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父母,我们会在意他们的过去吗

也许会好奇,却不会特意去调查,这均是源于我们对父母天生的信任。

尤利的过去我所知不多,露西娅似乎曾经问过一些,但是了解也是有限。

我没有爷爷奶奶,只知道,在我未出生前,爷爷奶奶就已经去世了。尤利这边也没什么其他亲戚,他小时候也并不是在拉斯维加斯长大的。

“在调查中,尤利塞斯就有这样的理由。”

吉尔的话,让我呆愣住了。

“尤利塞斯出生于伊利诺伊州的库克县,你的爷爷是一名数字天赋相当高的金融从业人员,而奶奶则是一名歌剧演员,虽然似乎并不出名。尤利塞斯十八岁时就读位于拉斯维加斯的内达华大学分校,因此离开了父母,来到了拉斯维加斯。而就在这一年,老奥尔德里奇先生与一名妓女同行时,遭遇了车祸,然后双双身亡。奥尔德里奇夫人在知道了这件事后,遭受双重打击,患上了抑郁症,并在两个月后自杀身亡,留下了刚进入大学,正春风得意的尤利塞斯。”

“是不是这一年拉斯维加斯的游魂碎尸艺术家出现了”我问。

吉尔点了点头。他继续讲述下去。

“尤利塞斯在四年后取得本科学位,然后选择了继续就读法学院。但是由于父母双亡,事故赔偿金以及社会福利抚恤金并不能支撑他念完大学,而老奥尔德里奇先生投资失败,生前并没有留下多少财产。尤利塞斯失去了资金支持,难以支付高昂的高等院校学费,也没有获得奖学金,打零工更是杯水车薪,因此他不得不选择申请利息高昂的助学贷款。但即使是助学贷款,也因为额度有限,他的贷款申请失败了。反而是同班另一位学生,十分幸运的获得了助学贷款,并且还为此趾高气昂。”

下面的事情,即使吉尔不说,我也能猜的出来。

时隔四年,曾经因父母双亡的刺激开始杀戮的游魂碎尸艺术家终究为了金钱而再度出现,并且击杀了自己的竞争者。

至此,彻底失控。

在吉尔之后的讲述里,尤利的生活轨迹与游魂碎尸艺术家的作案规律,呈现出了最高程度的相符性。

为了避免被人怀疑,尤利之后放弃了再申请助学贷款,反而将父母留给自己的最后一样东西,位于芝加哥繁华城区的家卖掉了。

在这之后的一年里,游魂碎尸艺术家再开启的杀戮,已经失去了原因,而是渐渐的向那些连环杀手靠拢,仅仅是为了满足杀戮的欲望而不断进行。

警方破不了案子。

谁又能想到,一位法学院中品学兼优的学生,会是这样一个已经陷入疯狂的杀戮者。

直到,尤利遇上了露西娅。

吉尔的话还没说完,工作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一脸怒气兼具惊慌的露西娅闯了进来,而身后则跟着忧心忡忡、满脸担心的安娜。

露西娅直直的走到吉尔面前,说“这是真的”

吉尔并没有被露西娅那强大的气场威吓住,他看了安娜一眼,然后说“虽然还不确定,但是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

露西娅听了这句肯定,陡然退了两步,斜斜的靠着工作台,一脸无措“我不相信。”

我这时候,已经冷静下来了。

也许,这是我的优点,也是我的缺点,过快的情绪处理速度,让我感觉自己真的有些冷血。

我看着露西娅的状态,对吉尔说“吉尔,我们从头开始说吧。露西娅在尤利的人生道路上,曾经起到了十分鲜明的标志作用。”

游魂碎尸艺术家曾经停止的十二年,与露西娅有着绝对的关系。

吉尔权衡了一下,还是听从了我的意见,不顾安娜姨妈使眼色,从头开始说起了详细情况。

而在吉尔说到,游魂碎尸艺术家在杀害了法学院的学生,一个流浪汉以及一个白领时,露西娅的脸色大变样。

露西娅说“这不可能。”

这一刻,她的身体甚至在颤抖。

我不由得上前抱住了她。

安娜见状,立刻说“这里空间太小了,我们还是去客厅谈话吧。”

离开了工作间,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露西娅的情绪终于有所缓解,她也开口说起了她与尤利的过往。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

露西娅大学毕业后第一年,工作不顺利,想换个环境,于是和姐姐安娜分开,离开了巴尔的摩,来到了拉斯维加斯,并不顾他人眼光,进入了银行工作。

然后她参加了同事邀请的派对,发现那次派对的参与者都是学生,原来这个派对是同事的儿子举行的,同事邀请她,意思不言而喻。

“这是我和尤利第一次见面,虽然,实际上,我根本不记得派对上有他这个人了,这件事情还是他后来自己告诉我的。”露西娅说“之后因为回去晚了,心焦之下我抄近路回租住的地方,结果被巷子里的一个流浪汉拦住了去路,他十分下流。而也就是这个时候,尤利突然出现,救了我。然后我们就认识了。”

这就是露西娅在我小时候对我说的,所谓的相识源于一次英雄救美。

但是吉尔的重点显然不在这场浪漫的相识上,他离开客厅,去车库的车上取来了一个文件袋,并从文件袋中拿出了一张很旧的照片,上面是一个陌生的男人,络腮胡子,瘦弱的身材,无精打采的眼神。

露西娅看了眼照片“当年巷子里的灯光太暗了,我分辨不清。”

显然,大家心中对这张照片上人的身份心知肚明。

游魂碎尸艺术家的受害者,露西娅口中下流的流浪汉。

吉尔则又取出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位带着眼镜的西装男子,英俊帅气,精明干练。

露西娅又看了一眼,说“我并不认识。”

吉尔皱了皱眉头“这个受害者供职于一家外贸公司,生活和尤利完全扯不上关系,如果流浪汉是因为露西娅的缘故,那么这个白领呢”

露西娅说“也许,也许是吉尔你搞错了,尤利他可是律师,怎么会是杀人犯。”

众人陷入了沉默。

我纠结了许久,还是问出了一个问题“露西娅,我们家这套房子的购房贷款还有多少”

突然的一个看似与事情完全无关的问题插入进来,露西娅心不在焉的回答“早就还清了,当时的购房贷款只有十万,尤利律师事务所的工资完全能够负担的起。”

话音刚落,她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问题,呆愣愣的坐在那里,没有再说话。

露西娅沉默了许久,才继续说“我和尤利刚认识的时候,我23岁,大学刚毕业,尤利还在念法学院,那是我们最穷的时候。尤利在外打工赚的钱,连负担他自己的开销都很勉强,好在他父母给他留了一套芝加哥的房产,被他卖掉之后缴纳了高昂的学费。刚开始交往的两个月,一直是我在负担日常开销,我们找了一个距离他学校和我工作的银行地点都很适中便宜房子,同居了。两年后他从法学院毕业,进入律师行工作,购买了钻戒向我求婚,我们的婚礼很仓促,妈妈一直都不怎么喜欢尤利,她认为我们的决定太轻率。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情。”

“结婚前一天,尤利告诉我和妈妈,他已经在拉斯维加斯贷款买了一套二层楼、带前庭后院的房子。为此,妈妈虽然还是觉得我们的婚姻太儿戏,但是她反对的没有那么激烈了,至少她默认了尤利有给我幸福的能力。我当时已经怀了诺曼,所以根本没有去想买房这件事,也就根本没有去思考,购房的资金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后来的购房贷款也并不是我负担的,依旧是尤利在负责,他从头至尾都没让我担心这件事。但即使是身上背着贷款,刚入律师行时候的工资不高,他那段时间似乎并没有表现出金钱紧张,我那时候心思都放在诺曼身上,工作也处于关键时刻,所以并没有太在意。”

“反而尤利因为个性原因,工作并不太顺利,职业发展也不行,我曾经就这个问题和他吵过几次。然而后来,他就厚积薄发,遇到了合适的案件,成为了拉斯维加斯知名的刑事辩护律师。”

露西娅一边说,一边脸上露出了某种带着感慨的回忆神色。

我知道,虽然婚后露西娅和尤利的感情并不算好,但是这不代表他们之间没有甜蜜的回忆。

而吉尔则开口说“我想购房款的来源值得调查。而尤利能成为拉斯维加斯收费最高的刑事辩护律师,是从他替拉斯维加斯市议员完美脱罪开始的。”

市议员雷卢瑟福被妓女指控性虐待,并还爆出他弄出了人命,虐待一位妓女让她受伤过重,最后导致伤口感染,肾衰竭死亡。

诉讼者和死去的妓女是朋友,她手中不仅握着卢瑟福的办事录像带,更是有死去妓女的伤痕鉴定书。

原本像这种铁证如山的情况,基本上可以确认卢瑟福是跑不了了,即使不是故意杀人,但过激伤人罪是跑不了了,而闹出这种丑闻,也就可以说是他的政治生涯已经宣告结束。

尤利冒天下之大不韪,接下了这个注定会败诉的案子。

最后诉讼者撤诉了。

为什么

因为诉讼者的姐姐,另外一位同行业的姑娘居然被游魂碎尸艺术家杀害,并被塑造成了一副翘首祈怜的羞辱作品。

诉讼者刚开始先是认为,这是议员对她的威胁,但是杀人者的特殊性,让所有人都觉得是诉讼者想太多。诉讼者想通过媒体曝光这件事,保护自身安全并向议员施压。

尤利反手就起诉了诉讼者诽谤罪伤害名誉罪,议员本身的影响力和尤利对这种诉讼的轻车熟路,让诉讼者在这个案子上败诉。

而之后,在议员虐待案开庭前的审前会议上,尤利就诽谤罪直接质疑了诉讼者的诉讼动机,同时认为诉讼者本身的不诚信和强烈的目的性,造成她手中证据不可信程度很高。

于是,审前会议上,诉讼者的优势一再被削弱。

审前会议之后的间隙时间中,议员又听从了尤利的意见,对诉讼者进行了某种意义上友好磋商,最后,诉讼者在重重打击和压力之下,选择了放弃诉讼,撤诉了。

虽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十分巧合的遇到了碎尸艺术家杀人事件,但是尤利的手段和应对能力让议员大嘉赞赏,并将他引荐给自己的朋友,让尤利彻底名声大噪,事业腾飞,至此,拉斯维加斯最顶尖的刑事诉讼律师诞生了。

“之后游魂碎尸艺术家的每一次杀戮,都或多或少与尤利手中的难办的案子有关,只是因为这些关系实在是太散太零碎太隐秘,所以一直都没有人发现的了。”吉尔说“直到他这次替堕落天使老大辩护,而碎尸艺术家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度出山,杀死了一个堕落天使的黑帮成员。这个人,被做成了黑天使的模样,悬挂在拉斯维加斯一家赌城的钟楼上。”

“刚开始,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碎尸艺术家只是在挑选自己的猎物,选中了黑帮成员,这位连环杀手所杀之人从来都是随机切毫无交集的人。但是,尤利这次太过强行出头了,黑天使陶德这个案子在刑事警局、鉴证科、缉毒科和fbi四方的注目之下,凡是有一点异动和疑问,都是会被调查的清清楚楚,仔仔细细的。我想尤利塞斯本身知道这个事情,但是他太在乎不败神话的名声,并且,对于杀戮,他大概率已经失控。”

如此推测下来,难怪吉尔会有百分之七八十的把握,觉得尤利和这些事情脱不开关系。

露西娅沉默了许久,忍不住哭了,但是要强的她眼睛含着泪,从沙发上站起来,直奔楼上的房间。

我看着她走远,看着安娜跑上去安慰她,然后对吉尔说“尤利这么长时间没回家,估计是心中多少也有了预感,他顺风顺水二十多年,太小看警察和fbi了。昨天他已经挂掉了露西娅的电话,并且手机也关机了,我想,他有可能走了。”

吉尔脸色凝重,拿起外套向门外走去“我的组员已经去你家那位前保姆家询问,我先回警局。告诉安娜,车我开走了,她可以在这里多陪陪露西娅。实在不行,你们三个干脆去妈妈那里休个假,散散心。”

我目送走了吉尔,坐在沙发上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看了看时间,已经中午了,估计今天没人有心情做饭,便拿着钱去外面打包了一些回家。

和安娜吃完了午饭,安娜端着一些饭菜去找还把自己关在房间中的露西娅,我则尝试着拨打了一下尤利的手机,依旧是关机的盲音。

我即将失去父亲。

在这个时刻,我突然十分清晰的意识到了这件事。

不管他最后的结局是什么,总归,尤利已经不可能再出现在我和露西娅的生活之中,除非这一切,都是吉尔的多心,尤利根本不是什么杀人凶手,他顶多算是个手段卑劣的律师,顶多不是个好人。

然而,这一切我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我不知道,是斯潘塞家的威廉让人伤心痛苦,还是我家的尤利更让人悲痛。

暂时不想以这种悲伤的面孔见斯潘塞,所以我只是打了个电话给斯潘塞“斯潘塞,我和你一样,也没有父亲了。”

在听了我的絮絮叨叨的倾诉,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斯潘塞也不知道如何安慰我。

他挂断了电话,冲到了我家,紧紧地抱住了我“诺曼,我和他们都不一样。你,还有我。”

这句话,在斯潘塞伤心威廉离开时,我对他重复了数十遍,现在,他把这些都还给了我。

然后我在他的安抚下,缓了过来。

今天,真是漫长的一天。

安娜听从了吉尔的建议,她向医院请了假,定了机票,准备明天和我、露西娅三个人去外婆那里散散心。

我多定了两张,打算让戴安娜、斯潘塞一起,这样算是一次小型的旅游集会,就是不知道外婆会不会嫌弃我们烦。

她独自一个人住在庄园里住习惯了,也很少电话我们。

世间烦恼悲伤无奈之事不胜繁多,但是生活,总要继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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