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王废太伯立王季,文王舍伯邑考立武王,唯在所宜,虽废长立少可也。广陵王不可以承宗庙”

椒房前殿中,大长秋抑扬顿挫的声音终于停下,殿上霎时一片寂静。

即使是倚华也不明白,为什么兮君忽然关心起群臣议立之事了。

有什么可忧的吗

那位大司马大将军难道是听从众议之人

群臣

群臣再议,没有大将军点头,有用吗

其实,兮君也明白这一点,但是,她也听说了,从霍光第一次提起嗣位人选开始,几乎所有人的答案都是广陵王

关系到自己的未来,谁又能不上心

兮君很清楚,自己的要求是多么的无理

她唯一的希望就是霍光也不想立广陵王

沉默了好一会儿,兮君才问左右:“不立广陵王,当立者何”

众侍御都没有吭声,最后还是大长秋低声道:“先帝诸子,仅余广陵王,若不立广陵王,当立者昌邑王。”

“昌邑王”

兮君是皇后,对宗室的情况总是听说过的,她仔细回想了一下,神色顿时古怪起来。不过,兮君也知道,在这件事上,她是没有什么真正的决定权的,因此,她并没有再问,而是摆手让大长秋退了下去。

昌邑王份属子侄

她所要求的,不也就是这样吗

兮君轻笑,摇了摇头,不再计较了。

反正,先帝诸子仅剩了广陵王,只要不立广陵王,不管立谁,对她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

的确如此。

当那名郎官的奏书在宫传开之后,便没有人再提广陵王了。

霍光一直对立广陵王的事情不松口,这会儿,忽然又跳出一个不知道姓甚名何的郎官,指古论今,一通大道理下来,直接把广陵王给否定了

到这一步,谁还能看不懂霍光的心思

郎官

掌管郎官的是光禄勋

光禄勋是谁

想了想霍光与张安世的关系,宫中的公卿百官哪里还能想不通啊

不立广陵王就不立吧

亲亲、尊尊什么的,还是全看掌权之人的意思

当年,诸吕获诛之后,论身份,论功劳,怎么能也该轮过齐王,可是,大臣一议

“母家驷钧恶戾,虎而冠者也。访以吕氏故,几乱天下,今又立齐王,是欲复为吕氏也。代王母家薄氏,君子长者,且代王,高帝子,于今见在,最为长。以子则顺,以善人则大臣安。”

于是,大臣们迎立代王,而遣章以诛吕氏事告齐王,今罢兵。

齐王白白辛苦了一通

其实,有孝文皇帝的例子在前,公卿百官就是以己度人,也能明白,霍光为什么不愿立广陵王。

虽然诸侯王无治民权,但是,一个就国四十余年的诸侯王,又岂是可以轻易摆弄的

不过,也有人提了另一种解释。

有父子相袭,有兄终弟及,岂有以兄继弟的

宗庙之中,昭穆之序将如何

当然,这种说法是在那个郎官上书之后才提出来的。

除此之外,其它各种说法都有。

比如,广陵王以行失道,先帝废而不用

无论如何,那名郎官的上书以及霍光未将上书搁置的作法,都已经表明了大汉掌权人的想法。

广陵王不能立

没有人愿意与霍光对着干而且,广陵王也的确不是什么贤达君子,可以让天下归心。

那就不立广陵吧

见朝中的舆论终于改了风向,霍光倒是真的松了一口气。

尚书台中,杜延年同样松了一口气,随即便将一份奏书抽了出来,搁到一边这就是暂不奏上了。

室内的几名尚书见了,也没有说什么。

那份奏书的内容,他们也都知道。

那是一个广陵人上的书,内容是奏报广陵王在天子登遐报至广陵之后,居然杀牛塞祷,实属大不敬。

如今这份奏书就不必特地再呈上了。

无论广陵王做了什么,只要不是已经起兵谋反了,朝廷都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向广陵王问罪。

毕竟,朝中已经决定不立广陵王了。

杜延年知道这份奏书的内容是属实的,但是

广陵距长安何止千里

天子崩不过一个月,一个并非官吏的郡国之人,居然便可以将天子崩后,郡国的情况报到未央宫

这份奏书显然是不简单的

给事尚书的也不会是傻子,杜延年能想到的,他们多少也都能想到一点,再联想一下朝中的局势

谁不明白呢

因为大局已定,杜延年将此奏暂时抽出,若是未定呢

杜延年带着今日的上书去承明殿时,正好与少府便乐成碰上了。

“太仆长乐未央。”

“便君长乐未央。”

便乐成主动示好,杜延年也不能不应。

霍光身边就没有几个人喜欢便乐成的。

这位少府什么没有什么本事,不过是正好得了霍光的青眼,便一跃而至九卿。不过,少府素来不是什么重要的职位,众人也不好说什么,而且,便乐成在少府位上,干得也不错。

杜延年并不是什么苛刻的性子,对这种幸进之人倒也不会心存偏见,但是,真的见面了,他也不可能主动先开口。

便乐成是刚从承明殿里出来,神色颇为激动,就是打招呼的声音都比平时高了几分。杜延年随口就问了一句:“少府遭逢喜事乎”

便乐成倒也不是什么心机深沉之人,听到杜延年主动问了,他便也忍不住笑呵呵地应了:“甚喜甚喜”

杜延年一怔,随即就见便乐成搓着手,勉强压抑了一些兴奋,对杜延年道:“大将军命我行大鸿胪事”

大鸿胪掌诸侯及四方归义蛮夷。

郊庙行礼,大鸿胪赞导,请行事,既可,以命髃司;诸王入朝,当郊迎,亦由大鸿胪典其礼仪;郡国上计,匡四方来,亦属大鸿胪;皇子拜王,大鸿胪赞授印绶;拜侯及四方夷狄封者,台下大鸿胪召拜之。

同属九卿,大鸿胪可比少府重要多了。

杜延年不由一愣,不过,随即便回过神来,向便乐成称了贺。

便乐成在礼数上是不会错的,连忙答了礼,才与杜延年告别,见杜延年要进去,他便又提醒了一句:“右将军亦在殿内。”

张安世也在

杜延年皱了皱眉,随即向便乐成称谢,等其离开了,他才领着属吏进了承明殿。

奉上奏书,杜延年便主动提起便乐成,话也没有说完,只是不解地看着霍光,霍光便笑了,扶着凭几,道:“诸侯王来,无大鸿胪,如何郊迎”

杜延年挑眉:“诸侯王大将军已定策”

不立广陵王,诸侯王可立者就是一个昌邑王。

其它诸侯王虽然同属宗室,但是,已非孝武皇帝血脉了。

霍光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看杜延年奉上的奏书,摆手便让杜延年坐下,随后才道:“子孺正言昌邑王,君亦与闻。”

“敬诺。”杜延年连忙低头应了,又向张安世行了礼,倒是让张安世忍俊不禁了。

“幼公多礼矣。”张安世答了礼,笑着说了一句,随后才坐下,继续说昌邑王。

为了照顾杜延年,张安世又提了提方才说过的内容:“昌邑今王贺,乃哀王之子,无兄弟,姊妹有四。”

杜延年对昌邑并不算了解,毕竟昌邑王只是刘弗陵的兄子,年纪比刘弗陵还小,亦无外家,实在是不需要如何关注,因此,这会儿,他倒也听得很认真。

张安世说得也详细。

“哀王无王后,今王之母早卒,其家亦微,故国中无人可约束于王。”注

杜延年不了解这些,霍光却是了解的,因此,听张安世说得差不多了,他便直接问张安世:“王禀性如何”

张安世其实也是照本宣科,不过,他总是看了奏报之后,才来与霍光说的,听了霍光的问题,他便翻了翻奏书,读了一段话。

“昌邑王素狂纵,动作无节,喜游猎。尝游方与,不半日驰二百里,中尉吉上疏谏,王使谒者千秋赐中尉牛肉五百斤,酒五石,脯五束,然其后,复放纵自若。又尝久与驺奴、宰人游戏饮食,赏赐无度,郎中令遂入见王,面刺之,请选郎通经有行义者与王起成,坐则诵诗、书,立则习礼容。王许之。遂乃选郎中张安等十人侍王。居数日,王皆逐去安等。”

读到这儿,张安世停了下来,抬头看向霍光,道:“以下皆异相,大将军可”

“不必”霍光轻笑摇头,示意张安世不必再言。

见微知著,这位昌邑王的禀性已经很清楚了。

“无大恶之心,无立正之心可闻逆耳之谏,终难从之”杜延年低声叹息。

说白了就是随心所欲好逸恶劳

注:汉书对刘贺的母族并无记录,也没有提到其有嫡母,因此,易楚做这种推测。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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