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吵到婆子我,把你们统统卖到妓寨去!”

婆子决定给这群不懂规矩的小畜生们一点教训,以免待会儿进了定远侯府,惹李管事大人心生不满,破了她的财路。

想到这儿,婆子再度高高扬起手,挥舞起手中那条长长的牛皮鞭子。眼看那记鞭子这回就要抽到阿奴身上了,小女娃年岁不过四五,身子骨还没长成,这一记狠毒鞭子下去,指不定连命都没了。

月娘急忙上前躬下身将自家小妹拥在怀里,低头咬紧牙关,打算自己生挨了这一记!

这时候,莲庆脑后的发带忽然松了,乱发恣意垂下,蓬松零碎,遮住她大半张脸。

她立即弯腰去捡。

那记鞭抽即将打在月娘肩上的时候,前方拉车的老牛突然像受到很大刺激般,猛地向前发力狂奔,哞哞狂叫不绝!

拉车的壮汉赶忙喝止,却阻止不了牛车上的人惯性前倾,一个个撞得头昏眼花。

只听到那婆子‘哎呦’一声,手中长鞭当即飞了出去,整个人骨碌碌滚到路边,额角磕出了血。

滋啦!

婆子身上织锦破了个大口子,胸前那两条干瘪得像黑丝瓜垂至肚挤的胸顿时全露在外头,惹来周边行人顿时一阵哄堂大笑。

指指点点,精彩纷呈,好不狼狈!

“没眼力见地老畜牲!”婆子老脸羞红,恼得拾起鞭子作势就要狠抽一记!

转念一想,日后还要靠这老货拉人,若打坏了又要花一大笔银钱。

只得恨恨朝地上吐了口老痰,自认倒霉,生吞下了这口怒气。

莲庆拾起了发带,慢条斯理将乱糟糟的长发重新绑好,半抬起眼,扫过月娘如释重负的脸。

她的脸上表情依旧慵懒,没有多余的情绪,唇角微弯,似笑非笑,咋一看,像一只永远也睡不醒的猫。

婆子丢了脸,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非但不急着拢起衣物,反倒是故意袒胸露—乳,直接叉起腰,冲周遭围观行人撒火道。

“看什么看!再看,休怪我老婆子手里的鞭子没长眼!”

啪!

长鞭抽打在地,发出尖利的声响,抽起道道尘土飞扬,颇有几分骇人之势。

若是婆子上半身没有裸露在外头的话,想来,还会更有气势一些。

莲庆默默在心底点评道,虽然她此时此刻更想冲到河边去洗洗眼。

……

……

整场闹剧,从头到尾,凰钟一直闭着眼。

只在莲庆捡拾发带顺带抓了颗小石子打中牛屁股那瞬,才极为艰难地睁了一

下,随即又沉沉合上,待到牛车重新行驶在宛秋官道上,又睁了开来。

莲庆低头看了他一眼,道,“醒了?”

“你……刚刚为什么?”

“嗯?”

“会出手救那一对姐妹俩。这一路上,遇着比那更加残忍血腥之事你都是冷眼旁观的。”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话,你没听过?”莲庆翻白眼,随手折了根草茎塞进嘴里,嚼了两下,继续说道。

“我吃了人家的饼,总不能白吃。”

“……”凰钟望着宛秋街道两旁齐整的楼房,没有答话。

“先前你那话里头的意思,是在怪我吗?怪我这一路来冷眼旁观没有出手救人?”莲庆回过头来想了想,越想越觉得不对味,冷冷斜了他一眼,问道。

“……我没有。而且,你也没有冷眼旁观。”凰钟摇摇头,认真回答道。

他这话,说得倒也没错。

半路上,他犯了病,整夜整夜高烧不退,差点儿丢了性命。是莲庆一直守在一旁,连续好几天不眠不休照顾自己,硬生生把他从阎王手里头抢了回来!

虽说她向来嘴上不饶人,时常冒出个三言两语气得自己半死,脸上也永远一副吊儿郎当睡不醒的模样。

可真遇上事儿的时候,她从来都没有逃避过。

对自己,也确实是真的好。

莲庆双手交叉搁于脑后,懒洋洋躺在茅草堆中,一面欣赏着陈国王都宛秋商业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感慨其繁华,一面想到接下来要去的地方,要见的故人,思绪,又变得有些复杂。

那感觉,就像是困于厚茧之中很久了的帝王蛾,终于鼓起了勇气,要去撞破那层厚厚的屏障,奔向真正属于自己的天空。

然而,很可能在冲出去的那瞬,由于两翼未能充血,终生都无法展翼飞翔。

车辕碾过青石地砖的声音咯哒咯哒,木板随之一跳一跳,莲庆躺得并不安慰,半睁半闭的眼中,是少年倔强而认真地脸。

她笑了笑,许是这段旅程太过无聊,接着开口道。

“浩然正气救人于水火的大英雄谁都想当,那也得当得了啊!我只是个小人物,会那么一点普普通通的拳脚功夫,在这乱世,能苟活下来已是万幸。哪里还敢苛求更多?”

“……阿庆,你看问题的角度一定要这么悲观吗?”凰钟心口有些难受,大约,是见到少女眼底的黑色过于浓重的缘故。

“哈,这哪里是我悲不悲观的问题!”莲庆牵起唇,脸上流露出一抹强烈地嘲讽之意。

“小凤凰,似你这般,从出身起,想来定没尝过饿得发疯是什么滋味,自然,看待万事万物都很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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