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见话题已经扯开,索性直言,“二叔不要生气,我们来之前在娘面前说起过,二叔膝下只有小盼一个丫头,又一直不肯续弦,所以我们愿意让铭哥儿过继在二叔名下,以后就是二叔的亲儿子,替二叔养老送终,”

话音未落,顾青急急的打断,“我和娘说好了,让鸿伟过继,你怎么能自作主张。”

周氏见丈夫每每偏心原配之子,早已经是一肚子怨气,此刻更是急得脸红脖子粗,“鸿伟都三十多了,给了二叔,也养不亲了,铭哥儿多好,跟着他叔父几年,就跟亲生的一样。”

顾青毫不相让,“鸿伟三十岁养不亲了,铭哥儿也十岁了,不是一样的养不亲。”

两人一副剑拔弩张的架势。

顾鸿铭却已经大哭起来,“我不要做叔父的儿子,叔父太凶,我不要做叔父的儿子。”

一时间,屋子里乱哄哄的。

顾王气的脸色发青,大怒道,“我不用谁来过继,我有一个女儿已经足够,你们休要再说。”

顾盼想起前一世,每每因为过继一事,家里总会闹得不欢而散。

顾青坚持长子。

周氏坚持幼子。

顾王坚持不要嗣子。

每一次,闹过之后,顾王总会抑郁许久。

那时顾盼不懂。

前一世准备逃婚的那一晚上,顾盼去看望父亲,坐在了顾王旁边,还曾劝导过,“父亲,不然就过继一个吧,这样我嫁了以后,父亲也有个依靠。你若是不想从大伯父家过继,挑个进支的子侄也是不错的。”

顾王只是和蔼一笑,“这些事,你就不要管了,我看那个兰若不错,你早点嫁了,也省的我继续操心。”

那时,她什么也不懂。

后来懂了,父亲却已经不在了。

上一世父亲早早过世,一直不曾过继,父亲死后,纳兰衍赐下圣旨,虽然追封了忠武王,不过这爵位到底没有传承下去。

想起往事,心里微微有些酸涩。

后来,她终于知道。

光宗耀祖,谁不愿意。

并不是父亲不想将这爵位传承下去。

而是这爵位根本就传承不下去。

此刻顾盼看着顾王铁青着的脸,还有顾青和周氏仗着兄嫂的身份毫不肯退让的嘴脸。

顾盼便格外的心疼父亲,前一世,父亲一直都是一个人,不被身边所有的亲人理解,独自承受着至高的权利随时可能带来的灭顶之灾。

这一生,顾盼要坚定不移的站在父亲身边,她浅浅的笑,“父亲,不要生气了,你看,吓着我们几个晚辈事小,吓着祖母事大。”

说着走了过去,替顾王顺气。

那裙子极长,顾盼还是觉得不太利索,此刻也不再顾及,直接提起裙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顾王身边。

顾盼开口的时候,顾王疼惜爱女,火气已经消散了几分,听顾盼说起,这才看向了屋子。

丫头婆子都吓得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几个女孩子一副忐忐忑忑的样子,挤在一处,不敢说话。

而被提到的当事人顾鸿伟一脸畏畏缩缩的坐在那里,十分的不自在,另一个当事人顾鸿铭正伏在周氏面前哭哭啼啼的。

顾老夫人看着子孙这个样子,也是一脸的伤感,独自垂泪。

顾王顿时十分的愧疚。

顾盼见父亲缓和了几分,便继续说道,“父亲年岁大了,即便我心有不甘,终究只是一个女子,不能长长久久的陪伴父亲,所以伯父伯母是一片好心,父亲就不要大发脾气了。”

周氏立刻笑道,“小盼果然知礼,正是呢,我们都是一家人,我和你伯父,也是为了这个家好。”

顾盼含着笑,听周氏把话说完,见父亲又要发怒,她拍了拍父亲的手,示意父亲不要动怒。

她收起笑容,不自觉的露出了几分威仪。

“伯母说的在理,但是既要过继,自然要父亲满意才好,我看大哥沉稳,铭哥儿活泼,都是不错的,不过一家子在一处,总要父亲多多的接触了,看与哪个更投缘,才能做个决定,再说,来日方长,伯父伯母说是也不是”

一席话说完,顾青和周氏互相看了一眼,各自盘算了一回,便都说道,“侄女说的在理。”

气氛虽然有所缓和,不过再也恢复不了之前的和乐融融。

一时无话,便都散了。

顾王安抚好了顾老夫人,这时,屋子里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只剩下顾盼陪着。

顾王看了女儿一眼,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

顾盼看在眼里,不露声色的说道,“父亲,走吧,我送您。”

直到踏入青松园,顾王才忍不住说道,“盼儿,你刚才”

想责备却终究是说不出口,最后又是一声长叹。

如今的皇帝是起义得来的天下,登机之时,封了八位亲信为异姓王。

谁知开国二年。

有人密报青煜太子拉拢朝中重臣谋反。这一起案件牵扯甚广,有三位异姓王被满门抄斩,青煜太子也在太子府自尽身亡。

后来皇帝疑心越重,十余年间,先后又罢黜了四位异姓王,如今那八位异姓王,只剩的顾王一人。

所以顾王心里一直忐忑不安。

顾盼扶了顾王上座,又嘱咐丫头们都守在外面,这才缓缓的说道,

“父亲,皇上打下江山,封了八位异姓王,如今八位异性王,只剩的父亲一人,所以我们不能行差错步。”

顾盼说话的时候眉目清明,眼神里有一种不同年纪的通透。

顾王听了,心里万分的震撼。

顾盼所说的正是他心中一直所担忧的。

位高者危,自古以来便是这个道理,他看着女儿,十分的慰藉,“盼儿,你果然是女儿身,男儿心。这些事,我从来都没与你说过,你却看的这样透彻,原先,是为父小看了你。”

顾盼眼神暗了暗,这些事,她是历经了两世才知晓,以家破人亡的惨痛换来了如今的成长。

前一世,她真是单纯的离谱。

她垂下了头,有些羞愧,“父亲,对不起,从前是我太不懂事,以后真的不会了。”顿了顿,继续说道,

“父亲不想过继,是为了这一大家子好,这些我都知道,可是伯父伯母却不知道。所以,我刚刚那样说”

说着她调皮一笑,眼睛里闪现着狡黠的光芒。

“父亲行军打仗,熟读兵书,自然知道有一计叫做缓兵之计。”

顾王微微思索,“你是说,”

顾盼点了点头,“先稳住他们,再慢慢筹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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