煜,他已经恢复了对我才有的温润,“上车。”

“嗯。”

上车后,我靠在皮革座椅上,本来想欣赏这沿途的风景,但却没有丝毫的兴趣,脑海里仍然想着曾贤和金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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