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经常在受伤的晚上,缩在床铺一角……不止一度。

在夜里,梦见过……有朝一日,红妆素裹,踩着满地瓜果红纸,于众人的祝福中,于娘亲跟哥哥的悲喜交加的欢喜情绪里头。

喜笑晏晏。

嫁给那个残留在,儿时记忆里边,于绿柳梢头,光芒熠熠,言之昭昭,立誓要娶她的清傲少年!

只是,现在,这些念头。

莲庆肯定是不会再去想了。

梦境很美好,可人总归还是活在现实之中。

梦醒了,生活依然要继续。

哪怕它一如既往残酷——!

白驹过隙,流水匆匆。

人终会长大,终会成熟,终会于残忍的丛林世界里头,磨练出独属于自己的利爪跟钢牙!

收拢起,曾经幼年时所有的柔弱跟纯真,所有的悲喜爱恋,藏在一个,只有自己,才看得到的小小坚硬的核桃壳里头。

兴许,会时不时回过头去打开来看看。

可也仅仅,是打开来看看。

心上那一片湖。再也不会随任何人,起半点涟漪。

……

……

家变之后。

她,其实,是去找过他的……

没错,主动去找过!

那个时候,她小心翼翼,冒着巨大风险,将一块绣了许久的白帕子,想尽办法,托人,转交给当时的他。

只是,结果。

叫那时的莲庆,很失望罢了。

其实,这种结果处于清醒状态的她,是完全可以预料的。

然,那时的莲庆,病急乱投医,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干了件糊涂事!

好在,结果很正常,很残忍。

犹如一记大巴掌,狠狠掴在了她脸上,将她打醒了过来。

所以啊,她自此就记住了。

这个世界上,能够靠得住的人,从来,都只有自己!

道理,人人都懂。

不对,应该说,莲庆两世为人,一直都懂!

却唯独,当时遭逢大变脑子混乱,心里边,总还对人对事残存着那么几丝侥幸念想。

骗自己说,那个人,不一样!

他跟别人,不一样!

娘亲跟哥哥看重的夫婿,哪里,跟世间那些见利忘义负心现实残忍的俗人一样?!

实际上呢?

呵。

从头到尾,只有她活在梦中——自欺欺人罢了!

哪有什么不一样?

人性,自古以来,道理,都是相通的。

说来说去。

什么情啊爱啊婚约啊誓言啊,他妈统统都是浮云!都是混蛋!

都他妈的一群混账东西!

混账玩意儿——!

不世出的修行天才,很了不起吗?

大周十二王将,帝国军方最有前途的大将军,很了不起吗?

地紫境大修行者,很了不起吗?

定远侯府,君家大公子,很了不起吗?!

了不起吗?!

君陌人,你……

你这混球……有那么,了不起吗?

……

没错。

确实,很了不起。

了不起到……令那个素来一贯骄傲霸道,自以为聪明的自己,分分钟变成了一只被人扒光了假羽的秃毛鸡!

曝露于众目睽睽之下。

深刻感受到了莫大的狼狈跟羞耻!

自卑丢脸得一塌糊涂!

偏又生性好强,不敢表现出来,一个人,只敢半夜,缩在左军营房里头的炕上,跟畏寒的刺猬般,两手紧捂着口鼻,心酸难抑,拼了命的哭……

跟个神经病似的!

整夜整夜的哭!

不知道的内情同伙,偶然间,听到过一次。

当晚,拍着她的后背,小声的安慰她。

以为,当时的莲庆,是年纪小,初入军营想家。

亦或者,被战场上的血腥画面吓到了,一时心神失守。

其实,究其缘由——

她不过,就是白天训练的时候,不慎摔得满嘴泥。

偶然抬起脸,越过重重人流,看了城墙上某个一袭银甲,清俊无双的年轻人一眼。

不过是,她在出操时,偶然在一处烂泥巴地里头,看到了,她曾经小心翼翼,无比期待,送出去的那张绣有一朵莲花的帕子。

想来,凭君陌人的聪明,从她踏进军营第一步起,就知道她是谁罢!

可惜……对方当时,连半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她就是了。

天上的苍鹰,几时,在乎过地上爬的蝼蚁的想法吗?

这个问题,莲庆曾经用来调侃过凰钟。

实际上,那句话,最开始,是她用来嘲讽自个儿的!

恶心鞭笞打她自己脸的!

因为——

答案,是永远不会!

天上的苍鹰,压根不会在乎地面爬的蝼蚁,它们脑子里头那些卑微而狭小的念头。

正如,城墙上那名年轻人,自始至终……都完全当她是陌生人一样!

……

……

儿时情谊犹在,千里迢迢,跋山涉水。

莲庆好不容易,站到那个曾经与自己立下白首之约的年轻人面前的时候……

从没想过。

原来,对方还可以假装不认识啊……

是她错了。

是她……错了!

不好意思。

是她痴心妄想厚颜无耻不要脸!

真的……很不好意思……

她,百里莲庆!此生,再,也,不,他,妈,做,白,日,梦,了!

再也不做了!

……

……

人贵有自知之明。

哪怕,无耻如莲庆。

某些时候,也他妈……还是要脸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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