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样,人们因这件事而民议沸腾。当张小强看到墙上红纸黑字那触目惊心的内容后,没来得及欣赏上面软笔纵横飘逸的书法,也没有为张金收和张金韦隐在暗处的狼狈关系而生不平意,毕竟不是什么大事儿。他首先考虑的是张金收和张金韦在看到这些内容后的第一反应。愤怒羞愧因悔恨而捶胸顿足在愤怒的支配下,手拿一把砍刀将张竞华堵在大街上或是在广大村民们质询的目光下,因过度羞愧而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张金收或许会躲在家里。张金韦也许会提起一根短棍。这是张小强能想到的事,他不相信,张金收和张金韦会无动于衷。事实总是出人意料。十几天过后,在一场雨水地侵蚀下,那张通告由红而变白,而沸腾在人们口上的风言风语也被时间抽去了助火的柴薪,渐渐沉淀下来。张金收依旧微笑着来来去去,既不佝偻,也不胆怯,照样做事,似乎无事发生。张金韦也没有捉刀或弄棍,他的笑容虽然看上去不甚自然,也无可指摘之外。“是可忍,孰不可忍”张小强对张天津抱怨道,“在张竞华这把重锤面前,张金收和张金韦简直就像两枚被烧红的铁钉他俩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不就都白混了么”“又傻逼了不是”张天津撇嘴道,“这正是他们的高明之处你以为还是十年前的时代,一言不和就动手现在法律健全,文明进步,弄不好一不小心就将自己混进去了,那还怎么玩儿这个时代,玩儿的是这个”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是说玩儿的是脑子”张小强问,“玩儿的是隐忍是吧要在不见流血的竞争中胜利才是真的胜利天津,我以前一直觉得你白痴当然,我指的是在读书和写字方面谁知道你读懂了社会这部大书”“哪像你”张天津道,“满嘴都是书上深刻的道理,但对真实的社会一窃不通”“那我跟你混吧,天津,”张小强道,“你带我闯一闯,练一练,到时咱哥们也弄个书记或村长当当。”“散了吧,”张天津道,“打死我也不累这脑子他们这些人,十天倒有九天睡不着觉,满脑子在琢磨防止别人陷害,或者设计如何陷害别人我替我自己打好工就行了,不搀和那种叼烂事儿”“那么,依你的看法,”张小强道,“这事儿还没完张金收和张金韦会在暗地里,悄悄地,找到张竞华的小辫儿,然后在适当的时机狠狠地揪他一把”“谁知道”张天津不屑道,“谁管那叼事儿我可总觉得他们悄无声息无辜吃个暴亏,就这么轻易地就着咸菜咽下去你等着吧,一定会有事发生,不一定会爆出来,但肯定会有事发生”“好吧,也许有,也许无,这种悠闲看戏的期待还真让人享受,”张小强叹道,“同时,还有那么一点点害怕。”“唉”张天津也叹道,“跟那些领导处得久了,我发现了重要的一点,那些领导们除了吃喝拉撒之外,大部分时间都在演戏。”又半个月过去了。显要之外的墙壁上被风雨抽破的红纸被人一条条撕了下来,被重新张贴了一张新的通知,红纸黑字,字迹间构疏朗,潇洒飘逸。通知显示:三天后张家村修路项目正式启动,按照八十万元的费用。看到波澜不惊的通告,张小强莫名觉得失望,他对张天津道:“看来这八十万元真能完成那曾经预算为一百万元的修路活儿”“狗屁”张天津怒骂道,“你不在项目你怎知道能够完成实际上,按照之前的修路规划设计,就是一百万元能实施好也就不错了现在区区八十万,只好将路面宽度缩减一半了”s“难道说,”张小强疑惑道,“张金收和张金韦真想为村里做点事儿”“狗屁”张天津又怒骂道,“倘若还是一百万元,难道你能确保他们一定不将路面宽度缩减一半”“那我更不懂了”张小强道。“没事儿”张天津安慰道,“好好工作吧,好好做你的程序员,只跟代码和英文打打交道就好,社会上的事知道得越少越好,这样能保持洁白难道你真能舍了坐办公室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工作跑来项目部当然,你要是在项目部呆上三个月,一切就都懂了。”“我明天就跟你去项目部。”张小强道。“散伙”张天津大声道,“等一切都明白后,你就会彻底失去你文人的诗意了还是保持着一点点想像力更好日后还能多写文写诗”“好吧,”张小强颓废道,“在你们眼中,我始终是个迂腐又不谙世事的文人和诗人。”听到这些张小强的这番抱怨后,张天津凑上前来,搂住了他的肩膀,就像十几年前天天你兄我弟般的亲昵行为。尽管年龄大了,张小强却没有感到任何不适,相反感到从胸口最柔软的部分底处传来一阵淡淡的暖流,这暖流很快串传全身,仿佛刚刚吃饱后打了个嗝一样舒坦。张天津却叹口气道:“唉”这声叹息悠长绵缈,仿佛将炽烈的阳光划了道口子,在满天的金线流泻里划出了一道黑色的影子。“一切都会好的,”张小强无由说道,“我们还年轻,我们还有希望你的贷款终将会下来,然后上帝烤好的大馅饼也会从天而降,将你我的房顶砸个大窟窿”“还是散了吧,”张天津道,“到时候还得动用项目部去修”“请顺便帮我也修修,”张小强道,“我相信,不用花费我一文钱就能修好因为,你毕竟是张家村综合项目部的,我相信你有这个权力”接着,两人分开相视而笑,大笑,然后在爽脆的阳光下被勾勒出两道前仰后合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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