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最终还是没能从临忌身上拿回玉佩,但从临忌嘴里得知,昨夜是醉影和白楚过来帮他解了身上的毒。

“师妹说,你的身体状况和寻常人不太一样,解毒方法便也不同看来和我学艺不精没关系。”临忌有意无意地带上一点酸味,说这话时斜倚在窗边看着他,“你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是么”

墨玉拉好外袍的衣襟,似笑非笑地抬眼看他:“这也是醉儿和你说的”

临忌没直接回答,轻“啧”了一声:“瞧小师妹多了解你,不愧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啊。”

墨玉没理会他这句酸溜溜的话,心中偷着乐却是真的。他最后整理好衣袍,看了临忌一眼,难得有些认真地道:“我回王府了昨日以及昨晚的事,谢谢。”

临忌微微一愣,旋即勾唇笑道:“只是口头道歉吗公子未免太没诚意了。”

和这人正经道谢简直就是找不自在,墨玉深吸口气,心道这人好歹算救过他的命,便压住性子愈发温声细语道:“那还请六殿下明示,我该如何道谢只要是我拿得出来的,定双手奉上。”

“好说。”临忌负手踱步到他身侧,“阿玉,我不要什么,要你就够了。”

墨玉:“”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墨玉公子才说过的,只要是你拿得出来的,定双手奉上。”临忌低声笑道,“以身相许对公子来说应该是拿得出来的,难不成公子要食言而肥”

墨玉:“”

这混账玩意儿。

墨玉憋了半晌,终是看不惯这厮促狭带笑的眉眼,没忍住一掌拍过去:“临忌,我真是不该和你好好说话的。”

这一掌力气不大,速度也不快,临忌理所当然地一抬手便握住了他的手腕:“公子何必这么大的火气,我又不是马上要你的身,改日等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我们可以”

墨玉手腕一转,挣脱他的桎梏,没好气道:“闭嘴。”

临忌从他这话里听出了些许恼羞成怒的意味,愉悦地笑起来,从善如流地闭了嘴。

墨玉实在不想和他再费口水,直接转身离去,若是再这么闹下去,他恐怕到正午时分也走不了。

临忌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注视着他的背影,仿佛回味什么似的蹭了蹭自己的嘴唇。直到墨玉的身影消失在视野范围内,他才慢悠悠地走到窗边,等了片刻,果然看见墨玉的身影出现在楼下。

墨玉似乎感觉到他的视线,在日光下微微眯缝了一下眼眸,抬首朝二楼窗口这边瞧了一眼,别有深意地弯了弯嘴角。

燕宁王府早便乱成了一锅粥,醉影和白楚悄无声息地出了一趟王府,又悄无声息地回来,虽然知道墨玉身在何处,却不能名正言顺地带回府,只能盼着他快点醒来。

醉影回王府后休息了不到一个时辰便惊醒了,兴许是错过了正经休息的时候,她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醉影躺在榻上翻了几次身,索性起来披好衣裳,走到窗边开始发愣。

这些日子她虽然看起来和往常无异,心中却不可能真的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无论是和白楚、墨玉还是白脂融在一起,她都可以做到面上不显,不去思索压在心中的那些事,假装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唯有独处时无法再伪装自己。

一个人的时候是最悲伤、最痛苦的,她心中不是不怨恨,也不是没有委屈和难过,可这些却只有关起门来自己细细品味,一个字也无法倾诉与他人。

“哥哥”她闭着眼睛喃喃道,“清影哥哥”

房门忽然被敲响,醉影连忙收敛翻涌的思绪,她刚转身,白楚便推门进来:“醉儿,墨玉公子回来了。”

墨玉平日里出门低调惯了,回王府的路上没掀起什么风波,愣是回到王府门口才被仆人认出来。那仆人一见他,脸上尽是惊喜之色,几乎要喜极而泣了:“世子,您可算是回来啦,王妃找您找得都快发疯了阿福,快去通报王妃,说世子回来了”

墨玉:“”

他心头霎时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燕宁王府的情况临忌肯定多少知道一些,却未曾和他说过只言片语,他还以为王府是比较风平浪静的,如今看来这情况和他预想中的出入有些大。

看眼前这人几乎要涕泪齐下的模样,墨玉已经差不多能猜到他娘如今是个什么状态了,忍不住深呼吸几次,咬牙切齿地在心中问候了临忌一百八十遍。

醉影半夜偷偷离开王府去给他解毒,以醉影那体贴细心的性子,他不信醉影没向临忌提到过王府的混乱情况,可直到方才他走的时候,临忌也没提醒过他一句,以至于他现在对一切都毫无准备。

墨玉在心中问候完临忌,心知此刻再恼怒也无济于事,只得无奈地叹口气,一边琢磨该如何向他娘解释自己“夜不归宿”去了哪里,一边快步朝修竹居走去。

墨玉回到房中才刚坐定,白脂融果然急急地赶来,劈头盖脸便道:“臭小子,你昨夜上哪去了你那样不管不顾地失踪一夜,知道你娘我有多担心吗你这个”

墨玉叹了口气,只要和他娘在一起,他叹气的次数便特别多,实在是除了叹气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一声不吭地听着他娘骂完,期间他娘还往他身上拍了几巴掌反正没多疼,他娘大约真是气急了,墨玉便一动不动地坐着任由她打。

最后一巴掌正好拍在了他的伤口处,墨玉原本是可以躲开的,却丝毫没动弹地硬挨了他实在不想再听他娘絮絮叨叨的骂声了,只好耍一些不利己的小心机。

这一巴掌拍下去,墨玉才处理好不久的伤口登时裂开,他轻轻抽了口气,脸色很迅速地发起白。

“怎么了”白脂融察觉他的异样,随即眼尖地看见他左肩处有丝丝缕缕的血迹渗出来,“怎么回事修儿,你受伤了你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娘,你歇会儿行吗”墨玉又叹口气,头疼地道,“从进门开始您就一直在说,我都没机会开口。”

白脂融看他面色发白略有些虚弱的模样,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停止了念叨,喝令墨玉到床榻上躺着去,她要看看这伤有多重,也正好顺便帮墨玉重新处理一下伤口。

“伤得不重,真的。”墨玉无奈地道,“不用躺着,我自己会处理”

“不听阿娘的话了是吧”白脂融皱皱眉头,“哪来这么多废话让你躺下便赶紧躺下。”

一切言语在他娘面前都是无力的,墨玉又不好顶心顶肺地忤逆他娘,坚持着坐了一会儿,终是被他娘催促着躺到床榻上,心中无奈到了极点。

他觉得自己无论长到多少岁,年纪在他娘面前都是虚的,即使将来到了弱冠、到了而立,他娘也依旧会拿他当小孩儿看待。

白脂融仔细看过他的伤口,又细细地处理好,便开始审问墨玉从他和黑衣人的战况问到昨夜为何没有回家、去了哪里,事无巨细,不一而足。

墨玉在应付他娘这方面是个老手,说谎很溜,圆谎也快,十分流畅地织造出一片无懈可击的说辞。关于“临忌”这个名字他未曾透露过只言片语他知道他娘不喜欢临忌,且是打心眼里瞧不上的那种,若是让白脂融知道这一整夜他都和临忌混在一起,还做了某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事

墨玉已经预见自己被剥一层皮的下场了。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迟钝地意识到自己心中隐隐涌动的不安来源于哪里他和临忌都是男的,而他居然和一个男子做了那种事。

心里不仅毫无抵触的情绪,还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对劲,甚至一想到临忌那湿热的唇瓣就会有某种诡异的冲动。他不知道这冲动要驱使着他去干什么,只知道自己好像是挺喜欢临忌的。

虽然他一点也不想承认自己对那个讨人嫌的家伙心动。

大玄民风开放,好男色者虽然不多,大多数人却都见怪不怪。只是有龙阳之好的人通常会光顾南风馆那一类的地方,找几个小倌红人玩玩便也罢了,在家里头该成亲生子还是要成亲生子。帝都中曾一度盛行过男风,却从未听说过有哪两个正经人家的男子搅在一起的。

说到底终归是玩乐的意味居多,若只是找个小倌红人玩玩,大家兴许会一笑置之;可若是两个男子正正经经地在一起过日子,那可是要引人发笑的。

毕竟龙阳之癖从来都不是什么见得光、上得了台面的东西。

墨玉心思通透,许多东西一想便懂。他没去细想他和临忌的关系算怎么回事,只是有些担心他娘会发现不,与其说是担心,不如说是紧张中夹杂着一点难以言喻的兴奋,又隐隐带着些许期待。

墨玉借口说昨夜没休息好,伤口疼想睡一觉,成功将半信半疑的白脂融糊弄走了。白脂融离开后,墨玉总算松了口气,吩咐仆人准备沐浴用的热水。

沐浴过后他并没有真的休息,只是躺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心中飞快地组织着应付各路人的说辞。从方才白脂融的话语中听得出来,他这次一夜未归的事闹得很大不仅仅是因为他无端失踪一夜,更重要的是他在帝都中遭到了来路不明的黑衣人袭击。

天子脚下竟发生了这种事,遇袭的人还是燕宁王家的世子,这事无论如何也小不了。墨玉作为当事人,预感他接下来会非常忙碌。

但他没料到的是,首先来燕宁王府找他的人居然会是临慧。

彼时他正和醉影在修竹居的一个小凉亭中相对而坐,醉影是独自过来看他的,原本有个丫鬟在旁边负责斟茶伺候,说了没几句,墨玉问到有关此次的黑衣人事件,醉影下意识地看了那丫鬟一眼,墨玉便让丫鬟退下了。

“是师父派来的人。”醉影将那套对白脂融说过一次的说辞又搬出来,墨玉听完沉默良久,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起身拿过茶壶,给自己和醉影都续满了茶水。

一道急促中带着小心翼翼的声音忽然传来:“慧安公主,您莫要为难奴才,容奴才先去通报一声”

“狗奴才,你给我滚开”刁蛮泼辣的女声道,“以我和离修哥哥的关系还用通报吗你再不识相让开,当心待会儿我在离修哥哥面前告你一状”

“慧安公主”

墨玉还拿着茶壶站在凉亭中,一抬头正好和闯进来的临慧看了个对眼。他微一皱眉,临慧却瞬间收敛了满身飞扬跋扈的不耐烦,露出一抹娇俏的笑容朝他奔来。

“离修哥哥”她唤了一声,还不忘回头骂了一句,“狗奴才,莫要再跟着我了”

墨玉原本就乱糟糟的思绪瞬间被搅成了一团浆糊,他叹了口气,飞快地思忖着该如何应付这突如其来的麻烦,临慧却已经来到他面前,看见醉影后,杏眼倏地一瞪。

“离修哥哥”她一指醉影,气呼呼地道,“她是谁你怎么会和她单独在这里”

墨玉:“”

很好,麻烦还自动升级为“大麻烦”了。墨玉无声叹息,无力地一摆手,示意过来向他请罪的仆人退下,旋即向临慧作揖:“慧安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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