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张月茹说的这种情况,在晋省太常见了。

而且基本已经形成了一种这样的风气。

因为晋省煤炭资源的丰富,在前些年,晋省突然冒出来很多土豪。好像是一眨眼的时间,如雨后春笋一般,一辆辆路虎悍马,当时比京城街上的豪车还要多。而这些人的钱,也都是靠着当时的胆量,能打能拼能抢山头得来的。

当年的胡司令,就是这里面的一员。

所以这些人,手底下肯定也会养着一群混子。

说是黑社会,还真谈不上,但已经有黑社会的性质。

而后这群人一有钱呢,在村里也就有了威望了。拿出点钱来,给村民买米买面,修一座桥啊,盖一座庙啊,哄村民们给他投票,当个村长啥的,很轻松。

所以也就变成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

很有钱的村长,手底下一群流氓。

对这些有钱人来说,是一种敛财的良性循环。可对村民们来说,就是恶性循环了。这一下子人家掌握了各种权力,作为屁民,也是有苦不敢言。

就我听说过的,很多村长,都有着自己的企业,譬如煤矿,譬如房地产,好像人们都进入了一种思想的怪圈,有钱人当村长,就能带领村民一起致富一般。我实在有点想不通这些人的想法。

周二为,就是一个妥妥的土豪。

周家两个兄弟,老大周一为,科班出身,官场中人。老二从小就是地痞流氓,小学文化。每天跟一群人吊儿郎当,这边闹事那边打架。

没想到运气降临到了他的头上,就在自己家背后那座山上,竟然有人要开煤矿。

周二为心动了,集结了一群自己的哥们,就想办法给承包了下来,眨眼间,悍马就开上了。

那年头,煤老板多牛逼啊,挖掘机一铲子就是几百上千,但这周二为能花,也能造。从小那种地痞的性子,一夜暴富,就开始膨胀了。

从美国空运过来的悍马,自己开了一个用来赌博的狗场,甚至还吸毒,听说手底下还有人涉嫌贩毒。

可没想到的是,11年开始,煤炭行情一夜暴跌。

这一年,无数过来捞金的浙商,闽商,都跳楼了。内蒙有一个鄂尔多斯,大家应该都知道。外地人叫东胜,东胜11年的时候,房价超过了两万,直逼北上广,12年开始,所有人彻底东胜,这个号称要建成中国的拉斯维加斯的城市,变成了一座鬼城。

这就是煤炭价格暴跌,带来的影响。

晋省当然也首当其冲。

“那他就没想过做其他的?”

我问张月茹。

张月茹冷哼一声:“他就是个地痞流氓,哪有什么眼光。”

之后的两年,周二为就把自己开煤矿挣下的钱,差不多都给败光了。

这个时候,他才从自己暴富的梦幻之中惊醒过来。

一下子急了。

人们常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一天不吸几口,他就浑身不得劲。

想办法吧。

这个时候,他才盯上了房地产。可惜的是,房地产也正在走下坡路,进入了低迷。

手底下那么多人要养啊。

怎么办。

干脆成立一个拆迁公司,这几年名气也算有了啊。而且这群亡命之徒,都是见钱不要命的主。这个拆迁公司,在泉漾市,也算很吃得开。

听到这里,我才呵呵一笑:“原来周一为针对我,是因为怕我耽误了他们赚钱。”

林若补充道:“也有可能,是想先给你抹点眼药,回头还想跟你做生意。”

我哈哈笑道:“想给我来拆迁呗?”

“你可不能用他啊!”

张月茹又炸毛了。

我赶紧安抚笑道:“我还没沦落到那个地步。那你的就是,你父亲的死,很可能是这伙人做的,用来给我们天泉惹麻烦?”

张月茹脸上闪过一道悲痛,点了点头。

我深深吸了口气。

“你的两个哥哥……”

我看着张月茹。

张月茹恨恨道:“这就是两个白眼狼,见了钱就不要命了!”

我呵呵一笑,心中有了打算。

不就是钱吗?

只要喜欢钱的人,就不是什么很难拿下的人。

“这件事情交给我。”

我说道。

张月茹一愣,坚决摇了摇头:“这件事情,我必须要亲自追到底!”

“你有职务?”

我看着她笑道。

张月茹一愣。

“我,我可以告他们啊。我是家属,我……”

张月茹估计刚刚考上大学。

“你有律师证?”

我继续问道。

张月茹一下无语了。

“你有时间吗?你什么都没有,回去好好上学,明白吗?”

我语重心长道:“我和张大爷一见如故,不会让张大爷就这么含冤西去。”

……

“那个刘洋让你做,你就去做?你是不是疯了?”

周一为很生气,看着自己的弟弟,气不打一处来。

“哥,刘洋给我活儿啊。我不干谁干?”

周二为打了一个酒嗝,嘿嘿笑道。

周一为白了他一眼,狠狠拍了一下桌子:“那你也得看清形势啊。那是一条人命啊。”

周二为却一脸的不以为然,嘿嘿道:“哥,这几年咱手头上的人命还少了啊?多一条少一条的事儿。再说了,你弟弟我不就是干脏活的么?刘总和我说了,这次棚户区到底搞成搞不成,拆迁工作都是我们的。嘿嘿,那可是一大笔钱啊。”

哥俩一边吃着桌上的小菜,一边喝着酒。

周一为看起来要比自己的弟弟稳重很多,到

底是官场浸淫许久的人,他看了自己这吊儿郎当的弟弟一眼,语重心长道:“老二啊,现在形势有点不明朗。你得悠着点。”

“怕啥啊哥,这可是古州啊!”

周二为用筷子瞧着桌子边,砰砰作响。

“谁敢找咱的事儿?就这个刘毅?信不信我明天就去干了他?他一死,这事儿是不是就一了百了了?老张头牛逼不?以前的老村长,不照样被咱……”

“你特么能不能小声点?”

周一为狠狠敲了一下周二为的脑袋。

“哥……没人听得见。”

周二为一脸委屈,他也不傻,自己这几年那么多钱,都是靠自己哥哥的权力换来的。

“这事儿一定要处理好了。我跟你说,暂时和那个刘洋别走那么近。情况怎么样还说不好呢。”

周一为狠狠撂下一句话,把杯中酒给喝没了,站起来就走了。

“怂!”

等自己的哥哥走了,周二为才悻悻啐了一口。

就在他打算一人独酒醉的时候,电话来了一条短信。

“这几天消停点。”

是刘洋的。

周二为更嗤之以鼻了。

“算了,玩狗去,一天天的,一个个的怂货!”

……

林若好不容易把张月茹说通了。

我们答应张月茹,一定要把这件事情给查下去,她才冷哼一声离去。

我和林若在书房坐了一会儿,抬头看着对方,异口同声道:“是刘洋!”

之后两人默契地一笑。

其实这件事情,很容易就能想到刘洋。要说此时在古州县,和我最有利益冲突的,恐怕就是刘洋了。不仅因为天泉集团的入驻,会对他的刘氏房产影响又多大。就说现在刘氏房产,都有着我一部分股份。这对于刘洋来说,就是一根心头刺。

更何况,所有事情都已经表明,他和现任古州县书记崔凤英是一伙的。

我的心里其实有些不好受。

难道说,刘洋现在已经沦落到了给别人做脏货的地步?

他毕竟是我的弟弟啊……

在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我都没有打算对刘洋赶尽杀绝。说实话,刘氏房产那点钱,我一点都没有放在眼里。

我并没有和他打算产生直接的冲突。

可是……

我没想到,刘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变了这么多。

人命啊,那可是一条人命啊。

我点了一根烟,心里有些郁闷。

“这件事情很关键……”

林若察觉到了我的情绪,轻柔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点了点头,深深吐了一个烟圈:“我知道。”

“所以……”

林若看着我。

我呵呵一笑:“所以,我们能做的,能帮上董兰的。就是釜底抽薪。把刘洋,周二为这些给崔凤英摇旗呐喊的人,一个个收拾过去。”

林若微微皱眉:“这件事情可没那么容易。”

我呵呵一笑:“你别忘了,还有一个老狐狸,正在背后看热闹呢。”

林若眼睛一亮:“王申?”

我深深吸了口气:“现在的形势,扑朔迷离。所以他的态度其实最重要。他偏向谁,天平就会向谁倾斜。”

林若笑道:“他不是一直对董兰很友好吗?”

我嗤笑一声:“对他这种人来说,什么才最重要。他能看得清。儿女情长算什么?比得起一个家族的崛起?”

林若不可思议道:“王申心这么大?”

这个时候,老妈喊我们出来吃饭,我把烟灭了,和林若一起走出去,逗了逗小若诗,才呵呵笑道:“王申一直想拉一面旗帜起来,只不过他没有什么底蕴。如今正是最好的机会。”

“那怎么才能让他支持我们?”

林若很快知晓了利害。

“利益,当然是利益。”

我呵呵一笑:“当然,这利益不是纯粹的金钱。王申不缺钱。”

“那你的意思是……”

林若有些看不透了。

我淡淡一笑:“让他看到能看到的实际利益,然后再让他看到我们的实力和未来。”

这个时候,所有人已经上桌吃饭,有些话也不方便再说,我看了林若一眼:“如果我猜得没错,这次董兰在煤炭整合上,一定会倾向于王申。”

“聊啥呢?”

老妈看着我们挺忙,问了一句。

我呵呵一笑:“没事儿,聊聊国家政策。”

老妈白眼一翻:“你操心倒不少。我跟你说啊,我都看电视了。你说咱们晋省,是不是要发展了?”

我笑着点了点头。

老妈有点兴奋:“这就好,这就好,哎这几年太萧条了。”

老爸瞪了老妈一眼:“你懂啥,这事儿老百姓能捞到好?都是那些当官的争来争去。”

“吃饭吃饭。”

我看了一眼林若,呵呵笑道。

老爸这才记起林若还在这里,有些不好意思道:“话糙理不糙,高夫人见谅了。”

“没事儿的,这倒是现实。”

林若优雅一笑。

老爸话匣子打开了,深深一叹:“其实也就是这么回事儿。这家在煤炭整合上沾光了,在另外一个方面,就得让步,这就是政治,是不是这个理儿?怎么都轮不到咱老百姓。”

老爸这似懂非懂的一句话。

让我和林若都是脸色一变。

果然。

就在这个时候,董兰的电话来了。

我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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