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知张屠户每日要喝上两壶黄泥酒,黄泥酒两枚刀币一壶,四个壶盖可换一壶新的,两个空酒壶同样可换一壶新的。】
【张屠户每日酒钱为十枚刀币。那么,按照简单递归的法子,张屠户每日最多可喝十五壶黄泥酒。】
【剩下空酒壶一个,壶盖三个。】
“若酒铺老板可以赊账,则张屠户每日最多可喝二十壶黄泥酒。”
莲庆睁开眼,缓缓说出答案。
脸色虽寡白的吓人,表情却出奇平静,认真。
“所以,这道题有两个答案。”
“十五,或二十!”
“我的题,一题一解。”老罗头说。
“十五跟二十,这两个数字,其中,有一个是对的。你……只能答一个。”
他放下了手中的刻刀,将面具搁置一旁,看向莲庆。
拢紧眉,满脸正色。
“答对了,四张面具你全都拿走!答错了,便如那阉竖同样下场!”
“你也可以选择放弃,老头子便当今夜这事儿从未发生过——”
十年难题,一朝得解。
围观群众们欢呼声还未爆出来,因这一番话,那颗心,霎时又提到了嗓子眼!
砰砰砰砰!
狂跳不已。
他们眼巴巴地望向摊位前,摇摇欲坠的小姑娘。
情绪,一时之间,非常复杂。
一方面,他们很期盼她能从两个答案中挑出正确的那个,拿走这四张价值连城的面具。
挫挫食古不化的老罗头那臭脾气!
另一方面,他们又不希望看到她因选错了答案,而丢了性命。
要不,还是选择放弃……?
围观群众很纠结。
很无奈,很着急。
一个个,屏住气,连轻微的呼吸,都成了犯罪!生怕惊扰到她!
莲庆暗吸了口气,强行稳住,几近坠毁的身体。
沉默地,抬起手背,用力擦掉嘴角的血迹。
昂首挺胸,正面对上那股来自强者的恐怖压迫感!弯起唇,微微一笑。
“我坚持,两个答案。十五,以及二十!”
“不后悔?”
“不后悔!”
“……”
老罗头深深看了她一眼,严肃的脸上,异常罕见的,泄露出一丝惆怅情绪。
“你会死的。”他说。
“人都是会死的。”莲庆回答。
面如平湖,不起半点涟漪。
这姑娘疯了吧!疯了吧!疯了吧!
老罗头都那么明确地说只有一个答案,一个答案——!
她怎么就跟中邪似的,非要坚持有两个呢?
上赶着投胎也不带这样的啊——!
围观群众很抓狂。
无数只眼睛齐刷刷落到了老罗头身上,静待他揭晓最后的答案!
且看这不要命的疯癫小姑娘,最后结局……究竟,是死是活?!
偏偏关键时候,老罗头悠悠然,接过身边老太递过来的茶,低头抿了一口。
之后,又慢条斯理,抿了一口。
如此反复,好不悠哉——
相对的,围观群众已经急得两只眼睛都快要喷火了!恨不得人手一把斧头,将这臭老头脑子里的答案给喀嚓劈出来!
你这个死老头子,他大爷的倒是快说啊——!
许是怕自家老伴被众人的火热目光看杀,一直在旁笑呵呵的慈祥老太太,出手了。
她右手五指缓缓张开,又很快聚拢,轻轻向外扇了一下,恍若拂去身前的浮尘一般。
力道,极为温柔。
接着,摊面上那四张面具就跟长了翅膀似的,从高处飞落下来,悬空,飘到了莲庆身前!
莲庆一愣,又很快释然,淡淡一笑。
老太太冲她点点头,笑容可掬,道:“小姑娘,这四张面具,现在,是你的了——”
话刚落,现场才反应过来的围观群众,一片哗然!
“啊——她说对了?”
“她竟然说对了?”
“原来他娘的真有两个答案!”
“日他祖宗的,这个该死的老罗头真狡猾,将在场所有人都诓了进去!幸好人小姑娘聪明,不上你的当!”
“哈哈哈,就是就是!”
人群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热火朝天地讨论着。
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很激动!
用力握紧拳头,无比欢喜,仿佛这是一场经由他们共同联手创造出来的伟大胜利!
对比之下,当事人莲庆,情绪则显得过分平静了些。
她并没有去拿那四张面具,向后退了一步,双手作揖,弯腰,朝老太太行了一个大礼,郑重道。
“前辈见谅,这面具……晚辈现在拿不得。”
“咦,你这丫头好生奇怪!先前为了这四张面具不惜丢了性命,如今却是一句话便不要了?”老太太表示很疑惑。
“先前,实乃晚辈一时意气,昏头所致!而今,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方才诸多无礼之处,还望两位前辈见谅!”
“银狐,金麟,火凰,鬼方这四张面具每张都价值千金,你真的不要?”
“不要——!”
这一回,答话的竟是阿奴。
莲庆一愣,就见阿奴突然冲到前面,用力张开双臂。
如同老鹰抓小鸡游戏里头的老母鸡般,牢牢将自己护在身后,一改往日软绵绵的可爱模样,露出几分少见的凶狠神色。
“阿奴不喜欢吗?”莲庆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瓜子。
一如既往地宠溺。
她不拿,自然有她的理由。
却不明白,阿奴为何要冲出来替自己拒绝?
“不喜欢——小姐姐,阿奴错了!阿奴不该任性,跟你要这面具!对不起……”
“?”
“这面具,那么贵重,若是……若是拿了,定会有好多很厉害的坏人来抢,阿奴不想小姐姐有事!”
“阿奴不要面具,不要糖糕,不要新衣裳,吃的玩的穿的这些统统都不要了!”
“阿奴只要小姐姐好好活着!小姐姐,咱们回去吧,回去吧……”
“……是阿奴错了,阿奴犯大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说到后面,小女娃的脑袋,深深低了下去。
软绵绵的嗓音里头,饱含哭腔,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
听上去,似是自责伤心极了。
现场嘈杂议论的声响,再一次,戛然而止。
莲庆没想到,她突然会说出这样一些话来,思维漏了好几拍。
嘴角那一丝笑意,莫名,多了一分晦暗难明的意味。
因为。
就算阿奴不主动开口要老罗头家的面具,为了引林清河上钩,她还是会将棋走到当前这一步。
莲庆轻轻将她搂进怀里,安抚了两句。
随即,向老太太赔罪道:“小妹童言无忌,前辈切莫怪罪。”
“我本是为她才斗胆答题一试,如若前辈不介意的话,可否将这面具上的四根绳子赠与晚辈,做个纪念?”
“你不要这价值千金的面具,反倒要四根不值两文钱的绳子?”老太太睁大眼,简直难以置信。
“然!”
莲庆点头,应道。
怀里的阿奴,听到了,也一下忍住了泪水。
围观群众中传出一阵复杂的唏嘘声,心情各异。
“她不要,本宫要了!”
一道骄傲的女声平地炸响。
大街中央,那一辆马车门帘唰的挑起,跳下来一位少女。
粉色裙裾飞扬,彷如桃花朵朵,快步朝面具摊走来!
*
有的人,百闻不如一见。
还有的人,此生最好永远不见。
以上,为陈国王都,宛秋城百姓们,对于这位安阳王姬的共同心声。
一想到她折磨那些思慕君家二公子的女娃娃的残忍手段,众人皆头皮发麻,恨不能此刻扒条缝隙,遁地逃走!
“王姬也想一试?”老太太问道。
安阳王姬却是冷哼一声,不予理会。
视线,死死定格在莲庆脸上。
杀机浮沉!
这边是,传说中,所谓的——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关键是,莲庆浑然不知自己因那琴音之故,如今已被这善妒的安阳王姬列入了虐杀名单。
单纯只觉得对方的敌意实在来得莫名其妙。
难不成,是因为自己刚刚解题抢了风头?
落了她的面子?
“区区一道术题尔!本宫师从清河大司徒,岂会解不开?”
噗。
听到安阳王姬,振振有词,炫耀一般抛出师从林清河之时,莲庆忍不住,笑了。
难怪,她曾经读过的一本书上写——
弱小与无知,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才是!
知道林清河当年跟老罗头面具摊之间旧事纠葛的人,本就极少。
陈安阳对身为区区一介卖面具的小摊贩,老罗头态度傲慢轻视,也很正常。
这时候的莲庆,尚且不知,未来那一件惨事的发生。
否则,青元节夜,她无论如何,都会想法子要了陈安阳的命!
*
“若是本宫解了你这破题,老头儿,你又待如何?本宫的奴才可不能是白死的!”
安阳王姬,虽说白痴一名早已流传已久,但还不算愚蠢透顶。
知道自个儿的奴才,刚刚,是死于面具摊前的老罗头之手!
竟然,还敢主动上前找麻烦?
而且,是堂堂地紫境大修行者的麻烦!
莲庆打从心底,开始有些佩服这位安阳王姬作死的勇气。
她虽然很想看下去。
接下来,这一幕,会如何发展下去?
可惜,她必须赶紧离开。
否则,再不会有这么绝妙的逃离机会!正巧,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安阳王姬吸引住了……
她偷偷离开,才不会惹人怀疑,引发动静。
今日这一出棋,暂且,先到这里。
下面,该对方出子了。
*
“王姬无需解,只要将字条上的题通读一遍,我们老两口,便任由处置。”
老太太轻笑回答道。
她的左手,悄悄覆上老罗头的右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交给自己处理即可。
“哼,居然敢瞧不起本宫?好!待本宫速速通读了这破题,叫你们这俩老货死也死得明白!”
安阳王姬怒气横生,五指并拢,猛地一拍摊面!
随便抓起一张字条,刚翻过来,两眼定睛一看!
还没来得及开始读出第一个字——
噗——!
摊面上,忽然挥洒出一道殷红色。
安阳王姬口吐鲜血,像一只折翼的蝴蝶般,连连向后踉跄着,退了好几步。
她的脸色雪白,右手死死揪住衣领,表情看上去无比痛苦!
噗通!
安阳王姬瘫软在地,四肢如同麻风病患般,剧烈抽搐了一番,便彻底昏死了过去。
“殿下——!”
马车旁,一干仆妇见状,吓得魂飞魄散,奔过来大喊道。
面具摊前,瞬间一片混乱。
莲庆牵着阿奴的手,一步步,踏上了回府的路。
身后,远远传来的那阵阵喧哗声,本就在她意料之中。
是而,她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半点多余的情绪。
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骄傲自满。
如古井深流,平静到了极点。
反倒是小阿奴,时不时扭头向后看两眼,激动地握紧拳头。
偷偷乐道。
“我就知道,小姐姐最厉害!”
莲庆闻言,无奈摇摇头,轻轻笑了笑。
右手随意地抬起,拿衣袖擦了擦嘴角,放下来时,袖口处,无声地多出了几朵艳丽乌梅。
猩红点点。
*
一辆马车,咔哒咔哒,刚巧,与她擦肩而过。
车内的青年,白衣黑发,戴有一张诡异的哭脸面具。
全身上下,溢满了悲伤寂寥的苦味。
“公子,确定是夫人?”齐九问道,斟酒的时候,手下意识晃了一下。
“除了她,天底下,无人能解开我出的题。”
嗓音低沉沙哑,像娑罗树被风吹过时的轻响,隐隐魅惑人心。
“……那人在眼前,为何,又不追了?”
“没到时候。”
“?”
“她命中的机缘,未死——”
“那人要死了?”
“快了。”
*
定远侯府,竹林小屋内。
那一番异象过后,凰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将近三个时辰。
回过神来时,外面,天已经全黑了。
他拿火折子点燃了油灯,估算着,再过一会儿,阿庆就要回来了。
便起身,
预备煮些新茶,以免她在外面吃了太多甜腻东西,胃部不舒服。
茶煮到一半,屋外,忽然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不是他熟悉的……莲庆的脚步声!
凰钟面色微凝,披了外衣,开门,见有一名女子站在院中。
仔细一看,原是月娘。
明显刻意打扮过一番,容色比平时还要来得娇艳。
她的腰间,束着一根碧绿腰带,两两缠绕,系成一个非常漂亮的双蝶结,衬得本就凹凸有致的娇躯,愈发丰腴诱人。
月娘双手捧着一张面具,见他出现了,两眼仿佛瞬间生了光,灼亮惊人。
未等她开口,凰钟眉头微敛,寒声问道。
“你是何人?”
“公子在说什么,奴家是月娘啊?”绵软的女音,听上去,颇为委屈。
“你的伪装,太差劲了。”
“青元节夜,奴家特意打扮一番,为公子而来,公子何以出言污蔑奴家?”月娘以袖颜面,难过地泫然欲泣道。
早料到了对方会这么说。
凰钟不置可否,目光落在她腰间那根碧绿腰带上,冷笑道。
“蠢物。”
“公子,你到底在说什么?奴家一句话都听不明白。”
“月娘一介农女,又哪里会绑你腰间宫廷内妇才晓得的双蝶结。”
凰钟一语揭破。
脸上的表情淡漠冷然。
他将女子下意识绞紧衣袖的小动作收进眼底,薄唇抿了抿,微张,说道。
“青鸾,好久不见。”
“什么青鸾,公子在说什么!奴家听不懂,奴家的名字叫月娘啊!”
凰钟见她还想隐瞒,也不勉强,轻咳了两声,握拳掩嘴。
声线矜贵优雅,含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本王的声音,听不出来了?”
“……殿……殿下……?真的是您?!”
月娘,不对,是青鸾惊讶极了!
她迅速向后退了半步,睁大眼,定定看着他。
噗通一声。
青鸾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高举过头顶,行礼道。
“属下有眼无珠,还请殿下恕罪!”
“无碍。今夜你突然来此,扮作月娘模样,所为何事?”
凰钟虚扶一把,转身,走进屋内,倒了一杯清茶,递到她面前。
青鸾万分惶恐,恭敬地接过茶水,却没有立即喝下去。
脑子里边思索着他刚刚的话,避重就轻:“一桩无关紧要的小事罢了。”
“动用了大周宫里的影侍,想来,小事也变成大事了。”
凰钟慢条斯理,往小火炉里加了两根新柴。
青鸾闻言,苦笑道:“殿下既知……是宫里的命令,又何必为难?”
她将茶杯搁到了桌子上,火光映照下,嘴唇微微发干。
却一点都没有喝口茶润润的迹象。
“请恕属下,说不得!”
“到底是说不得,还是……不想说?”
凰钟瞟了眼她身前那杯清茶,眸光微黯,声线凉薄如雪。
青鸾低头,沉默不语:“……”
“……跟她有关?”
这个她,指地,自然是莲庆。
青鸾犹豫了一下,兀自吸了口气,点了点头。
缓缓抬起脸,大胆迎上凰钟的目光,叙道。
“半个月前,属下在齐国执行公务,曾收到过一封密函。上边写着——大哥遭此女毒杀,被砍去了四肢,死状极惨!”
“继续。”
“殿下此次出行极为隐蔽,属下一时联络不到大哥,不知内容真假,恐防有诈,便想先来探个究竟。却没想到——”
青鸾陡然停住,眼眶倏地一片凄红,哽起嗓子,低泣道。
“殿下,大哥他,他死得好惨呐——!”
“……”
凰钟微微阖起眼,右手食指微曲,轻扣桌面,发出咚咚的声响。
随着他的动作,桌面上的油灯火苗跟着一跳一跳,暖橘色的光,照耀着女子哭泣的脸庞。
像一朵颓败的扶桑花。
过了大半个时辰,青鸾许是哭够了。
擦了擦湿漉漉的面颊,红着眼,看他。
一字一句,问道:“大哥他死得这么惨!殿下却与凶手同床共寝……就没有什么话,要说与属下听吗?”
“没有。”
“殿下!大哥他可是从小同你一起长大的啊——!”
青鸾暴怒,不顾尊卑,腾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居高临下,睁着一双血红的眼,死死盯着他的脸!
凰钟不躲不避,也没有解释。
解释当时是她的哥哥,青啸先背叛了自己,若非阿庆经验老道,留有后手——
死的人,就不是青啸。
而是他了。
“青鸾,本王给你沏的茶,为何不喝?”
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从凰钟嘴里,轻轻逸出。
夹带着淡淡的悲凉情绪。
话刚落,青鸾整个人如遭雷劈,跌回到凳子上。
脸上露出悲伤愤怒凶狠怨恨的情绪,勾起唇,自嘲一笑,道。
“大哥尸骨未寒,殿下却只关心属下不喝您沏地这杯茶?呵,想来,属下不喝这茶里的东西,定叫您很失望罢!”
青鸾眼眶通红,身体里的三魂六魄仿佛瞬间被人抽掉了似的,瞳底,一片死灰。
儿时抵足而眠,三个人,一起共度了整整十一个春夏秋冬。
而今,哥哥死了,他却只关心自己没有喝他亲手倒地……那杯毒茶!
殿下,您,不愧是武帝姬发的儿子!
帝王家的人,生来,骨子里,都是这般狠厉无情!
曾经以为,殿下您,不一样……
到头来,只是自己一厢情愿自以为是罢了。
想到这儿,青鸾觉得自己终于可以不用自欺欺人,可以狠下心肠,动手了!
“我确实,很失望。”
凰钟轻笑。
这一次,他没有自称‘本王’,而是直接说‘我’。
“今夜,你是来杀我的吗?亦或,还有她?”
“殿下,我其实——”
青鸾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
忽然,四肢变得无比僵硬,仿佛有成千上万吨熟石灰从血管灌了进去,心肺一阵猛烈收缩。
喉头一甜,腥热,有血从唇角涌了出来。
血的颜色,是黑的!
“殿下,您……究竟什么时候,下的毒?”
自己明明一口都没有喝,甚至,就连接过茶杯的时候,都小心地用衣袖不经意间擦过一遍。
为什么,还会中毒?!
凰钟睨了她一眼,回答道。
“这间屋子,来者若是客,自然不会中毒。”
“呵,原来,从一开始,殿下就已经算准了……属下不是客!”
“没错!属下今夜前来,确是奉令来杀您的!”
青鸾恶狠狠说道,面部表情极为暴戾。
她的身体此时已经完全僵硬。
但她仍拼命挣扎着,挣扎着试图向某人伸出手去。可惜,不可行。
认清了事实,青鸾笑了笑,一嘴巴苦味。
低喃道。
“但那道命令,我是不可能执行的……殿下,你很清楚,不是吗?”
“青鸾,那杯茶,是解药。”
“?”
“可它已经凉了……”
“……原来,从我踏进这屋子的那一刻起,就早已中毒了!”
青鸾眼中流露出癫狂的情绪,仓惶失笑道:“那女子小小年纪,心思却能如此缜密!难怪,我那一贯狡猾的大哥会死在她手里!”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嘴里,不停地往外淌血。
面上表情,与其说是痛苦,不如说是绝望。
她输了。
输给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少女!
呵呵呵——
谁会想得到,那杯茶,不是毒药?
反而,是唯一的解药呢?!
像她这般,红尘游历多年手染无数鲜血的天涯客,对于入口的东西,向来极为谨慎!
而那名女子,心思诡谲。
将计就计!
反过来,恰好,利用了这一点谨慎!
断定像她们这种人绝不敢喝!
早早,布好了这一场局。
仔细想想,正常情况下,如果进来的真是客人,主人沏地茶,又有什么理由不喝呢?
所以,客人不会中毒,她却中了毒。
因为,她不是客人!
她是来杀人地——!
“殿下,是青鸾错了!求求您,行行好!再给属下沏一杯茶罢!”
毒素很快袭遍她身体每一个角落,仿佛有数万根尖利的银针,齐齐扎进脑内的痛觉神经。
青鸾疼得痛哭流涕,趴在桌上,苦苦哀求道。
嘴唇被不断涌出的毒血染成了紫黑色,模样看上去煞是恐怖。
“求求您了!救救青鸾罢——!殿下,我们可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啊——!”
“……”
凰钟沉默,看向她的眼神,悲悯而深沉。
这杯茶,他不会再沏!
这绝非由于,今夜,青鸾是奉宫里的命令来杀自己的缘故。
她的目标——
是阿庆!
那是他的命!
岂能容忍?!
“殿下,殿下,您从来都不忍杀生的!您向来心地善良不是么?!您是那座肮脏的大周皇宫里头唯一的好人啊!”
“殿下,青鸾今夜前来,是通知您有危险的啊!殿下,青鸾好痛!求求您了,救救秦鸾吧!青鸾好痛,痛得生不如死,殿下……”
“……我的确,很讨厌杀生。这双手,也未曾染过任何人的血……可,这并不代表我不会杀人……”
“殿下……?”
“今夜,你虽不是来杀我的。日后,为了青啸,却是要杀她的。”
凰钟轻轻叹息一声。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殿下!我的殿下啊——!你居然……居然为了一个认识还不超过三个月来路不明的女子要杀我?!”
青鸾痛苦不堪地大声嘶吼着。
那一张漂亮的脸孔,瞬间扭曲得不成样子,全然不堪入目。
“你口中来路不明的女子,三番四次,救了我的命!”
凰钟声线骤扬,脊背挺直,身后那对美丽的蝴蝶骨微微凸起,透着一股坚毅壮烈的意味。
“这个世上,有很多人,因为各种各样无聊的理由、原因、命令、动机,一个个,都想要我的命……”
“只有阿庆,无论我是何种身份,皇子也好病鬼也好奴隶也罢——”
“她都不在乎!”
“……青鸾,她的伪装,比你还要差劲。”
“根本不知道,趁我睡着的时候,偷偷落到我脸上的目光,有多烫人……叫我,怎么忍心拆穿她……”
凰钟说着,说着,仰头,惨然一笑。
下一秒,五指攥紧,指骨处白得厉害!
用一种看蝼蚁般的眼神,俯视着她。
“人活着,很多时候,有些事情,再不愿意,也会去做。”
“——殿下!我的情意,你明明早就知道!早就知道不是吗!何苦,何苦还故意说出这些话……你明明,早就知道啊……”
青鸾痛苦到不能自已。
她觉得心很痛,像是有烈火在烧,却不知是因为中了毒,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此时此刻,她全身上下,痛得死去活来!
她自小恋慕的人啊——
怎么就,这么容易,喜欢上别人了呢?
殿下您明明,对宫内所有女子都不冷不热,任凭对方生得何等美貌,一心只埋首于读书与修行大道。
一心只在乎大周的百姓江山!
可现在,您为了那女人,竟不在乎弄脏自己的手,做生平最厌恶之事?
甚至,不惜要我的命……
殿下啊——
您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为了那样一个女人就对我见死不救,眼睁睁见我去死啊!
殿下!
我的殿下啊——!
青鸾从小到大,喜欢您——
喜欢了……整整十一年啊……!
您的心肠……哪里仁善了……
明明对我,如此地狠!
如此地,绝情……
“……殿下,您不想知道,究竟是宫里的哪个大人物,想要您的命吗?”
弥留之际,青鸾凄惶一笑。
一双眼,贪恋的描摹着凰钟的面容,仿佛,要将他的脸庞完全烙印在心底!
才舍得离去……
可凰钟并未如她所想象的那般,抬眼看她,静候她的答案。
相反,他闭上眼,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直到她的意识濒临虚无,才缓缓开口道。
“是谁,我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