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芜微怔了下,他的脸背着光,看不清表情,也判断不出他话里的含义,是褒,是贬。
太子即将大婚,钦天监已选定了几个日期,就等节后开市呈到皇帝手中,最迟五月前必定完婚。
太子妃一入府,爷的心里就更不可能有她,倒不如趁着现在,坐实了太子女人之名,为将来留条后路。
所以,半夜而来并非只为送宵夜。
烟芜翁声道“爷阿芜想”
“阿芜”
赵璟琰出声打断,“我若放你出府,你愿意不愿意。”
烟芜惊心,忙跪倒在地,“爷,阿芜这辈子就想留在爷的身边,为奴为婢都可以,求爷别赶阿芜出府。”
赵璟琰扭了扭发酸的脖子,沉默下来,顿了顿道“不光是你,府里的那些个女子,爷都想放出去。”
烟芜立刻呆愣住了,心底涌上震惊。
她入府这些年,府里的女人只有抬进来的,从没有放出去一说。如今爷为了太子妃连她也要赶出去,难道爷真心爱慕她
“你思量思量,爷的话不是说着玩的。”
烟芜无声无息的垂下了眼睛,半晌,抬头缓声道“爷是想逼烟芜死吗,烟芜离开了爷,一天都活不下去。”
赵璟琰皱了皱眉,有种周身被爬藤的丝瓜缠住的感觉,莫名的想逃离。
莞莞从来不会说这样的话,她无论在哪里,有没有他,都能活得很好。
如同一棵树,深深扎根泥土,风吹,雨打,都以飞扬姿态直立着,让人忍不住想亲近。
他淡淡道“谁离开了谁,都能活。起来吧,时辰不早了,回去歇着罢。”
烟芜连连摇头,泪水磅礴而下,“爷要赶阿芜走,阿芜死也不起来。”
美人落泪,媚眼楚楚,赵璟琰却只想逃离,“当爷的话是耳旁风吗”
烟芜猛的停住了哭泣。她入府八年,爷何曾对她有过如此声色厉疾的时候。
她摇摇晃晃爬起来,连礼都不曾行一个,扭头飞奔出去。
“爷,烟侧妃哭着离开了。”阿离探进头。
赵璟琰冷笑,“随她去。”
阿离悄悄看了太子一眼,道“爷,欲速则不达。皇上若是知道了,也不会答应,还是缓一缓再说。”
赵璟琰沉默了一会,叹道“阿离啊,待你以后有了心爱之人,就知道有些事情,连缓一缓,装一装都是不行的。”
阿离垂下眼睛,却无话可说。
“去,找个可靠的匠人,把这两幅画表起来,表好了,把送到青府。”
阿离微微一愣“是,爷对了爷,三月初三是老祖宗的生辰,刚刚刘长史来问,送什么礼好”
一晃老祖宗竟七十大寿了
赵璟琰思忖片刻,道“这一回的礼,稍稍重些。”
翌日,清晨。
西市有条古玩一条街,街尾有个古玩铺,铺子的主人是京城赫赫有名的裱画师,姓贺名一。
这日他刚打铺门打开,便有两个官爷模样的来请,贺一见来人,眼前一亮,当下关了铺门上了马车。
马车略行一盏茶的时间,入了太子府,贺一下马入内,过了几处院子,在一处房舍前停下脚步。
入厅堂,便见一个年轻俊俏的男子,贺一忙上前行礼“小的给离爷请安。”
阿离指着桌上两副画道“老贺,这两天把铺子关一关,先这两副裱起来。”
“离爷,我先瞧瞧”裱画这一行的规矩,定要先看到画,才能应下。
阿离手一落,按在画上,正色道“瞧可以,看到什么烂在肚子里,若敢漏了一点风声,当心你的脑袋不保。”
贺一陪笑道“离爷认识我老贺,也不是一日两日,我是什么样的人,离爷还不放心吗。”
阿离这才把手拿开,“快点,太子爷等着要呢。”
贺一将画摊开,只一眼心中便有了数,眯着眼道“这几日我就在太子府住下了。”
是个聪明人。
阿离点头道“东西都预备下了,老家伙,开工吧。”
裱画并非难事,三日后,贺一得了赏赐回到铺子,刚要把怀里的银子收起来,忽然脖间一凉,便失去了意识。
而此刻,这两副裱好的画,摆在了赵璟琰的案桌上
他看了又看,心中颇有几分舍不得,“阿离,你觉得爷这一副画,如何”
阿离目光扫过,道“爷,阿离不懂画,只觉得六小姐比这画上的人儿要好看。”
赵璟琰慵懒一笑,“还是你聪明啊。来人,铺纸研墨。”
“爷,您这是”
赵璟琰不语,提笔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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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略描了几笔,方在铺好的纸上一挫而就。
画成,他方才把原来的旧画卷起,“给六小姐送去吧。”
“是,爷”
“等等”
阿离顿步,“爷,还有什么吩咐”
“把宫中赐下的龙眼,替六小姐送去。”赵璟琰掸了掸衣袖。
“是”
阿离离去仅一息,又折回来。
“何事”
“爷,宫中来人,皇上请爷入宫。”
赵璟琰神色一凛,道“来人,替爷更衣。”
赵璟琰入得内殿,见礼部、钦天监两位头儿也在,心里便有了几分数,上前行礼。
宝庆帝手一抬,示意他起来,“老八,钦天监拟了几个日子,你自个瞧瞧。”
赵璟琰笑道:“父皇定夺就行,老八听父皇的。”
宝庆帝哼一声,道“四月初九倒是个好日子。”
四月初九,还有两月,赵璟琰心中微惊,如此仓促,父皇到底是不放心他啊
不等他出言反对,礼部尚书苦着脸道“皇上,时间太仓促了。”
“父皇,儿臣大婚,三媒六礼行起来,必要妥妥当当,方不让世人笑话,不如往后挪挪。”赵璟琰正色道。
宝庆帝不语,只拿目光看着寿王,似要分辨这话中的真假。
钦天监监正见状,忙笑道“皇上,五月二十也是个极好的日子,春末夏初,不冷不热,雨水也少,正适合太子大婚。”
宝庆帝又哼了一声,道“老八,你觉着呢”
“老八觉着合适。”
宝庆帝脸上方有了丝笑容,“既如此,就拟旨召告天下吧。”
“是,皇上”
“你们去吧,老八留下。”
“臣等告退”
随着二人离去,内殿又恢复了安静,恰好李公公端了汤药进来,赵璟琰上前接过来,亲自尝了两口。
“父皇,用药吧。”
宝庆帝一直望着他,接过药,慢慢饮下,又漱了口,方指了指床前的凳子,道“朝庭开市,可有什么为难”
赵璟琰笑道“再难的事,儿臣也能应付,父皇保重龙体,才是正经。”
宝庆帝眼露赞赏之意。
这个老八到底是长大了,从前一受委屈,便抱着他的腿一通大哭,如今做了诸君,越发有了担当。
“户部的事,到此为止吧,不用再往下查了,他到底是你的兄长,得饶人处,且饶人。为君者,利弊权衡很重要。”
赵璟琰明白父皇说的是瑞王私挪银俩一事,遂道“儿臣也是这个意思。”
宝庆帝满意道“御国之道,御人之道,御下之道,均有很多的讲究,从今日起,你每日来朕这里一个时辰。”
赵璟琰心知肚明,父皇这是要拨沉指点他,遂跪下道,“多谢父皇。”
皇帝合目,在心中叹了口气,方睁眼道“听说你与她上元灯节去观了灯”
赵璟琰苦笑,“瞒不住父皇的眼睛,是儿臣逼着她去的,到底心里有些放不下,想见她一面。”
如此坦承,宝庆帝倒有些诧异,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道“情之一事上,你太像你的母妃了。”
赵璟琰呆愣,无言以对。
“朕的后宫佳丽三千,环肥燕瘦,一个个都是为着她们身后的家族而来,独你的母妃是为朕这个人而来。”
宝庆帝目光有一丝缱绻,“你母妃蒋家出身,骨子里有几分读书人的清高,她喜欢朕这个人,心中盼着与朕一生一世一双人,听着是不是有几分可笑,朕是君王。”
赵璟琰苦笑。
“朕身为她的丈夫,能宠她入骨,但朕身为君王,则需雨露均沾。你母妃她郁郁寡欢,终是为朕染了一身的病啊。”
宝庆帝心中一痛,缓缓闭上了眼睛。眼前浮出一个女子,眼波凝,眉峰聚,眉眼英英,无限妩媚。
赵璟琰眼中落下泪儿。他一心以为母妃的死,有什么蹊跷,临了,竟是因为这个原因。
爱得深了,眼中容不下一滴沙子,却又喜欢着那个人,欢愉、痛苦,吃醋,妥协,不甘循环着这个无法解脱的死局。
宝庆帝睁开眼睛,轻叹道“情深不寿,慧及必伤,她到底是去了,朕心痛万分。这样的深宫里,再不会有一个人,仅仅为了朕这个人而来,无所图,无所求,就是爱着朕。”
赵璟琰此刻方才明白,父皇对他的宠爱,对他的宽容,从何而来。他无言的凝神着皇帝,心底浮出一个人影儿,与记忆中母妃的样子重叠起来。
她与她,何其相象,又何其不像。
母妃为爱妥协,却又无法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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