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府狱并不是一个好地方,与所有的狱一样,是一个人工挖出的地穴,只有一条曲折狭窄的地道通向地面的出口。

浑浊的气息,昏暗的光亮,让狱中人无法不产生暗无天日的绝望感觉。

与这一次一同被羁押于此的大部分人一样,许广汉不是第一次入狱。

也不是第一次因为死罪入狱。

许广汉至今记得第一次入狱的绝望。

死罪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也许就是所有的希望都不在了

虽然狱中的灯从来不熄,但是,你却被黑暗紧紧地缠着、困着

无论你多么努力地挣脱永远都不会有用

当时,不是在少府狱,而是在光禄外部。

许广汉的罪名更让他倍受讥嘲。

郎官中有太多的人不喜欢昌邑王了谁让那位皇子是李广利的外甥

无能、投敌

李家本就不好的名声更加恶劣了。

连昌邑王都被连累了,出身昌邑国,曾在王国任郎官的许广汉被同僚排挤也就丝毫都不奇怪了。

若不是被排挤,不过,用错马具而已,何以被定为死罪

许广汉至今记得,弟弟从昌邑国赶来,为他四处奔波周旋,几乎倾家荡产之后,他的弟弟隔着铁栅,劝他下蚕室。

许广汉当时就把自己的头狠狠地撞上狱室的厚墙。

毫不意外地头破血流

他的弟弟痛哭流涕,跪在铁栅外,也不说旁的,只为阿嫂与侄女哭,最后,他屈服了。

活下来之后,面对自己的妻女,许广汉却惊慌了

他真的是落荒而逃了。

他开始留在禁中,连休沐都不外出,周围都是同样遭遇的人,他才会平静、安心自然也就与家人越行越远了

因此,当张贺告诉他,他的妻子为他做了多少事之后,许广汉震惊了

张贺明白他他自己当年也曾经历这样的时期。

“那是至亲骨肉”张贺低声叹息。

什么是至亲骨肉

亲你所亲,仇你所仇

联系至亲骨肉的不是利益,而是纯粹的血缘。

这一切只有亲身经历过才会知道

张贺一直以为自己与张安世不亲,但是,死罪加身、妻子连坐时,却是张安世冒着触怒天子的危险,为他上书求情。

只因他们是兄弟。

家人

那是他的家人

许广汉有些麻木地回忆着也因此思索起来

这一次虽然不是死罪,但是也许更糟

要不要让她们离开长安呢

陷入自己思绪中的他没有发现被狱史迎入狱中一行人。

有人注意到了

来的是一群人。

衣着光鲜,气度沉稳。

都是熟悉的人

少府狱中躁动起来。

“宦者署对掖庭熟悉”

“尚方事务繁杂”

那群人边走边商议着,声音不高,但是,在这个死寂的地方,已经足够所有人听到了。

意味着什么

少府狱中的人都感到了紧张会是他们所想的那样吗

死寂的狱中随着狱中各人的情绪变化而鼓噪起来。

也许还不必太过绝望

那群人在狱中转了一圈,便离开了,虽然没有任何实质的内容,但是,狱中诸人却无法为之激动。

“来人都是各官丞。”

“听其议,似是人员调配”

“要用我等”

“不”

“可能”

狱室的厚墙、铁栅丝毫无法遮挡众人的交流,然而,并没有太过乐观的反应。

他们本就是在禁中获罪的

然而,一个时辰之后,狱史拿着籍册将他们一批批分别提出狱室。

看着同伴一个个离去,狱中的气氛渐渐紧张,有第一个人哭起来的,就有第二,当哭声渐渐大起来,狱史不耐烦地甩了一下鞭子。

“噤安排服役而已都在禁中,尔等以为是生离死别,永不相见”

众人目瞪口呆。

他们还真的是在禁中服役啊

站在张贺面前时,许广汉真的是恍如隔世。

居然还能再见到张贺

张贺看着昔日的同僚身着禇衣站在自己面前,又何尝不是感慨万千。

沉默了好一会儿,张贺才轻咳了一声,看了看正堂之上,分坐左右的掖庭八丞。

“诸君早有呈书,各自领人即可。”张贺慢慢言道。

要多少人,如何安排,掖庭各属都早有计划,此时不过选人领走的事情。

诸丞低头应诺,张贺摆了摆手,又道:“正旦在即,明年,县官即将还未央宫,原本居于建章各宫的贵人亦将还掖庭,各项事务仍需君等用心。”

“诺。”

叮嘱过属吏,张贺又看了一眼堂下的囚徒,他叹了一口气,开口时却再郑重严肃不过的语气:“无论尔等昔日如何,心思如何,既至掖庭服役,便须谨记尔等今日只是刑徒皆是故人,掖庭如何,尔等亦不必我再多言,惟望尔等谨记于心。”

掖庭与其它官署不同,这里随时可能接触到贵人,一个不小心就是可能是大不敬的死罪,都没有地方可以气鞠

这话虽然是对堂下的刑徒说的,但是,对堂上众人也同样是警告之辞。所有人都凛然应诺。

张贺点了点头,便让众人各自散去了。

掖庭中需要刑徒的地方也就是暴室、织室、凌室,他们被安排了最重的体力活毕竟,再如何不济,有些活也是不能让女人去做的。

许广汉被安排了暴室如果没有意外,他将在这儿服役四年。

当然,最后一年会轻松一些。

许广汉没有多少时间感叹,他与一同被分配的刑徒一起,忙着认染料,忙着学配色

沉重的物料、刺鼻的味道

休息时,也有人抱怨还不如被分到别处却也只是抱怨。

这一切,刘病已都不知道。

被兮君与张贺接连教训了一通,他自然不会再对许广汉的事情表示关切。

事实上,如何向兮君与张贺致歉是他最近一段时间最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张贺还好,有杜佗与张彭祖参详,冬至将近,他亲自酿了一壶椒柏酒,准备到时候敬给张贺,估计也就足够让张贺释怀了。

兮君那边却比较麻烦。

刘病已从未向杜佗与张彭祖说过,自己与皇后有来往,他也清楚,这件事最好不要让别人知道。

就像他与霍光有来往这件事

有些事情,哪怕人尽皆知,也是不能说出口的

既然不能请好友帮忙,刘病已就只能自己寻摸了。

当然,除了杜佗与张彭祖,刘病已还要向史家人请教,可是,看着舅婆为表叔准备婚事的高亢热情,刘病已还是将自己的问题压了下去。

若是他去请教如何哄小女孩开心只怕史家人立刻会追问到女孩的祖宗

自己寻思,刘病已自然就往各市去了。

看着市中贾人的货物,刘病已不得不后悔自己以往太过勤了以至于现在竟找不到太过新奇的物品了

如何让兮君开心

刘病已很清楚,那位年幼的皇后从来都不难哄,只要有几件有意思的玩意就行了,问题是随着年纪与见识的增长,能让她觉得有意思的物品真的是很罕见了

在城中各市转了一圈,刘病已仍旧一无所获,无可奈何之下,刘病已只能往横门外大街走去。

那里聚集着很多远道而来的客商,应当会有一些新奇的东西。

的确,那些来自遥远国度的客商都会挖空心思带上一些独特的东西,可是,并不是只要新奇就可以的那些东西是要带进禁门的。

因此,除了新奇之外,那些东西必须是不惹人注意的。

可是,那些客商带来的新奇之物大多都是香料、动物

走到横桥上,刘病已挠头了

他该怎么赔礼啊

“公子”一个细细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刘病已吓了一跳,下意识向前冲了几步才停步转身,却见一个身着布衣的小女孩站在那儿,怔怔地望着自己,似乎被他的动作吓坏了。

看着不过七八岁模样的小女孩,刘病已有些不好意思了。

“方才”刘病已尽量放软的声音询问这个看起来有些眼熟的女孩,“汝唤我”

女孩点头,眼中却闪过一丝失落:“我”

刘病已这时才想起女孩是谁:“许家女公子”

是许广汉的女儿

虽然在张家与她接触过数次,但是,张贺有孙女,这位女公子每一次都被张家子妇领去女儿那儿,刘病已与他都没有说过话。

女孩低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刘病已一点儿都不想与许家人有接解,因此,他立刻就道:“我有事”

拒绝的话被女孩的动作打断了。

看着女孩双手托着的玉簪,刘病已不由一怔。

“这”

“公子可买此物否”女孩颤声询问。

我希望我写的许平君不会让大家失望。我对许家纯粹无感这家外戚真的是太透明了不过,对许平君还是有点感觉的,因此,我不会黑故剑情深,但是,我想我写的许平君应该算是特别。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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