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量山九峰同属一门,其实风气各不相同。
虽说柳中庭是宗主大人的师叔,论辈分在宗门内最高,又是御极堂的执掌人,可他管辖的望右峰弟子极为谦逊知礼,从来不与同门发生争执。又如梅若华宗老执掌的秀华峰,此峰弟子都很低调神秘,除非是宗门的正式活动,很少见她们出来闲逛。而紫金峰上的弟子,则要高调自信许多。
一是因为宗老游苍松实力强横,为人高傲刚强,自然会被麾下弟子效仿,另一个则是顾朝阁在年轻一代中身为翘楚,自然值得他们骄傲一番。尤其是洛先生隐入后山,顾朝阁在天造堂中居于首位,实力已然是年轻弟子中当仁不让的第一位。
然而最近紫金峰上的氛围却很沉闷,不复往日的明快热闹。
原因很简单,顾朝阁被宗主惩处面壁半年,基本没露过面,而往昔与他形影不离的萧凝韵,因为弟弟失去修为也像变了个人似的,终日阴郁愁眉。宗老游苍松似乎也受此影响,很少再对宗门事务发表看法。
顾朝阁并没有找个山洞面壁反省,而是住在半山腰一处简朴的院子里。
他的心情看起来没有外界想得那么糟糕,起码气色看起来很不错。
“看来你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游苍松来到这间小院的时候,顾朝阁正在给一棵小树修剪枝叶,看见自己最得意的弟子脸上平静的表情,他微微点头赞许地说道。
顾朝阁放下手中的工具,行礼道:“师父,您来了。”
两人步入正厅,顾朝阁落后半个身位。
游苍松坐在主位上,不动声色地道:“不能参加望月大会,对你来说是个很大的损失,所以我特地过来看看。”
洛先生进了后山,那么这一届望月大会,顾朝阁原本是很有希望争夺一下魁首位置的。不仅紫金峰的弟子这么想,宗门内其他弟子也是这么想,毕竟他有这个实力。但因为武室比斗那件事,他被宗主严禁离开紫金峰半步,自然无法参加望月大会。这对一贯心高气傲的顾朝阁来说,确实是一个非常大的打击。
顾朝阁很诚实地道:“确实有些怨怼,不过这几天我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游苍松很感兴趣地看着他,道:“说来听听。”
顾朝阁身体笔直地坐着,很淡然地说道:“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一个局面思来想去,最后觉得是因为我想要的太多。师父您也知道,洛师兄是百年一见的天才,在他进后山之前,我就是想和他争也没有那个实力,只有等他走后,我才能占据如今的位置。从那时起,我就被外在的东西蒙蔽了双眼,总觉得自己不可一世,所以在开山门的时候,我才会表现的那么失态,也给了苏柯可趁之机。”
他暗中怂恿萧庭生朝苏柯下手,看起来能置身事外,实际上是一步臭棋。
因为他现在才想明白,对付苏柯不是关键,关键的是宗主的态度。
因为苏柯,他之前那么努力在宗主面前建立起来的形象,直接化为泡影,所有努力付诸东流。
如他所说,从洛先生进后山之后的这一年多里,他膨胀的太快,有点摆不正自己的位置,总以为自己才是天选之子,才是下一个进入后山的天才。所以苏柯出现后,因为宗主太过偏向的态度,他迷失了自己,变得无比冲动激进,这才犯下一个愚蠢的错误。
他的笑容有些苦涩,淡淡道:“如果回到开山门那一天,我肯定不会和苏柯发生冲突,说不定还会恭喜他一番。之后也不会让萧庭生兵行险着,因为就算废了苏柯的修为,宗主也不会放过我。只可惜当时我被一些东西蒙蔽了双眼,没有想得这么透彻。就算要算计苏柯,我也不能采用这么愚蠢的办法,只要他还在山上,我总会有机会。”
游苍松沉默片刻,望着他道:“其实你想的没错,如果苏柯没有出现,那么现在他的机会都是属于你的。”
顾朝阁虽然没有离开过紫金峰,但宗门内的消息还是知道的,沉吟道:“您是说望月大会的魁首我不看好苏柯,就算他有宗主的支持,也不可能战胜徐友渔,那家伙太强大了。苏柯连我都赢不了,怎么可能战胜对方”
游苍松摇头道:“苏柯去了空山。”
“空山”
顾朝阁露出迷茫的神情。
游苍松道:“那是祖师爷当年修行的地方,只不过被历代宗主布下阵法禁制,你们自然不知道。空山上有什么玄妙,我也不知道,但肯定是一场大机缘。苏柯去了那里,想必能提升境界,等他出来的时候,未必就不是徐友渔的对手。”
顾朝阁的神态有些复杂,但没有太多失落的情绪,只是沉声道:“如果他真的能赢下徐友渔,想必宗主会更放心让他进后山。如此说来,我的机会不多,半年时间一过,刚好是后山试炼的时候。”
游苍松并没有太在意这件事,他一直在观察这个徒弟的细微表情,此时终于放下心来,宽慰道:“你现在的心态很不错,如果还像之前那么冲动,肯定会一输再输。这位世子殿下,其实一点都不简单,看似冲动鲁莽,实则内有乾坤。既然你能沉住气,那也不必担心,为师虽然不及宗主那么强大,但在这无量山中,还是有一些手段的。”
“谢过师父,只是”
顾朝阁欲言又止。
游苍松道:“有话直说。”
顾朝阁叹道:“庭生那孩子因我受伤,说实话我心里很愧疚,而且萧师姐也因此心境受损,还请师父出手相助。”
游苍松沉声道:“萧庭生经络尽废,我也没有什么法子。至于凝韵这丫头,你找个机会跟她聊聊,她太偏执,我总觉得会出事。”
只是这对师徒没有想到,他们口中的孩子萧庭生,并非一个普通懵懂的少年。
在紫金峰上另一处,距离顾朝阁所住小院不算太远的地方,那个栽种着梧桐树的小院里,两个被萧凝韵请来的丫鬟外出办事,只剩下一对姐弟在院中聊天。
“庭生,这样做真的可以吗”萧凝韵皱着眉头问道。
萧庭生望着枝繁叶茂的梧桐树,冷笑道:“姐,难道你不信我”
萧凝韵摇头,有些担忧地道:“我只是怕适得其反,到时候咱们姐弟可就在宗门里待不下去了。”
萧庭生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用很冰冷的语调说道:“我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
萧凝韵心头一悲,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件事的是非对错,然而面前姿容枯萎的是自己最疼爱的小弟,他变成这样也是因为自己,自己怎能置身事外
她深吸一口气,微笑着说道:“也好,就按你说的做,至少眼下望月大会是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