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将把莞初供出来,眼看着二哥就乐得合不拢嘴把人拽进了怀里,天悦只觉得眼睛没地方搁,二哥一向不知羞、毫无顾忌,看了倒罢了,可莞初那副羞红了脸、百般挣不脱魔爪的模样实在看得人不忍,挠挠头,“行了,你们歇吧,我走了。”

“天悦”

人还没到门口就听得后头叫,天悦只得站定回头,“嗯”

“往后再敢深更半夜往我院儿里跑,小心我踹折你的腿。”

天悦闻言怔了一下,讪讪地笑笑,转身离去,步子落在木头楼梯上一点声响都不闻

帘子落下,这房中半日的热闹都散尽,莞初心里的燥也似随着落了潮,窗外雨丝更密,心思却远离了那暗夜中的雨水路滑,嗅着他烘得暖暖的衣襟、他的味道,淅沥沥的雨声只觉心安,想抬头看,却被他的下巴蹭在发间,“都没人在了,怎么还挣”

她悄悄笑了,安安稳稳地随着他,靠在怀中,“天悦习武多年,你还踹人家呢,大言不惭。”

“问问他敢不敢动”

“你就是无赖”

“天悦打小儿就胆子小,大哥疼他,从不大声说他一句,若说怕,还就是我了。”

“你走这些年,他还认你”

“这些年府中唯一还与我挂着的就是天悦了,得空儿跑出府来就要来瞧我一眼。”

“是么”

“嗯,倒是听话,遂他想要什么,府里得不着的就是我给他,习武的师傅也是我找来的。”

莞初闻言轻轻蹙了眉,好一会儿才轻声道,“那你,是个好哥哥呢。”

这一句,似是若有所思,又似明白了什么,齐天睿笑了,低头,轻轻咬在她耳垂边,“那我,是不是好相公呢”

这般调戏顿时让怀中更热了几分,白净的小脸上一层淡淡的粉晕,抿了唇,清凌凌的琥珀看着他正要点头被一下捏住下巴,“敢点头”

这一声咬着牙好是恨,她立刻被伤着了,拧了小眉,“怎的那要说不是么”

“你知道相公是什么就敢说好不好”

“嗯”莞初一愣。

“我如今顶多算是半个相公,整个儿的滋味我自己都没尝过呢,你倒知道好不好”

俊朗的脸庞含着笑,言语半真半假,莞初心里忽地无力,别开了头

看着那小脸上一时就颜色散尽、寡落落的,齐天睿不敢再与她戏耍,别过她的脸颊,低头轻啄,“好了,说笑呢,怎的一提就恼人,嗯你能觉得相公好,我乐着呢。”

低哑的语声带着外头的风雨与辛劳,入在耳中好是温柔。想起昨儿夜里为着一个亲吻都让他求索不得,鸳鸯帐下,她像一块冷硬的冰,明明气的是自己,却把一身的寒气都给了他;他不明所以,依然不肯放手,就这么捂在怀中安然睡去

一夜无眠,早起他离开,那悄然离去的背影一整天都压在她心头

熬了一天,那冰冷也消磨了一天,此刻听他哄,一瞬就化了个干净,好忍了忍方怯声道,“昨儿我不该”

“嘘,”他轻轻呵在唇边,“丫头还小呢,咱们慢慢儿来,这几日是我心急了,啊”

鼻子一酸,埋进他怀里,她紧紧抱了

腰间的手臂勒得好紧,丫头就是这样,心里但凡有动,口中说不出,手下就把握不住,总是勒得他疼,他也只得抱紧,心疼道,“今儿走了一天,想我了”

“嗯,”

小声儿应得好委屈,他倒宽了心,岔了话,“姨妈和文怡几时到的”

“后晌才到。”

“唤你过去了”

“嗯。”

“怎么说”

“也没怎样。就是文怡,”莞初斟酌了一下,“倒像是亲近。”

“嗯,”齐天睿点点头,“文怡小时候常来,自是与我亲近。当初太太和姨妈还打算着亲上加亲,我”

“那怎么没成呢”

他还没说完,怀中已经仰起小脸,齐天睿一挑眉,一本正经道,“可不该成的谁知道老爷早就暗下把我定给粼里那个小丫头了。”

看她立刻抿了唇,浅浅的水眸好漂亮的琥珀直直地瞪着他,齐天睿挑着眉任凭她看,仔细享受好一会儿才笑了,“成什么成老爷在世时虽与亲眷往来甚和善,私下却并不欣赏姨丈的为人,遂太太根本提都没敢提。”

“真的”

“嗯,如今想来,除了这一层,多半还是因为有你。”

“那你呢”

公爹如此向着她也没让那紧绷的小声儿有丝毫的宽解,齐天睿拉长了音道,“我啊,文怡么,远不如如我的丫头”

她将将要欣欣然,他低头,轻轻咬在那粉嫩的腮边,戏谑道,“不如我的丫头好看,头一眼就水灵灵看着可口,总想亲”

“啊你,你个下流胚”

“哈哈”他大笑,任凭那没把握的小拳头砸在胸口。

“莫再笑了”

见她果然羞恼,齐天睿这才收敛些,满面带笑狠狠捏了捏那小下巴,“傻丫头相公疼你呢不是”

“哼,”莞初讪讪地哼了一声拨开他的手,“笑了这半日,饿了没”

“不饿。晚饭吃得好着呢。”

“嗯”看那一副挑了眉得意的样子,莞初不觉惊讶,“在哪儿吃的”

他不应,放开她往桌旁去,自己斟了茶抿了起来,莞初跟了过去,“在路上吃的”

“嗯,”他随意应了一声,又道,“说起文怡,谭沐秋,咱们能请么”

莞初闻言蹙了蹙眉,“谭老板不唱堂会,她若当真如此心热,该知道才是。”

“多少心热倒不一定,许是听过两次他的戏,难得来一次金陵,又是翰林齐府的堂会,便想着逞一次能见见名角儿。”

他说得平淡,只这哥哥的口中显是心疼妹妹不曾见过多少世面,莞初因道,“我倒不是想驳了她,只是”

“只是什么他不一定能买你的面子”

莞初抿了唇,“嗯。”

齐天睿看着,轻轻点点头。谭沐秋的名字莫说是在江南,就算是一路北上走到京城也是响当当、极富盛名。如今单是金陵一地就有数个顶着他名号的班子,个个爆场,手下养活着好几百人,各行当都有叫得响的名角儿,鼓乐琴师里也收拢着名家高手。此人貌赛潘安、气质华贵,台上扮相威风凛凛、摄人心魄,莫说与那一般的伶人相去甚远,就是一些正经的侯爵公子也比他不得。

本就心高气傲,又在老泰山这怪癖的老先生门下数年,将一登台出市谭沐秋就给自己和门生定下死规矩:饿死不出堂会算是破了伶人们台上悦舞、台下卖笑的陈年旧规,也算这浊世中一股难得的清流。

听天悦说这世上能请得动他的人除了老泰山就是丫头,齐天睿原是惊喜,此刻想来即便他就是因着在宁府的几年与丫头有些情意,可只要面对宁家人,他就更该恪守老师教诲,丫头犹豫恐也是这一层道理。换了旁人,若是言语得当,许还有些转机,毕竟他口中的“堂会”意思匪浅。

“那就算了。”他笑笑,“还是明儿我去,谭沐秋与我还算有些交情。”

“他知道你是谁”

“怎么不知道,虽说这两年我去的少,之前也给他砸过不少银子了。”

“哦。”

莞初应了一声没再吭声,又给他续了些热茶。

齐天睿又吃了半盅,起身舒舒筋骨,“天儿不早了,咱们歇着吧”

“嗯。”

莞初应着起身,正是要张罗了一道洗漱,忽闻楼下有了人声,紧接着木楼梯上就是通通的脚步声,嘈杂起来。莞初纳闷儿,就见齐天睿已然匆匆往门边去,却不待他走出去,开了门,帘子已然打起。

“姐夫这就是你齐府的待客之道么”

隔着他遮得严严实实的身型,这脆生生的小声儿一入耳,莞初立刻惊道,“哎呀”忙不迭地赶过去,果然见门口站着一个小童,头戴束发紫金冠、齐眉双龙戏珠金抹额,一身两色金的大红箭袖托着款款小身型,眉清目秀,势气逼人,好一个清秀的小儿郎此刻正一脸肃色地看着齐天睿。

“姐姐”小童一眼看到了莞初,原本拧着眉的小脸立刻展了笑颜,欢声叫,“姐姐”

“睿祺”莞初又是惊又是喜,俯身在他身旁,“你,你怎么在这儿”

“姐夫请我来的。”一说起因由,瞥了一眼齐天睿,小声儿又复了冷静,“齐府端阳节宴客,请咱们宁家人。可把我请了来,却见不得人,安排了一间不知是何人的房,满屋子稀奇古怪的玩意,书架子上的都是些从没见过、杂七杂八的书,这便是翰林府的待客之道么”

听着小童豁牙漏气的声音,齐天睿只觉得自己的牙缝儿都冷,眼见着莞初瞪过来,他赶紧道,“丫头,我这不是想明儿早起让你一眼瞧见欢喜么”

“那今儿晚上怎么不让我欢喜”小眉一挑,她也不依了。

“今儿晚上这不是”

不待他应,睿祺接着道,“姐姐,姐夫说你们今儿晚上有事,明儿才能见我。是何事啊既是有事,怎的不明儿再接我呢”

“什么事也没有”莞初狠狠剜了齐天睿一眼,拉了睿祺的手,“来,快进来。”

“姐姐,姐姐,”被莞初牵着往房中去,睿祺又复了小童的欢喜,紧着道,“我不想住那间房,不像是什么正经人呢。”

“就不是正经人咱不去,跟姐姐住,啊”

混账小子那是你姐夫我的房间这也是你姐夫我的房间齐天睿咬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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