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忌所在的营帐距离墨玉的帐篷并不远,没走几步路便到了。墨玉心神不宁地跟在景和帝身后,一路上思绪百转。
踏入帐篷后,他下意识地收敛思绪,目光快速寻找着临忌的身影。为临忌处理伤口的御医还在帐篷中,见到景和帝一行人,连忙起身行礼:“臣参见陛下。”
临忌肩膀处、胳膊上都有伤,右肩被刀捅伤的那处尤为严重,幸而没伤及要害,处理起来难度并不高。为了让御医动作起来方便一些,他原本褪了上衣躺在榻上,看见景和帝进来,一愣过后赶忙起身:“儿臣”
景和帝伸手虚虚往下一压,示意他不必多礼:“躺着李御医也不必在意那些虚礼,赶紧为六儿处理好身上的伤才是正事。”
圣上亲自前来“监督”,李御医丝毫不敢怠慢,连忙继续为临忌处理伤势。临忌十分平静地重新躺下,目光在墨玉脸上转了一圈,很快收敛。
墨玉却没错过临忌看见他们进来的一瞬间,那双乌黑的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与防备墨玉心中愈发自责愧疚了,深深地意识到自己不久前说错了话。
李御医从医多年,处理伤口的手法十分熟练,墨玉他们进来了没一会儿,李御医便站起身,表示六殿下身上的伤都处理妥当了。
景和帝的目光一直在临忌眉眼间游移,脸上不时恍惚着流露出怀念往事的神情,听了李御医的话,这才回过神来,想起了问正事:“六儿伤势如何”
“六殿下身上的伤虽然颇为严重,却所幸并未伤及要害,只要好好养一段时间,便能好利索。”李御医回道。
也就是说不会留下什么麻烦的后遗症墨玉松了口气,注视着披了外衣坐起身的临忌,心中仍是难受得一塌糊涂。
御医很快识趣地告退,临忌在景和帝面前收敛了一身的浪荡气息,低垂着眉眼不卑不亢,几乎是显得有几分谦逊儒雅了。
景和帝十分关切地问了临忌几句话,正好墨玉和临忌都在,便也顺便问了两人在丛林中遇袭的一些细节,墨玉注意到景和帝的视线几乎全程没离开过临忌的脸,目光偶尔还会有些恍惚。
末了,景和帝叹息道:“忌儿,你真是越长大越像你阿娘了,这张脸着实是漂亮得很只可惜了不是女子。”
墨玉眉尖微微一蹙,只觉得景和帝这话说得不太妥当,临忌的五官确实是极其漂亮的,却不同于女子的娇俏妩媚,那是一种极其英朗俊秀的美,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人以为他是个女子。
临忌听了这话倒是没什么反应,牵起嘴角笑了笑,没有言语。
好不容易等到景和帝表达完关心要离开,墨玉规规矩矩地道:“陛下,臣想留下来和六殿下说几句话。”
墨尹眉头微皱,景和帝看了他一眼,不太在意地道:“你要留便留吧,离修,你和忌儿年纪差不多大,该好好相处才是。”
墨玉低声应道:“是。”
景和帝和墨尹离开后,临忌慢悠悠地站起身,伪装出来的谦和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脸上露出一点似笑非笑的神情,声音却正经无比:“不知道世子特意留下,是要和我说什么”
墨玉往帐篷门口看了一眼,确定那边没有任何风吹草动,他迫不及待地靠近临忌,声音压得低低的:“你没事吧”
“方才李御医不是说过了吗没什么大碍。”临忌凑过去,飞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重新拉开距离,“你怎么样看你的模样应该伤得不严重。”
“我没事。”墨玉忍了忍,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浮现出刀刃刺入临忌身体的那一幕,只觉得眼前依旧是一片血色其实当时的情景并没有那么惨烈,只是他吓得魂飞魄散之余的臆想罢了。
他终是忍无可忍地一把攥住临忌的手,心有余悸地想:“幸好没伤到要害的部位。”
临忌低头看了眼他用力得指节微微发白的手,后知后觉地从墨玉的动作中品味到了他的胆战心惊,心头不禁一片暖软,带着几分促狭地勾起嘴角:“阿玉,你这么担心我啊”
墨玉没和他闹,微微垂下眼睑,难得正经地轻声道:“我怕你出事。”他将临忌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深深地吸了口气,又长长地呼出去,“对不起阿忌,对不起。”
临忌的手一贴上去,便感受到了他擂鼓般的心跳声,一下一下的,又重又快。临忌本想再调侃几句,听见墨玉的后半句话,又看见他满带着自责愧疚的神色,到了嘴边的玩笑话便再说不出口了。
“什么对不起”临忌叹了口气,“阿玉,你能不和我说抱歉和对不起吗我”他的另一只手捏住墨玉的下颌,强硬地迫使墨玉抬起头,随后,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墨玉抬起眼眸静静地凝视着他,清俊的脸庞显得略微有些苍白,让临忌说不出话来的却是他的双眼墨玉的眼睛是极好看的,深黑透亮,笑起来便显得格外柔和,不笑的时候则有些清冷淡漠,无论如何都是极美的。
此刻墨玉的双眼却映出了薄薄的一层水光,眼角处也染上了浅淡的嫣红,就这么一声不吭地望着他虽然这样不合适,但临忌还是抽了口气,身体立竿见影地起了某些不该有的反应。
他简直怀疑墨玉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若不是我,你也不会受伤。”墨玉极轻极轻地道,他无法将看见那一幕时的心情宣之于口,眼睁睁看见刀尖刺入临忌身体的那一瞬间,他近乎是惊惶恐惧的,有那么片刻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我”他微微喘了口气,继续道,“也是我一时口快,引得陛下过来了。阿忌,我知道你这么多年一直在躲避陛下的视线,是我害得你”
临忌努力压下心中某些恶劣的想法,看着墨玉微红的眼尾,他只想把这人按倒在床榻上尽情地揉弄一番,最好是把他弄哭,狠狠地欺负但墨玉言语间的压抑他听出来了,默默告诫自己现在不是禽兽的时候,他直接抬手,一把捂住了墨玉的嘴。
墨玉一愣,下意识地闭了嘴,却没有拨开临忌的手,只是睁着眼睛有些发懵地看着他。
这副模样真是绝了,临忌忽然觉得自己不该用手的,应该直接用嘴去堵。
但嘴还要说话,他只得遗憾地作罢,手指慢慢摸过墨玉沾了绯红的眼角,低声道:“阿玉,我受伤和你没关系,是我自己的失误。父皇过来也怪不得你,即便你没提起,他也迟早会想起过来一趟,躲不过的。”
墨玉皱眉,抓住他的手,执拗地看着他道:“若是你不受伤,陛下便不会过来,你受伤也确实是因为我”
临忌啼笑皆非,实在是说不过他,伸手轻轻在他脸上一拍,低声道:“别钻牛角尖了行吗况且你光靠嘴说也没用,玉儿,若是你真的对我心怀愧疚,拿出一些实际的表示岂不是更好”
他这话实在是暧昧得很,因着生怕隔墙有耳,两人一直靠得极近,将声音压得极低,这么一番话轻飘飘地落入墨玉耳中,带着无尽的深意。墨玉眼尾处的淡淡飞红霎时扩散到了雪白的脸颊上,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些什么。
临忌被他的反应折磨得整个人都不对劲了,眼见墨玉总算不钻牛角尖了,正要再接再厉说些什么,墨玉忽然拉过他的手,纤长的睫毛垂着,有些含混地道:“等回去了我到且醉楼找你。”
临忌微微一怔,迅速明白了什么,被墨玉抓住的手顿时好似被火烤了一样,烫得他几乎一激灵。
“什么”
“我这些天弄了一些药,能让人很快活的不会觉得痛,也没有副作用”墨玉用耳语般的声音磕磕绊绊地说着,“我到时候我带去且醉楼”
他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若是临忌还不明白,就白费这么多年来看的春宫图了。临忌原本只是随口一说,意在转移墨玉的注意力,省得这人闲着没事瞎内疚,这会儿听了这番话,他一下子被这个天上掉的馅儿饼砸得有些晕乎,明明是肖想已久的事,竟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墨玉见他没反应,等了一会儿,皱着眉头抬眼道:“你要不要”
好不容易理智回笼,临忌却没有一口应下来,细细想了想他的话,要笑不笑地反问道:“你弄的那些药当真对身体无害原本该不会是想用在我身上的吧”
墨玉的心思被他一语道破,脸颊不禁又有些发热,索性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是又如何”
临忌轻轻“啊”了一声,愉悦地笑起来:“不如何阿玉,既然是你特意为我准备的,那我便却之不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