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国境东北七百里外有绵延雪山,经年不化。

不论外界春夏秋冬四季变换,这里永远都是风雪弥漫,不分天地四方。凄风厉厉,如刀锋刻骨。

雪山脚下,有与这方天地融为一色的白衣和尚孤身一人顶风冒雪缓缓登山。

山脚时还好,再往上行时却忽然风雪骤急,吹的人睁不开眼睛。每一道山风呼啸袭来,便如一道巨大刀锋割着人的皮肉,疼且冰冷。

无法再继续上山,和尚只好寻了一个背风的小山丘下暂时躲避。

小丘下,依旧有风裹挟着些许残雪缓缓落下。

白衣和尚背靠山丘盘腿坐在雪中,默默伸手从胸口衣服中拿出一块折叠整齐的白色锦布。

和尚将布放在手心,小心翼翼的慢慢打开,神情虔诚的如朝拜神佛。

锦布打开,里面只是一株早已干瘪枯黄到不成样子的野花,仿佛只要被风一吹就会化为飞灰烟尘。

冰冷天地中,俊逸出尘的白衣和尚缓缓挑起了嘴角,笑意安然。

因为他在做一件身为出家之人不该做的事。他在想那个曾说会等他动情直到我死你成佛,也曾说此生刚好,再不相见的黑衣少年。

只是看了一会儿,为免干枯野花被风雪裹挟而去,白衣和尚便不得不赶紧收起,再次放回衣内。

和尚抬起头,眼眸透过凄厉呼啸的风雪望向远方来处,似可以略过天地千里,看到皇城帝都的那座镇国将军府。

那里,有一个人,一个不愿自由的人,一个让他想去善待心疼,入骨相思的人。

无欢不想与你再不相见。便是真的再不相见也要知道你能从此安好。

萧檀不愿告诉我那年相遇便分离后的你都经历过什么,又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被禁锢在他身边。

他说若我真的想渡你,便应该自己去走你当年和我分开后走过的路,经过的事。

他说在此之前要我去寻得一株七叶莲花。再我寻得之前他只能保你不死。

你曾赠我一株花为我心中佛,现在我亦为你去寻一株花,换你安乐。

天地四方,菩提佛祖正心。无欢此生参一禅,只为你修长安。

春风得意马蹄疾的长安,亦是此生尽兴,清澈明朗,长乐安康。

雪山一处,亦有白衣背琴的俊美公子站在风雪之中,衣衫猎猎。

背琴公子默默凝望躲避风雪的白衣和尚,面色稍显苍白。因为他已悄悄跟着白衣和尚,随行了千里,不曾现身,不曾言语。

皇城帝都,镇国将军府。

身兼振国将军的齐王萧檀书房内,寂静无声。

书案后有好几日都再没有整日不归的齐王萧檀手握书卷,一边品茶一边百~万\小说,闲适惬意。

自都城暗杀朝廷大员案后一直不得清闲的萧檀这几日难得的清净。因为暗杀了五位官员后便再无凶案发生,至于抓捕暗杀官员的刺客,有些时候则是不可言明不可说。

权谋争斗之下,权欲中心的皇城之中。有时很多事人人都心知肚明,只是知道就好,而深究不得。

书房内萧檀悠闲百~万\小说,身旁地上云生背对着萧檀盘腿而坐,双手捧着脸望着窗外发呆。

窗外有风吹进来,微微扬起了云生因懒散而没有束起来的青丝纠结缠绕。

他身前的地上横向排列着大小不一颜色也各异七颗石子。

这些石子是上次来帝都的路上他从溪水中捡来的。

原本他以为自己被卫朗送去了灵州,自己偷偷藏在主人床底角落的石子,应该早被负责打扫的人发现,或者被主人发现给扔掉了。

但是这次回来后,他又睡在地上时发现这七颗石子依然还在原处,而且未落上丝毫尘埃。

他一生几乎从没有过什么属于自己的东西,便是身上穿的衣服也是萧檀说收回他便立刻就会赤身。因为连他自己都是属于别人的,他又如何会拥有属于自己的东西

已经发呆了不知多久的他没由来的觉得想笑,因为他这样的人竟然曾让一个圣僧和尚对他动情,与他缠绵悱恻。不知道这算不算拥有过

“云台村云南景,江陵城宋公辅,妙法莲华寺无欢,嗯应该还有他。那不知道你剩下的这三颗石子里有没有本王一颗”

萧檀冷凝便是如何平淡都会让人觉得森寒高傲的声音传来,惊醒了坐在地上发呆的云生。

云生回过神来,看了看身前摆放整齐的石子才转过头朝坐在桌案后百~万\小说的萧檀歉意一笑,摇头道:“没有。”

萧檀道:“没有”

云生点头,然后道:“如果主人需要,等哪天我能再走出去,定会给主人寻一颗最好看的回来。”

萧檀摆手。“不用了,你短时间内应该出不去。”

云生笑笑不问原因,转回头去伸手摆弄着七颗石子。

堆积叠放或前后摆开构成图形。乏味无聊的东西他却兴趣十足玩的不亦乐乎。

萧檀放下手中书,再次看向云生玩石子玩的津津有味。

云生这人有个很大的优点,那就是习惯。

习惯了伤,习惯了痛,习惯了忍耐,更习惯孤独。无论是欢喜或者憎恨,只要他不愿让你看到情绪,那谁都无法看透。

因为他最擅长说谎。他曾说过最好的谎言便是七分真话三分假。而最真的谎言便是可以欺骗自己,只有自己信了别人才会相信。

所以无论云生如何坦诚,如何安份,萧檀都不会对他放心。

萧檀看着云生将最后一颗石子堆在最高处淡淡道:“你真打算什么都不做”

云生回头,耸肩摊手,一脸无奈。

萧檀拿起书继续翻阅道:“你等了多年,好不易才等来的绝佳机会,真的愿意为了无欢置身事外”

对于萧檀试探性的问话,云生深呼吸,转身坐好干脆道:“我当时确实是答应了做萧挚的谍子,而且和他合谋利用仲云廷和主人的恩怨,演了这场苦肉计,让他把黑玄刀送到府中。而我之所以答应他只是为了活命,即使是半条命回来总好过当时就被一刀杀了。

现在既然我已经回到主人身边,那我究竟会不会帮他从主人这里窃取机密,完全在我愿不愿意。我可不是什么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君子。我只不做背叛主人的事。”

听着云生和盘托出回帝都的真相萧檀不为所动,轻轻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这样。本王还以为他之所以会找上你更多的还是因为你这张脸。看来是仲云廷被当做了替罪羊。”

云生道:“也不算,我是先被仲云廷抓到,然后他把我交给了萧挚。萧挚强迫我跟他合作,否则就杀了我。我答应了。然后我与萧挚合谋利用仲云廷,让他以为我是颗弃子,然后对我下手用来恶心主人。这就是当时的计划,仲云廷对主人的仇恨是我回到主人身边最好的铺路石。”

萧檀目光从书中收回,看向平淡叙述的云生悠然道:“如此说来你对本王倒是忠心,即使现在为花无期所苦也不做背叛本王的事。如果本王没记错,明日应该就是花无期第二次发作的日子吧”

云生浅笑。

萧檀左手放在书案上,一指轻轻敲击桌面道:“看在你对本王忠心的份上,本王可帮你一把。虽然知道花无期没有解药,但是萧挚手上一定有可以抑制花无期不发作的药。如果没有把握控制你,他怎么会放心让你回到本王身边”

云生道:“主人以为我会怕花无期发作”

萧檀笑道:“本王知道你不怕,但是本王却很不喜欢自己的宠物被别人折腾的生不如死。”

云生有些茫然不解。“主人是想让我引出什么人”

萧檀欣赏云生的善解人意,轻笑点头。“虽然有些人把事做的很明显,但是谁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又一个障眼法所以愿者才会上钩。不过到时可能不能给你换到抑制花无期的解药,本王只能现在就跟你说一声抱歉了。”

对于萧檀的计划让他出力,却不能得到抑制花无期的药,云生不以为意,微笑道:“能为主人出一份力,是我的荣幸。”

萧檀点了点头,继续看起书。

云生欢喜的捧起地上石子,有些艰难的从地上站起身朝窗外喊道:“陈管事主人要吃桂花糖糕”

夜间,齐王萧檀书房桌案上的那幅帝都军事巡逻布防图的拓本不翼而飞。

皇宫内司礼监重华宫里有红衣人独坐,修长的手用银针轻柔的挑动烛火。

红衣人看着火焰晃动,神情晦暗不明。似惋惜,似痛恨。“天师无欢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会对你好的人却依旧压不过你的恨么那卫朗,便不必再怜悯于你”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