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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妈在手套厂上班,中午也是蒸米饭带着上小学的许宁一起吃。所以许家就晚上煮饭,带这一晚的米饭跟第二天早上的烫饭当地一种米粥的做法,将熟米饭加水烧滚,有点儿类似泡饭量。
许婧跟许多都是先在水龙头下淘洗好饭盒里的米,加好水然后放去饭框里,等食堂大师傅统一抬上锅蒸。
许婧扫了眼妹妹的饭盒,轻拍了下她的手,斥道:“你干嘛放这么多水,煮成粥了,下午容易肚子饿。”
许多:我只是把握不好饭盒里头究竟该放多少水合适。
等到放饭盒的时候,许多又茫然了,她想不起来她初一到底是哪个班的了。现在翻书包找课本看班级,会不会有点儿怪异
许婧放好自己的饭盒,无奈地过来接了妹妹手上的饭盒:“你今天怎么搞的,稀里糊涂的。”自己放进了初一6的框子里头。
许多面无表情:“鼻炎犯了,头疼。”
许婧同情地看着妹妹。许多的鼻炎相当严重,从遥远的三岁一直蔓延到三十岁,发作的巅峰期就
是初中,头疼起来,她要不停地敲着头才能勉强听课。
“寒假过年前,妈妈不是带你去县医院看过了吗那个医生开的药没效果”许婧翻自己的书包,找出一包纸巾递给妹妹。
许多的关注点落到了纸巾上。她爹妈都没买纸巾的习惯,那么,她姐的纸巾是从哪里来的,她姐现在跟她一样,没有一分钱的零花钱啊。
“姨妈还讲会给你找个好大夫的,怎么这样啊,起码缓解缓解,老这么头疼怎么行。”许婧心疼地看着妹妹青白的脸色那是冻得,小声叮嘱她,“你要是疼得厉害就跟你们班主任请假吧,张老师人很好讲话的。”
许多“嗯嗯嗯”,心不在焉地想她姨妈还真是给她找了个好大夫。
那位中年女医生跟她说她擤鼻涕的时候头疼是因为脑汁给擤出来了。吓了她整整七八年好不好。
直到她大学上耳鼻喉科课,才恍然大悟自己被忽悠了;然后悔不当初,这么不符合逻辑的说法居然能够骗得她深信不疑,她这该是有多没脑子啊。
跟那女医生说的一样,脑子全被擤鼻涕时擤走了。
许多走到教室门口时就觉得自己其实还是认得教室的。靠着学校所有学生共用的唯一一座厕所的教室,呵呵,记忆深刻啊。
可她人进了教室就笑不出来了。她不记得自己坐在哪个位子了。教室里三三两两坐着不到十个学生,大概还不到早自习开始的时间,读书背课文的人少,大部分不是在赶抄作业就是在交头接耳地闲聊。
许多认真打量了这些同学,感觉都很陌生。她不知道自己跟谁交情已经深到询问对方自己的座位而不会被古怪脸的程度。这点儿自知之明她有,她压根不可能有这种真爱粉。
许多脑子速度开动,抬头看到后面黑板上出到一半的黑板报,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得天独厚的优势,板报是她出的,她为什么出板报,因为她是班长。
她是班长啊,她有特权啊,她可以假借替老师维持纪律之明坐在讲台上
她直接拎着书包上讲台。
然后那几个正或欢快地聊天或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同学倏然静声了,集体目光炯炯地盯着许多。
误会了,少年们,姐真的不是有什么老师的指示要传达。无意间将自己陷入尴尬境地的许多只好高贵冷艳地扫了眼讲台下的青葱少年,声音尽量毫无感情起伏:“好好读书,不要交头接耳地打扰别人。”
许多有点儿拿不准自己的语气。她也不知道十三岁的少女该以什么口吻讲话,太装13的话很容易被群嘲的。
可是她很快惊讶地发现班上没有任何人表达出明显的反对意见,即使是继续聊天的也隐晦地切换到了窃窃私语模式。
呃,该说农村的孩子都淳朴呢还是说现在的孩子真乖巧呢还是自我陶醉姐姐我实在气场十足呢。
许多满头黑线的拿出了自己的英语书。初中时代的早自习好像是语文跟英语一门课一天,许多不知道今天到底是哪门课的早自习,干脆先翻开英语书。
英语跟语文比起来,以她多年的学习经验,明显前者比较恐怖。
许多是个英语渣。
别看她重点本科毕业又是当医生又是裸考裸面都能混进公务员队伍,职业履历表上看着妥妥学霸好生高大上的样子,实际上,呵呵。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任何行业的顶尖都是大拿。只是构成金字塔底端的基础力量,其水平就有待商榷了。
很不幸,许多就属于社会主义事业地基的一部分,她连六级都差一分没能过。
许多还在医院当医生的那会儿,某一天中午上急诊,120的医生一脸迷之微笑地送了个金发碧眼的美国大妞儿敲了她的诊室门。
她一下子就眼前一阵黑,结结巴巴地问大妞儿会不会说中文。大妞表示会一点点,还拿食指跟拇指比划那一点点的长度,然后问医生会不会英语。
许多心虚,她好想说不会,可是中学六年加大学两年,八年的青春,在国际友人面前,她实在是没脸张这个口。于是捏着鼻子表示“alittle”,生怕大妞期待值过高,还将手指头比划出一米米的长度。
结果大妞立刻找到组织的欢快了,表示youalittle,ialittle,咱俩沟通无障碍。
许多扶额:大美妞儿,咱俩的alitter真心不在一个频道上。
然后许多给她做完体格检查确信她生命体征平稳神志清楚并且病情不严重后果断将她转去省人医了。
人家省人医交接班都用英语,真正同国际接轨,绝对接得下这个锅。至于她,还是密切联系群众,低调踏实地为中国老百姓服务吧。
经历这种事许多总该有动力好好学习英语了吧。呵呵,人类要是这么容易奋发向上,地球都挤不下了好不好。
许多只庆幸,阿弥陀佛,幸亏她们医院级别不高,还有地方可以转。打份工而已,能敷衍过去就行,做人呢,最重要就是不要为难自己。抱着同样想法的还有科里的其他同事。
大家一起准备迎接检查升三级医院时都是一方面期待升级成功医院会发奖金,一方面又忧心忡忡,妈蛋,以后我们也是三级医院了,转病人要找什么理由转
等到许多脱离白衣天使行列摇身成为国家公务员,更加只能呵呵了。传说中公考冲刺班里头有句励志名言:考公的日子猪狗不如,考上公务员了就是过上猪一般的日子。
许多听同一批进单位的同事说起时还挺欢快地想,真耳熟啊,好像刚上大学那会儿师姐们说考研也是类似的话。当然后来残酷的现实告诉他们,图样图森破。但是,大部分公务员尤其是基础类事物的公务员的工作,初中生就能胜任。
你要是太有想法了,反而会水土不服。
办公室有个比许多晚进单位两年的学霸妹子,北大毕业又去欧洲镀了两年金,为了方便照顾父母才考的这个单位。结果工作上手却满头包,因为妹子是个有思想深度的人,永远无法理解单位奇葩的运转方式跟工作模式。
许多很想安慰她:表想那么多了,其实领导自己也没弄清楚他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工作结果。
许多刚进单位上班时,他们部门领导还特意找她谈话,要求她用信息化的手段管理单位固定资产。这工作安排非常合理且符合社会发展趋势,但是领导布置的直接任务却让她以为自己幻听了。
“小许啊,你开发个软件出来。你们大学生都懂电脑的对不对,弄一弄,争取把我们单位的固定资产都科学地管理起来。”
许多一脸懵逼:一定是我昨晚没睡好所以耳鸣了。
你们招录要求上写着临床医生,两年以上工作经验,医师资格证跟执业医师证齐全。结果把人招进来了让干后勤工作就算了,谁让后勤没人愿意去呢,柿子不拣软的捏还挑硬的拣安排她管固定资产她也认了,革命的螺丝钉,组织让去哪里就去哪里。可是让一个临床医学专业毕业干过三年医生的人去开发软件
呵呵,我有这十项全能我来你这儿干嘛
她只好弱弱地跟领导沟通:“主任,软件开发周期太长,我们还是从外面公司购买成熟的管理系统吧。我马上去找相关资料。”
许多当公务员没两年就很少动脑子了。回家跟许宁聊个什么话题,常常半天都接不上话。许宁都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姐你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的。”
许多异常光棍大无畏:最近很少动脑子,脑子生锈了。
从小就被灌输学习是一辈子的事,要终生学习。可人只要走出学校进入社会,只要不是被狗撵着,大部分人都会自动丧失学习能力,打份工而已,能敷衍过去就行,谁会真的跟自己过不去。
可能一亿个杂货店伙计里头才能走出一个李嘉诚,一千万个建筑工人里面才发掘出一个潘石屹;但社会的进步究竟是取决于这些金字塔顶尖的奋斗不息还是源自于人类好逸恶劳的天性,真心一言难尽。历史毕竟是人民创造的历史,谁又能笃定到底哪一种选择在时间的长河中更加有意义。
许多有自知之明,她绝对属于泯然众人的后者。
仿佛回到了当年她上夜班上出了偏头痛的时候,也是这样,转一下脖子都天旋地转。好容易从科室主任手上请到了三天假回家休息,却无偷得浮生半日闲的自在。
身体健康比什么都重要。
她那时忍无可忍,离开医院去外地当公务员,跟许妈解释说她身体负荷真的已经到了极限,实在吃不消了。许妈愤怒地斥责她:“为什么别人都能忍下来,你就不能”
许多积攒多年的委屈倾泻而出,声嘶力竭地咆哮:“为什么别人能忍下来的,我就一定也要忍”我就不忍了,你能怎样
心中的失落迷茫混杂在一起,她痛苦地想,难道对父母而言,比起前程、前途什么的,不是孩子的健康平安更重要吗否则怎么有句话叫,你以为举世皆你妈
手边有本语文练习册,她刚好翻到一篇阅读理解,文章节选自红楼梦的片段。上面有道题目:王夫人真的爱自己的儿子贾宝玉吗
许多草草扫了眼参考答案,大意是王夫人对宝玉的爱是有前提的,宝玉对她而言更多的是一种凭仗,是母以子贵,是养儿防老云云。是封建大家庭的糟粕,不是纯粹的母爱。
许多一阵头晕,又忍不住吐了,丢下练习册,闭上眼睛。
别把锅推给封建大家庭了。许多疲惫地想,越是没有生活保障的人,越是容易将养孩子视作一种投资。他们含辛茹苦,他们奋斗半生,然后将孩子供出来了,毕业了工作了,然后就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了。有一个词就啃老族,还有一个词叫老啃族。
你怎么可以不按照我的规划走,这怎么对得起我的付出
这一天无比煎熬,等到许宁放学回来,许多想的是,终于要到晚上了。许宁本来应该跟着许婧继续听数学补习,但他担心还躺在病床上的二姐,所以一放学就回家了。
他“蹬蹬蹬”跑上楼,轻手轻脚进了许多的房间,看她并没有睡觉才吁出一口气来。兴匆匆地拿出半导体来显摆:“姐,你看,爸爸给你买的。听听音乐听听说书,脑子会舒服一点。”
许多默然。唉,算了吧,她也不是什么好女儿,哪来的脸求全责备。
收音机给了许多一个意外惊喜。她竟然在许宁捣鼓的时候,无意间发现收到了bbc。大学时代整个寝室的妹子都想练好英语,所以她也跟着听过一个学期bbc的新闻,可惜效果太好了,她听不到半小时必然酣然入睡。
真亏啊,她失眠那会儿怎么没想起听英语新闻来着。
许宁一见他姐两眼放光地听英语就心里头直打鼓。总担心他姐会给他加担子,他现在数学竞赛过了初赛复赛意外惊喜,完全归功于无意间学习了初中数学内容,正在辛苦地准备决赛。
许宁不知道的是,许多还真有这个心思。
上辈子许多上高中时,许家就搬去了县城当时刚被划为一个区。许宁初一英语被刘老师带到坑里去了,好在新学校的班主任就是英语老师,而且非常喜欢许宁,没收他一分钱的补课费,每次去给别人上小班课时都把他带上。许宁就这样打下了英语的初步底子。
现在许多不想让弟弟再走这个无谓的弯路,他完全可以从一开始就得到更好的教育资源。
于是一个礼拜后,许宁就收到了他姐强塞给他的初一英语上册书跟课文磁带。许多叮嘱他:“一放学回家写好作业就开始听,等你姐我吃过饭收拾好还要用呢。”
许宁愁眉苦脸:“姐,你真不会赶,全部给你听,我不跟你抢。”
许多采取暴君作风,脸一板,斩钉截铁:“不行,你必须得听。否则咱妈还让你写毛笔字。”
许宁的脸色一下子就不好看了。许多一见之下,立刻明白自己过头了,她怎么忘了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她弟弟长大后可不是个面瓜,而是相当有主见有规划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