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静了下来,吃惊地望着张小强,吃惊地望着他一步步靠近了那个猛烈挥舞着三齿钉钯的疯子。事实同人们想像的似乎不同,当张小强靠近张祖文后,张祖文的铁钯仍在挥舞,却有了方向,不再铺天盖地、舍死忘生地挥舞,而是猛然举向高空,然后重重在张小强一侧落下,铁钯的齿尖深深锲入坚硬的泥土地面里。“老叔,醒醒,别再闹了”张小强按住了铁钯道,“赶快回家睡觉吧。”“不”张祖文疯狂地摇着脑袋大叫道,“我不回家睡觉,我要钉死那个不干人事儿的张九泰”“你这是要杀人知不知道”张小强怒道,“即使说说也要吃官司”“我不怕打官司”“喝了多少酒”张小强骂道,“你知不知道,你上了当而已,一定是故意有人在背后支使你你告诉我,是谁跟你一块儿喝酒的”“不用你管”“说,是谁”“我不能说呃我不告诉你我跟谁喝酒跟你没关系”张祖文大叫着。张小强狠狠地夺过了铁钯,把它扔在几米外的墙角边,铁钯落地溅起一篷灰土,震住了周围嬉闹群众的嘲笑声,张小强大叫道,“赶快回去睡觉别在这里出乖露丑了像什么样子,你在这里表演,大家都在笑话你知不知道”“谁敢笑话我”张小强不由分说,从背后抱起他往他家推去,张祖文干脆瘫了双腿,坠在地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起来。“小强啊,你叔不容易啊”张祖文边滚带爬挪到一处断墙下,背靠着断墙挥舞着双臂狂叫道,“张九泰,我操煞你娘你个狗日的自己当官不顾老百姓的死活,不顾我们这些老光棍的死活啊啊啊呜呜不行,我非钯死你不可我要替天行道,我要为民除害”听着这些无稽的言辞,张小强深深地叹了口气,心底暗暗冷笑不已,笑背后怂恿之人的无耻和卑鄙,笑自家老叔的愚蠢和直率。一时间他想起身而去,再也不理这位瘫在地上的老混蛋,任他自生自灭,可是他内心的责任感和使命感一再劝告他不能那么干。“你替天行道个屁你以为你是宋江啊还是鲁智深为民除害也轮不到你老叔啊,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蛋,你只配给人家当枪使”张小强指着张祖文那张苍白丑陋的醉脸愤怒道。事到如今,张小强再不想给张祖文留面子,他想用这支“强心剂”刺醒他老叔。他老叔果然被刺醒了。“啥”张祖文突然瞪大失神的眼睛盯向张小强,脑袋摇晃着,似是在瞄准,但半天对不上张小强眼睛的焦点,语气里蕴着深深地羞辱与愤怒,“你说啥,张小强你再说一遍你说谁给人家当枪使”“你”张小强恶狠狠地回击道,“就你给人当枪使”“你滚开”张祖文猛然拨开张小强的手掌,显然张小强的话严重伤害了他的自尊,在他的心目中,自己至高无上,怎么会落入别人的圈套这是种赤裸裸的污辱,“我不用你管你算老几你爱上哪上哪儿,别挡着我”张祖文抹了把眼泪鼻涕,睁大了双眼,左右晃动着脑袋,寻找那把被夺走的三齿铁钯,最终他看到了它,它就在那里,静静地躺在墙下,躺在杂草黄土间,似乎在向他招手。张祖文拨开张小强,然后跪在地上,慢慢爬了起来,向扔在墙角的那杆铁钯踉踉跄跄奔过去,边走边怒辩着:“给人当枪使真是笑话了我这是给我自己争利益,给村里像我一样的老少爷们争利益实话告诉你们吧,在这个村子里,我不出头,没有人会出头的我的铁钯呢不给村干部们点儿教训,不给张九泰那狗日的一点儿教训,他会永远当我们是病猫老虎必须要发威整个窝囊透顶的张家村,我不发威谁敢发威”周围的人群对着絮絮叨叨的张祖文指指点点,开怀大笑着。他们既体会不到张祖文内心的痛苦,也体会不到酒醉给张祖文带来的身体上的痛苦,他们或许同情,但更多的是鄙夷,是撺掇,是怂恿,他们就像看一场电影,不怕闹的事儿大,只希望事儿闹得更大。反正与自己无关。“快点儿啊,你这个笨猪张祖文,”热闹的人群中一定有人这样想着,“趁那个多管闲事的张小强还在犹豫之中,赶快抓起那杆铁钯啊,张祖文,然后疯狂地冲到书记张九泰家里,一下子给他身上掏三个窟窿眼儿掏六个就更好了”张祖文仿佛听到善意的鼓励声,跌跌撞撞摸向暴露在阳光下那杆齿尖闪着银芒的三齿铁钯。那闪着银芒的齿尖,仿佛毒蛇在攻击时噬出的雪亮尖牙,望一眼便让人战栗。恰在此时,张小强猛然冲了上去。张小强猛然拨开张祖文,大醉的他脚步不稳歪倒在侧,张小强未理他,猛然上前抓住了那杆铁钯,然后举着铁钯站在那里,义愤填膺地扫视了一眼周围焦渴急切的人群,那么多有手有脚的青壮汉,却没有一人出面取走那杆该死的铁钯。张小强愤怒而冷酷的眼神扫过大家,在转瞬间,人们静了下来。尽管只维持了短暂的片刻。在大家惊讶惊惧的眼神注视下,张小强高高举着那杆铁钯,疯狂地跑向西湾水库边沿,然后使出全身的力气,抡圆了铁钯将它狠狠地掷向水库深处。扑通一声,那杆无辜的铁钯在水面沉没。张小强气喘吁吁,回头狠狠瞪着人群,然后瞪向一脸傻相的张祖文。张祖文怒道:“你你扔了我唯一的铁钯。”“我就扔了,”张小强大叫道,“你一不种地,二不叉墙,反正只会想着用它来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