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回家吃午饭。许妈也心疼女儿的辛苦。许多现在披星出戴月归,整天累的连话都不愿意多说了。她现在除了养鸡生蛋卖以外,连娃娃厂小衣服的活计都少接了,全力做好女儿的后勤保障工作。
许爸、许婧还有许宁都旁敲侧击过许妈,现在家里最重要的就是许多。分分分,学生的命根。许爸直接讲,多多只要能考上,就是自费县中他也给女儿上。统招只交学费,自费可是要交一万八的赞助费的。
许妈怒怼回头:“一万八也得让孩子上学啊。”伸头看看埋头做题的女儿,算了吧,洗衣服还是她自己来吧。
许多下午做完了一整套的英语竞赛模拟卷,把卷子上出现的所有新单词全部背下来,许妈就喊她吃饭了。
晚饭相当用心,许妈特意撕了山芋藤,跟酸辣椒一起炒。许多就着这道菜跟西红柿紫菜蛋汤,整整干下一大碗米饭。呜呜呜,她现在胃口真心大了,上班时她一整天吃的主食加起来都没有这么多。
吃完饭骑车去学校的路上,许多甚至有一瞬间想要掉头回家算了。她感觉特别累,有种从骨头深处渗出来的强烈的疲惫。忍忍吧,再辛苦也得熬下去。谁让你是初三学生呢。
这种挤压的疲惫终于到礼拜三时完全爆发出来。
礼拜三上午,班上就有同学说起美国白宫被炸了。下午时,学校的橱窗栏上换上了当天的本地日报,美国发生了恐怖袭击事件,当然被撞的是世贸大楼跟五角大楼,不是大家误传的白宫。
许多从洗手间出来回座位时,扫了眼报纸,然后直接去办公室向班主任请了个假,她晚自习申请回家看书。大概是她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了,张老师有点儿放心不下,建议她去医务室看一下。许多谢绝了老师的好意,表示自己只是有点儿受凉了,回家就好。
“别看书了。先把身体养好再说。”张老师想了想,“明天要是还不舒服,先别急着回来上课,等身体好了回来再补张假条给我就行。”
许多浑身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她匆匆点点头,急急忙忙推车出了校门。校门口有一段大约二十来米的上坡路,许多此时竟然完全没有一点儿力气骑上去,她只能推着车往前面走。
她想她应该把车子放在学校的,明天走路上学或者她骑许宁的车带他都行。
那一路骑的惊心动魄。路上她甚至差点儿撞到了人。被迫退到边上的人先是勃然大怒,准备开骂,见她抬眼看过去,认出了她的脸,立刻换了笑脸:“许多啊,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脸色这么难看。”
包旭这学期分去了慢班。此刻正好出来帮他爸招呼客人,闻言走到许多面前,试探性地问:“要不,你把车先放我家吧。我正好要到你们村上去卖包子,我骑车带你。”
包旭家的包子蛮受欢迎的。为了扩大生意范围,他家常常晚饭点儿时到附近的村庄叫卖,有些人家来不及做饭或者想给孩子打个牙祭什么的,会过来买。许多见过几回,生意挺不错。
许多本想谢绝,但她的腿抖得厉害,真是半点儿力气也没有了。只好浮起虚弱的笑:“谢谢你啊,麻烦你了。”
许多坐在车后座椅上,眼前一阵阵的黑朦。她不得不抓住了包旭衬衫的衣角,否则她担心自己会一头从车子上摔下去。到了家门口,许宁正站在院子里给鸡喂食;看到他姐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丢下食盆奔过来:“姐,你怎么了”
许多这时候才发现自己额头上冒出了大颗的汗珠,滴在了水泥地上,晕出一个个小小的圆。她还记得要跟包旭道谢,挥手道别。
院子门一关,她整个人就靠到了门板上,缓了缓才喘过气来:“宁宁,你扶着点我,我要上去睡觉。”
许宁吓得不知所措,闻言赶紧上前扶住姐姐,慢慢朝家里面挪。许多就觉得自己身上一阵冷一阵寒,脚跟踩在棉花上一样。
她个子已经超过一米六,上一次称体重都快一百一十斤了。许宁生的瘦弱,直到高中时代才进入发育期,此刻根本扶不住他姐。也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跌跌撞撞进的家门。好在堂屋的竹床还在。许宁将姐姐扶着躺下,然后奔上楼,把三张床上的薄被子毯子什么的一股脑儿全部抱下来盖在她身上。他姐的手冰凉
许宁想去菜地上喊妈妈,又不敢放他姐一个人在家,左右为难。这时隔壁家王婶上门来借镰刀,见状一惊,上手摸摸许多的脑袋:“乖乖,你这是要发烧了。”
她问清楚许妈的位置,赶紧奔去菜地将人叫回来。
许妈吓得不轻,许多身体一直非常好,除了小学时发过一回烧去医院挂水以外,平常根本没生过什么病。
等她回来摸摸女儿的身体,觉得浑身冰冷,立刻知道不对劲了。这孩子肯定是生病了,现在的天气中午穿单衣还冒汗呢,哪儿有作冷的道理。
许多人虽然没力气,但脑子还是清醒的。她冷静地指挥她妈拿端午时就挂在门楣上的艾草下来洗洗干净,然后加水煮一滚,放到她爸以前用的泡脚的木桶里头。然后许多在妈妈的搀扶下坐起身,开始泡脚。
热水量足够多,没过了她的膝盖。许多身体靠着妈妈,软软的,使不上劲,但她知道寒气排出来就好了。
王婶一直没敢走,陪在边上看情况。要是多丫头还是不行,她就回家喊丈夫帮忙送镇上卫生院去。大姑娘了,许妈一个人肯定没办法送她去医院。
这时外头院子门响了一下,有人边往里头走边问:“有人在家吗许多在不在”
此时的乡村还有不闭门的遗风。家家户户很少锁门,谁去别家,走到里面喊人的都是常事。许宁跑出门看,认出是送她姐回来的同学,立刻招呼人进门。
包旭手里拿着药瓶,看到许妈跟王婶有点儿不知所措,期期艾艾道:“舅舅妈,我爸说许多恐怕是要发烧了,让我送瓶退烧药回来。”
许妈认出了这是丈夫舅舅那头亲戚家的孩子,拜年时都见过,平常在街上看到彼此,两家也是要打招呼的。连忙谢谢对方的好意,喊许宁接下了药瓶。
包旭想问问情况的,但他性子腼腆,看到大人就不知道该怎么讲话了。想了想又放下一包馒头,结结巴巴道:“我爸说发烧了只能喝稀粥,肚子容易饿,馒头好消化。”
许妈赶紧喊许宁拿钱给他,包旭吓得连连摆手,慌慌张张地跑了。
许多这时候嗓子干的冒烟,连讲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好对他轻轻点了下头表示感谢。
艾草水加了两回,开水喝下小半瓶,许多头上背上出了一身汗。王婶看到了长长出了口气,欣慰道:“好好好,身上汗发出来就好。”
许多知道这还不够,身上还沉重的很。等王婶走了,许妈倒完泡脚水,许多又喊她妈帮她背部刮痧。她知道要是今天不把寒气排出去,晚上必然睡不好,明天身体也好不了。
许妈按照她的要求拿了木梳背给她背上刮痧,一刮下去,就是一道紫红的印子,吓得许妈都不敢继续刮下去了。许多听到她妈的形容以后,鼓励她妈说没关系,继续刮下去。等到整个背部刮完以后,背上火辣辣的。许妈不知道是再向谁抱怨:“怎么这么深的印子,骇人的很。”
许多依然没什么力气笑,淡淡道:“这没什么,我身体本来就不好。”
许妈急了:“你身体哪里不好了一直好的很。”
许多看着她妈的眼睛,声音轻轻的:“你们希望我身体好,所以我只能身体好啊。从小到大,不都是这样。”
许妈的脸上急剧地抽动了几下,一股无名之火从心底往外头冒。要不是二女儿还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她真想一巴掌过去。阴阳怪气的,谁该了她的一样。
许宁敏锐地察觉到了母亲的努力,虽然害怕,还是赶紧从房间里走出去,拦在了他妈妈的面前。
许妈狠狠地将木梳掼在了桌子上。儿女都是债,她这个老妈子还得伺候他们吃喝拉撒睡。
许多沉沉地陷入了睡眠。等到被许妈喊起来吃饭,堂屋里的钟表已经指向了八点钟,她睡了差不多两个小时。
许宁坐在旁边写作业,时不时担心地抬头看一眼姐姐。他怕死了她姐躺着,一动都不动的样子。
许妈的脸色依然非常难看。她觉得这个二女儿越大越拐,一点儿都不晓得尊卑上下,没规没矩的。
睡了一觉,许多身上的力气聚集起了不少。她这辈子从断奶起就自己抓着筷子学吃饭了,从未被人喂过,现在自然不指望会有谁喂她。
许宁看到他姐端着碗的手还在发抖,终于忍不住过去。
“姐,我喂你吃粥吧。”
许多没把碗递过去,继续一口一口慢慢往嘴里送。
“没关系,我自己能吃。”
一碗白粥下肚,许多嘴巴里一点儿味道也没尝出来。她这会儿嘴里发苦,哪里有什么滋味。
许妈板着脸收拾了碗筷,训斥许宁:“洗完作业早点上去睡觉,别老想着玩。”
许宁非常委屈:“我什么时候想着玩了。”
许多笑了笑,她妈爱迁怒。家里现在就他们三个,她妈现在不好骂她,心里又不高兴,只好将怒火发到平常基本上不考虑发火的许宁身上去了。
许妈没再说话,去厨房洗锅碗了。因为余怒难消,她的动静特别的大。家里鸡叫了两声,也被她骂了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