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将药箱取来后,尽管内心焦躁不安,却还是忍着没再进房里去,以免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他让一个丫鬟代劳将药箱送进去给白脂融,自己在外头踱步等待着,想了想,又叫了个丫鬟进去候着,以防白脂融忙不过来随时需要人搭把手。
几个丫鬟在房里进进出出的,不断往里送着白脂融需要用到的东西,直过了大半个时辰才闲下来。又过了大半个时辰,白脂融总算出来了,接过一个丫鬟递上去的手帕,一边擦着脸上细密的汗珠,一边道:“没事了,我让几个丫头先给醉儿擦擦身子,那孩子浑身上下又是血又是汗的修儿,你随我到隔壁的房里来。”
墨玉抱着醉影回府时不曾多想,顺手将醉影放在了自己卧房里,这会儿醉影还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中,不好移动,墨玉估摸着今晚他怕是要到隔壁的厢房中去睡了。
几个伶俐的丫鬟连忙先进厢房把灯点了,又备好一壶茶。墨玉等他娘坐下后,示意丫鬟们都到外头等着,随后亲自给他娘斟茶递水。
白脂融一忙活便是一个多时辰,这会儿正口渴得要命,连喝了三大杯茶才缓过来一些,难得正色地对墨玉道:“修儿,你是如何遇到醉儿的”
墨玉便将画舫游湖时忽然看见远处有小船漂荡一事大致地说出来,白脂融当即眉头一皱:“这么说,是有不少人看见你带走醉儿了”
墨玉就知道这个细节瞒不过他娘,心中垂死挣扎一番后,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倒没有,只有临忌六皇子看见了。”画舫上那些少女不提也罢,不知为何,在这方面他莫名信任临忌那人必然会明示暗示那些姑娘,提醒她们不该说的少挂在嘴边。
毕竟临忌那厮看醉儿时的眼神,可也是墨玉轻轻“啧”了一声,颇有些不是滋味。
“六皇子”白脂融狐疑地瞧着他,“你不是说今夜约了沈长居那几个好友吗怎会和临忌一同游船”
此事说来话长,墨玉沉吟片刻,决定长话短说:“本来是要和沈长居他们一同出去的,中途出了点意外,不小心便上了临忌的画舫娘,这事您别管了,反正临忌不会多嘴到处乱讲的。您直接和我说说醉儿的伤势如何吧。”
白脂融却不依不饶地盯着他:“修儿长大了,不乐意阿娘管着了是不是”
墨玉无奈叹息道:“我何曾说过这样的话”
“那你实话和我说,你是不是和临忌厮混在一块了”白脂融皱紧眉头,苦口婆心道,“修儿,你少和临忌那样的人来往,也绝不能像他那样不学好。你爹是燕宁王爷,你是他的长子,日后是要继承你爹的位置的,绝不能给你爹丢脸”
墨玉有些不耐烦听她说这些,每每听到都要觉得脑仁疼,这感觉就好像每次他出门,他娘都要顺口叮嘱几句一样墨玉觉得,他在他娘眼里始终是个和俊儿差不多大的孩子。
他娘望子成龙心切,他倒是能理解,只是至今难以消受。对外他可以毫不费力地装得像个人模狗样的“翩翩佳公子”,可对内他娘每提醒一次他爹是燕宁王爷,他是燕宁王府的世子,他将来要继承王爷的权势地位他便有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厌倦和疲累。
他还是不想当什么世子、王爷可这种想法是不对的,墨玉知道自己甚至不能说出口。
“我知道。”墨玉听着他娘念叨完,耐住性子低声道,“我没和临忌厮混,今晚真是个意外。您放心,我不会像他那样不学好的。”
白脂融总算满意了,又啰嗦了几句,这才不慌不忙地切入正题,说起醉影身上的伤势。
“伤势已经无大碍,身上的毒也解了,好好养一段时间便是。只是从她身上的伤能看出,对醉儿下手的人甚是狠毒,每一招出手都想要醉儿的命。”白脂融拿起茶盏,蹙眉沉吟道,“究竟是谁要对醉儿下杀手”
墨玉仍是一声不吭地听她说,听见前几句,着实松了口气。他给自己也倒了杯茶,却不喝,只是摩挲着温热的杯身,心中有了些别的计较。
一身重伤的醉影为何会出现在帝都城,这个问题也值得深思,而且出现在他眼前的时机那么巧妙,除了他和临忌以及那一群无足轻重的少女,竟丝毫不曾被其他人看见,若说这件事纯粹是机缘巧合,墨玉不信。
他娘大概是过于纠结究竟是谁要对醉影下杀手,尚未想到这一层,墨玉也不说,自个儿思量了片刻,眼见时辰也不早了,便催促他娘回去休息。
白脂融又去瞧了醉影一眼才离开,墨玉送走她后,径直走进醉影所在的卧房中,挥退了房中伺候着的一众丫鬟,自己在床榻边沿坐下。
醉影已经由丫鬟们伺候着又擦了一次脸,身子大约也擦过了,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衣裳。她仍是沉睡着,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脸蛋依旧十分苍白,却丝毫无损她倾城的容颜。
墨玉小时候便觉得醉影长得极好看,白灵岛那么多俊俏的小姑娘,没一个比得上她。如今墨玉长大了,醉影也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容貌越发温婉秀丽,气质更是清新脱俗,道一声美得祸国殃民也不为过。
墨玉凝视榻上的少女片刻,情不自禁地抬手,似是想蹭蹭少女苍白的脸颊,手伸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连忙将手往回缩,最后只是轻轻摸了摸少女散落在一旁的青丝。
“醉儿。”他低低唤了一声,少女的乌发贴着他的指尖,沁出一股子微薄的凉意。
醉影仍是昏睡着,丝毫没有反应。
窗外夜风簌簌,这个时节夜里风大,卧房的窗早便关上了。墨玉的手还未收回来,忽然听见有什么磕碰在窗棂上的轻微声响,一阵清凉的夜风随即徐徐吹进来,可来不及在房中绕一个圈,便悉数化在了温暖的室内。
墨玉依旧低头凝视着醉影,直到一阵细微而难以察觉的小风向他这边袭来,他才倏然起身雷霆出手,招式堪称狠戾,右手竟是直取来者的咽喉。
这一招虽是看着毫不留情,实际上却留给了对方闪躲的余地,来者果然轻飘飘地退开了。墨玉还未看清对方的容貌,倒先嗅到了一缕似曾相识的清香。
竹香临忌
“墨玉公子方才可还是深情款款的呢,怎么这会儿竟是这般出手无情”果然是临忌,对方一开口,墨玉便听出了这讨人嫌的腔调属于谁,这满帝都大约也只有临忌能把这一声“墨玉公子”唤得如此叫他手痒。
“对喜欢的人和对讨厌的人自然是不一样的。”墨玉也懒得假惺惺地尊称他为“六殿下”了,坐回床榻上,直呼其名道,“临忌,你来做什么”
“自然是来看小师妹。”临忌刻意忽略了他前一句话,靠近床榻边,“你当着我的面把人带走了,难不成我便不能来看看么墨玉公子未免也太蛮不讲理了。”
“看看是可以的。”墨玉微含讥诮地笑了笑,“只是六殿下干起这种梁上君子般的勾当竟如此熟练,害得我还以为”
临忌和墨玉一站一坐,之间的距离不过一步远,临忌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甚在意地跟着一笑:“哦以为什么”
墨玉没接话,也没看临忌,目光重新落在醉影身上,心中想的却是临忌。
他在燕宁王府住了这么多年,深知此处戒备森严,极少发生有人擅闯进来的事,更莫要说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溜进来后,还准确地找到他的卧房临忌此人不简单。
墨玉拧紧眉头,有些无法接受一个这么多年来一直不学无术、只擅长眠花宿柳的废物,身手竟然如此了得的事实。他又想起临忌在画舫上推开撞入他怀中那个少女的动作,那带着些许抵触的动作显然是条件反射做出来的,这么看来,临忌喜欢眠花宿柳这一点也有待商榷。
被一个娇俏动人的少女撞了一下,临忌若是真的时常和那些姑娘亲亲热热卿卿我我,第一反应必然是扶一把或者索性把人拥入怀中他却下意识地将人一把推开,这个动作怎么想都有些诡异。
墨玉越想越觉得临忌此人有古怪,他原本没觉得,可这会儿细细回想起来,虽然每次见到临忌,他身旁都有一群鲜妍明媚的少女,却没有哪一次临忌是搂着或者挨着少女们的,那些少女也只是围绕在临忌身侧,并不主动往他身上靠近。
方才在画舫上也是,临忌独自到船头吹笛子,少女们竟然习以为常地各自玩闹,丝毫没想到要出去陪伴临忌显然这是他们相处时的常态。
墨玉百思不得其解,既然不喜欢那些少女,那临忌养着她们是为何成天带着她们四处游玩又是为何
好给自己招惹一个坏名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