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陛下诏君入见。”
霍光刚出椒房殿,就遇上金建拦了下来,金建拜首见礼之后,便道出来意,随即便低头肃头,一声不吭站在道旁,等霍光回话。
听了金建的话,霍光微微眯眼,却并没有立刻对金建说什么,而是转身对奉命送自己出殿的倚华与郭穰道:“中宫尚幼,需汝等多加指点。”
“诺。”倚华与郭穰齐声应道。
金建站在一旁,目不斜视,似乎完全没有注意霍光的态度,但是,当霍光直接从他身边走过时,他立刻抬头,对仍然站在殿门前的中宫侍御致意之后,便连忙跟上霍光,却被霍光的亲兵拦了下来。
“大将军”金建无奈地唤了一声。
霍光摆了摆手,让亲兵退开对金日磾的这两个儿子,霍光素来是关照的
金建走到霍光身边,陪着小心,对霍光低语:“大将军,上在宣室等候。”
霍光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后,便转头看向金建,神色似笑非笑,让金建心中陡然一紧。
“大将军”金建真的心虚。
霍光心中有数了。
事实上,杜延年的话提醒了霍光,让他按捺下满腹的惊怒,也改了主意。
无论上林苑的事情出自何人的计划,他都暂时不打算应对。
这件事情,本来也就是为人君者不当一回事,臣下再多的议论也不敢拿上台面。
不过,霍光倒是没有想到,刘弗陵如此迫不及待
也许他与杜延年都想错了
霍光思忖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为难金建,领着随从亲兵往前殿去了。
在霍光出金马门的同时,郭穰也出了禁门。
霍光解释得很清楚,但是,并不详细,兮君犹豫再三,还是让郭穰去打探详情了。
“中宫是否诏掖庭令前来”倚华对事实并不关心,她更关心刘病已的处境,因此,在郭穰离开后,她便低声询问。
若是以往,兮君也就点头了,但是,今天,兮君倚在凭几上,良久都没有反应。
“中宫”倚华有些奇怪了。
兮君抬眼看向自己的长御,抿了抿唇,片刻之后才道:“掖庭令能如何”
倚华陡然攥紧了拳头。
是啊这种事情掖庭令能如何
就是想禁口,张贺也做不到啊
兮君按住凭几的扶手,拇指在扶手的边沿来回摩挲,神色格外冷漠。
倚华咬了咬牙,还是对兮君:“婢子闻大将军之语,大将军对此事并无处置”
兮君抬眼看向倚华,眼神颇有些古怪。
“大将军但云,数日后再议此事。”
兮君明白霍光的想法无非是再等等,一起解决,免得一桩接着一桩,让人焦头烂额。因此,她不明白倚华为何这样担忧。
倚华的语气忽然尖锐起来:“数日之后,谁知大势将如何”
兮君吓了一跳。
“长御”皇后的傅母被倚华的声音惊动,立刻进了内室,不悦的喝斥。
兮君摆了摆手,让傅母退下。然而傅母却犹豫着不愿退下。
兮君当即便沉下脸,不悦地扬声:“傅母”
她的命令就这样容易无视吗
傅母愣了一下,随即醒悟,不敢再犹豫,行了礼便退了出去。
东厢之中再次只有兮君与倚华两人了。
“长御似是想到其它”兮君说得很慢,有些不敢确定,也有些惊讶。
这会儿,倚华已经重新恢复了镇定。听到皇后这样说,她长跪拜首,沉声请罪:“婢子无状。”
兮君不想听这些。她直接问倚华:“长御方才所想为何”
以霍光今时今日的权势,不过数日的等待,怎么可能出现意外
或者说,即便是有意外,霍光又怎么可能完全无法应对
兮君对外祖父有信心,也因此更加困惑倚华不是霍光信任的人吗
她怎么会反而对霍光没有信心
兮君直觉地认为,这与倚华方才所想的事情有关。
倚华扯了扯唇角,想笑,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只能维持着伏首的姿势,沉默不语。
“卫太子”兮君忽然开口。
倚华愕然抬头,却正对上兮君意味复杂的眼神。
“中宫”倚华低呼。
兮君看着倚华,没有再说话。
“是。”倚华垂下眼,“那也不过数日”
话说出口的同时,兮君看到,素来镇定的长御竟然颤栗了。
等明白了倚华话中的意思,兮君也不由颤了一下。
皇后皇太子
三十多年累积的一切抵不过数日的算计
兮君害怕了,也无法不犹豫了。
大父的打息真的无妨
兮君的心乱了。
倚华的心早已乱了
她比兮君更清楚当年发生的事情,也因此更加惊惶不安那是皇太子唯一的血脉了
倚华再次攥紧了拳头,将指甲刺入掌心。
刘病已
绝对
不可以
出意外
“中宫,秺侯奉诏来见。”内谒者的一声通禀让兮君与倚华同时从纷乱的情绪中回过神来。
金赏站在椒房殿的重阶之下,默默地等待。他并不指望作为皇帝使者的自己会在椒房殿得到太多厚待数月以来,帝后之间的僵持没有缓和半分。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念头,当看到一群人簇拥着那个年幼的女孩出现重阶之上时,金赏吓了一大跳,直到中长秋的赞礼声响起,他才回过神,匆忙下跪拜见。
“金侍中所奉何诏”兮君没有让他起身,而是直接问了一句。
虽然隔着重阶,金赏听不清兮君的声音,但是,自有谒者将皇后的询问转述于金赏。
金赏不由心惊,却也不能不答,只能硬着头皮说明来意:“上诏,皇后不宜擅见公卿官吏。”
这一句话出口,金赏也就释然了总归是与他没有关系了苦恼的人换成了传话的内谒者。然而,除了原话转述,内谒者还能怎么做呢
那位内谒者还在纠结,就听到了皇后淡然的声音:“妾谨奉诏”
也许是过于毅然决然了,金赏的声音并不低,至少是足够让兮君听清楚了。
那位内诸者松了一口气,连忙退到一边,不再动弹。
金赏则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只能怔怔地看着皇后在重阶之上向着未央前殿的方向,稽首再拜,随后便直接转身回了椒房殿。
“秺侯,中宫已还殿。”内谒者低声提醒金赏他可以起身了。
金赏不由苦笑,却也没有再说什么,起身之后,便打算离开。
“金侍中。”重阶之上忽然传来呼唤。
金赏转身,见是皇后身边的长御唤他,便连忙止步。
“中宫诏侍中入见。”皇后长御郑重言道。
金赏一愣,随即便苦笑不迭皇后这是较上劲了
皇帝刚刚下了那样的一道诏令,皇后口称奉诏,一转身便诏他入见
他能不奉诏吗
显然不能
进了椒房前殿,见礼如仪,随后被宦者引到一旁的独榻上坐下,金赏肃手低头,一副木讷模样。
兮君也是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这位天子的宠臣,看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条期理地道:“姨夫可知,上诏大父,所为何事”
金赏不由一惊他还真没有想到皇后竟会这样直接询问。
他更没有想到的是,皇后竟会如此称呼他
称呼
金赏陡然一惊他的确是皇后的姨夫
这样一来皇后倒是不算违逆诏令了
皇后竟如此机敏
有此想法,金赏也就十分老实地答道:“上诏大将军,乃因上林苑有枯柳复生。因大将军亲往查看,上故亲问。”
兮君挑了挑眉,未置可否,随即问道:“上何意”
“上之意,当使史、卜问吉凶。”金赏依旧如实回答。
兮君不由讶然不是因为刘弗陵的想法,而是因为金赏竟然真的回答她了。
这反而让兮君有些犹豫了前殿发生的事情,她真想知道,还真不是难事倒是真的不需要金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只是,她既然摆出了这样的架势,倒也不好不问下去了。
“大将军何意”兮君硬着头皮问下去。
金赏明显犹豫了一下,却仍然回答了:“大将军以为,子不语怪力乱神。”
兮君点了点头,思忖了一会儿,终究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缓了语气:“上可应否”
金赏松了一口气:“上从大将军之意。”
就是说刘弗陵仍旧没有拗过霍光。
兮君长吁了一口气,随后也没有再为难金赏,而遣人送他出殿。
前殿的一应人事都是由中宫安排的,因此,金赏离开之后,刘弗陵与霍光的对话内容就传到了兮君的耳中。
君臣二人的对话内容并没有出乎兮君的意料,不过,这一次,兮君从刘弗陵的话语中听出了他的顾忌。
刘弗陵对霍光说:“先帝因望气者言长安狱中有天子气,即尽诛中都官诏狱所系者。先帝可行,朕不可行”
天子气
公孙病已立
兮君不由颤栗了。
谢谢书友090909190648225的粉红票感谢支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