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莲庆见过尸体无数，仍不免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不仅如此，她还注意到，少女的颈部，胸口，手上，小腹，皆可以看到很明显的，大块大块，生前被残忍虐待过的痕迹。

烫伤跟利刃割裂的痕迹，一道道，一块块，纵横交错，青青紫紫，红的黑的。

触目惊心！

哪怕，此时臭水沟子里头，那乌黑肮脏的泥水，已经将她赤—裸的身体遮掩了大半。

却依然遮掩不住，她半边乳—房被利器剜掉后，残留下来的，那个丑陋而硕—大的疤痕！

以及，下—体处，那一截，被人强行扯出来的肠子！

……

……

莲庆眼瞳微缩，越看的细致，脸色，就越是铁青的厉害！

这些特征，她曾在一封信上，见过，完全相同的犯案手法！

也就是说，凶手——很可能是同一个人！

莲庆两只眼睛，死死盯着臭水沟子里，静静躺着的，这名死状无比凄惨的少女。

捂在口鼻处的手，渐渐，松开了，都恍然未觉……

忘了，是从哪里，听过这样一句话。

人与人之间，此生，每一次相遇。

皆是，久别重逢。

虽然少女的脸孔，完全被折磨得变了模样。

但此刻，莲庆到底还是认出了……她是谁！

这并不是说她有着过目不忘的神奇本领。

也绝非，少女曾经跟她打过交道，有过任何牵扯。

而是，眼前的这具女尸，是莲庆刚上牛车那阵，曾经给她留下印象特别深的那一位。

明明只能算清秀的容貌，却偏偏，叫人一眼见了，完全移不开眼。

一看，就跟他们这些打小需要干活的农家子弟，有云泥之别！

……

……

常言道，烈酒壮人胆。

恰逢，有天晚上，向来似块榆木疙瘩，常年一副痴呆表情的赶车壮汉，不晓得哪根筋不对，多喝了两壶马尿。

壮汉喝多了，酒气上脸，黑红黑红的，许是被这平凡琐碎压抑的生活禁锢太久，亦或者，别的什么原因，迫切，需要发泄一番。

直接从一干小童里头，粗暴地，将最抢眼的那名少女，单独拎了出来……

近乎歇斯底里的尖锐哭喊声，两条细瘦的小腿拼命扑打声，当时，强烈刺痛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

具体细节，莲庆并没有记得太清楚，那时候，她只顾着把某个欲要冲出去救人双目通红的傻子，强行压制住！

再后来，第二天，发生的事——

就都知道了……

那名少女，被壮汉拖进林子里活活糟蹋后当场发了疯！

没过多久，被牙婆贱价，卖进了离东门大街最近的那间妓寨里头！

……

……

原以为，此生，永远不会再见。

莲庆没想到，居然会在这样一处破院后边的臭水沟子里，以这样一种方式，重新，遇到对方。

她当然清楚被卖进妓寨的女子，下场……会有多惨！

不对，应该说，自古以来，红尘女子张开双腿，躺在床—上，坦然，甚至主动承接来自不同男人的生—殖器官，赚那一身皮肉钱。

其中，但凡有半点儿羞耻心的……无异于，拿把刀子，一刀又一刀，将她们身体里的骨头。

一根，一根，用力，斩断！

可碍于大时代环境如此，能活下去，便已经……算是极好的了！

痛，骨头，尊严，自由。

身为一个人的基本底线……这种东西，又算得了什么？

古代如此，而到了现代。

又如何？

睁开眼，整个世界都在编织一场华美而巨大的幻觉！

身为一个人，你必须美丽或者帅气，必须身材苗条或者六块腹肌，必须有房有车到处旅游用奢侈品！

一旦矮，胖，穷，丑，笨……

便是罪！

几乎是全世界，你所使用的所有传媒工具也好，所看到的新闻热点微博头条也好，都在拼命疯狂洗脑。

告诉你，必须应该怎么样生活！

吃穿用度必须要用名牌，必须要高端大气上档次，必须要一张护照世界各地飞来飞去，欢乐游行。

这，才能算是生活！

才能算……所谓，不辜负年华，不辜负岁月！

不辜负来这世上走一遭！

于是，除了年轻以外一无所有的人们，那一张张本该青春洋溢，光芒万丈的脸。

为了那一场资本编织出来的盛大幻觉，为了所谓的不输于人，捍卫那一层比厕纸还不如的虚假自尊，为了不被那荒诞而可笑的狗屁小圈子排斥。

变得无比焦躁着急！

主动开启了跟魔鬼的交易，将自己，身体的每一部分，切割成橱柜里摆放的一个个，精美工业品。

明码标价！

渐渐地，偏离了属于白天的那一条轨道，越走越远。

越走越窄，越走越偏。

问题是，大多数人都这样啊，身边的人都这样啊，哪里错了？哪里不对？

是啊，大家都这样啊！

哪里错了啊？！

哪里不对了？！

……

……

真是……

他！妈！的一堆臭狗屎！

是的。

臭狗屎！

滑稽的是，莲庆只有在真正拥有属于自己的事业，打算跟前夫解除婚姻关系后，才真真切切，意识到这一点……

当年那个野心勃勃的自己，到底，有多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