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声伴着张安世刚刚落下的话音响起,让内室之中的兄弟俩都是一惊。
“大兄”
挨打的张安世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兄长。
一直以来,他是少子,也是嫡子,兄弟感情虽好,但是,无论何时,张贺对他都带着几分客气的恭敬。
嫡庶
那是一生也无法跨越的界限。
在张安世的心中,张贺一直是个很通透的人。从小到大,他从来不会为了任何事情与他争执。
不是争不到,只是争到了又如何
因此,他们的父亲任一子为郎时,他谦让了。
因此,当他们的父亲过世时,他没有提一句家产的事情。
可是
这样的兄长
居然动手打了他
张安世不敢置信,张贺又何尝不是惊讶无比
他真的没有想到自己竟会对张安世动手
“安世”张贺嚅嚅地唤道,却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竟然这样
尽管脸颊上火辣辣地发疼,耳朵也嗡嗡地作响,但是,张安世还是觉得好笑了。
笑过之后,捂着脸颊,张安世叹了一口气。
“大兄吾所言不顺汝耳”张安世无奈地叹息,“却仍是实言”
听到这话,张贺心中的怒火又窜了上来。
“曾孙乃卫太子后也,幸得以庶人衣食县官,足矣”张贺重复张安世的话,一字一句地念出,只让他心中的怒意更盛
“太子后岂因庶人衣食县官而足”张贺愤怒得全身发抖。
张安世叹了一口气:“曾孙今仅为庶人”
张贺想说什么,但是,却是一个字都辩不得。
无论日后如何,刘病已现在只是庶人
而日后谁又说得清呢
张贺沉默下来,张安世也没有急着开口,一时之间,气氛便凝重了起来。
半晌,张贺再次开口,语气冷淡了不少:“吾仅刑余之人”
刘病已是庶人,他也不是高第门户
张安世只觉得自己的头比脸颊更痛了
“大兄”张安世无奈地叹气,“我并非以曾孙为微贱”
就算是庶人,刘病已也是宗室属籍
“既然如此,君究竟何意”张贺沉着脸,冷冷地质问兄弟。
张安世摇头,拧紧了眉头,却是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了。正在为难的时候,张安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不由一惊,连忙追问张贺:“大兄为何兴此意曾孙尚掖庭”
张安世懊恼不已。
他怎么忘了这点
宗室输掖庭就意味着婚事皆操于上,绝对不允许私下婚聘。
一般来说,女子尚可远嫁和亲,男子是不允许成婚的
刘病已会例外
难道
张安世隐约猜到了答案。
“中宫有诏,县官已加元服,掖庭养视之宗室子男,不宜在内,皆出。”张贺也没有多想,随口给了答案。
若不是脸颊仍然疼得厉害,张安世恨不得自己再给自己一个耳光
他怎么就忘了,霍光根本不需要见刘病已就能将其安置妥当呢
不对
不是他忘了
他是被杜延年给误导了
张安世迅速地给杜延年定了罪
“大兄”想通了,张安世的语气就缓了下来,话音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轻松。
“说”张贺仍然满腹怒意。
见兄长仍然一脸怒容,张安世便改了主意,徐徐地问了一句:“曾孙出宫意味着什么”
“什么”张贺被他这么没头没尾一问,倒是不明白了。
张安世也不是真的要问自己的兄长,只是想让兄长能够平静地听得进自己的话,于是,见张贺皱眉思忖,他便向着兄长微微倾身,双臂撑在漆几上,低声道:“以往由掖庭养视,曾孙虽是宗室属籍,但是,毕竟说不清。”
在掖庭的宗室是什么人
基本上都是因罪被没入的
虽然从来没有明文说刘病已是因罪入掖庭,但是,因为惯例如此,却是很难说清楚。
但是,出了掖庭就不一样了。
哪怕什么爵位都没有,只要仍然是宗正属籍,那就是堂堂正正的宗室
这其中的意味就格外不同了。
尤其是现在
张安世眼中的眸光微闪,唇角不由显出几分笑意。
“大兄在后宫,当知上疾甚”张安世近乎耳语地对兄长言道。
张贺不由瞪大了眼睛,伸手抓住张安世的手:“汝”
张安世的手腕被兄长攥得生疼,连忙甩手,让兄长放开,随后一边揉着手腕,一边没好气地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安世”张贺不悦地唤了一声。
什么都不知道
怎么可能
张安世甩着手,皱紧了眉头,好一会儿才抽着气道:“大将军未曾言。”
张贺仍然不信。
张安世撇了撇嘴:“我来,就是想问,大将军有无见大兄。”
他也着急啊
看不清霍光的心思,他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霍光可能的作法。
万一揣度错了
张安世心中倍感无奈。
张贺不由皱眉,半晌才慢慢地言道:“大将军欲立皇后子”
他是掖庭令,知道的事情并不比张安世少。
在他看来,霍光有这个想法也很自然毕竟上官家已灭,皇后除了霍家别无依靠
张安世没有吭声,只是皱眉。
“皇后若无子”张贺眯着眼,冷冷地言道。
张安世挑了挑眉:“应当是效孝文皇帝例。”
也就立先帝长子。
张贺拧眉:“广陵王”
张安世也想不通,只能沉默。
张贺嗤笑一声:“广陵王断无可能”
张安世对此并不否认。
若霍光不改初衷,自然不会让广陵王为帝。
若霍光存了私心,当然更不会让广陵王为帝
只是霍光究竟是什么心思呢
张安世无法确定。
张贺也没有再说什么。
其实,归根结底,他们究竟怎么想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霍光究竟是什么想法
“安世”
沉吟良久,张贺咬了咬牙,还是做了一个决定。
“告霍子孟,我欲许女孙于曾孙”张贺对张安世言道。
张安世一怔,随即便明白了兄长的意思,但是,他皱了皱眉,并不赞同。
“若大将军怒”张安世为兄长担忧。
今日的霍光可未必如以往一样的容忍。
一旦霍光因此对张贺有了怒意
“那也值得”张贺是狠了心了。
张安世却没有应声。
“安世”
“就为了卫太子”张安世垂着眼,没有看自己的兄长。
张贺一怔,好一会儿,才喃喃低语:“不够吗”
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张安世微怔,随后失笑如何不够呢
对于兄长来说,维护卫太子这个理由便足够让他冒任何险了
对于霍光呢
当年足矣
如今呢
张安世不由也好奇了。
今时今日,霍光的心究竟还有几分在那位皇太子身上呢
“稍后,吾即对大将军言”张安世决定了,等会儿离开张贺家,他去见霍光
张贺点了点头。
张安世看了看兄长,一时也无话可说,便干脆转了话题:“曾孙素来有主见,大兄不可随定其婚事”
本来只是随口一说,等说了出来,张安世倒是深以为然了。
刘病已会乐意别人随意定自己的婚事
张贺一怔,随即便有些不确定地言道:“我亦仅是有此意自是要与曾孙议之再定”
他对刘病已看得极重,怎么可能随意决定他的婚事呢
想到这儿,张贺不由对张安世叹了一口气,随后微哂:“安世汝言曾孙为庶人若非如此我岂会兴此意”
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刘病已的身份尴尬呢
若不是刘病已的身份尴尬,他也不会想把孙女嫁给刘病已
他其实很清楚门第尚可的官宦家,是不会考虑以刘病已为婿的
不仅是身份尴尬,更重要的是,担着不可预知的风险
高贵的血统,低微的身份随时都可能招来覆顶之灾
张贺敛了笑,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就如今上从知道刘病已的存在便对其心存忌惮一样,任何一个人成为皇帝,都不可能对刘病已的存在毫不关心
张贺看向张安世,却蓦然发现,张安世的眼中凝着深深的忧虑。
张安世不会不知道这些
因此他赶来见他
张安世苦笑。
“大兄方知其情乎”张安世低声言道。
他的兄长居然才想到这个问题
张贺不由脸红,半晌才猛然抬头,不安地道:“既是如此弟不必言于大将军”
无论如何,霍光都不会同意这桩婚事的
“不”张安世却摇头拒绝了。
“安世”张贺严厉地唤了一声。
张安世挑眉轻笑:“此事可验大将军之意”
结果一样,过程却未必相同
其中的意味就更多了
张贺一怔,随即恍然大悟。
“值得一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