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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园中的雪已停了多时，窗前萧檀负手而立，静静凝望窗外厚厚积雪。

身后炭火依旧在燃烧，房内温暖如春，可他心底却冰凉一片。

他半个时辰前便已经恢复了体力，云生说只要不太过使用力气便可以自由行走。

原来柔情便只是用来抑制体力的药。

云生知道他武功高强，所以才用柔情来制衡他的武功。只要他不动武，柔情便不会对他造成影响。

其实萧檀知道云生从不恨他，所以即使是现在云生也不愿做出伤害他的事。

从不恨便是我也从未善待过你都不伤我

我看错了你，你也并非是那么无情的人只是你恨太过深刻，已是沁入心骨

还是，你还有别的什么未曾让我知道

萧檀闭上眼睛。

云生，现在这样才是你隐忍多年，放弃了一切也要做的事么

你从来做任何一件事都是有目的的，那你又是从何时开始谋划

是认识萧玥之前还是认识萧玥之后

你想死却不死，活着便只是为了复仇

可是云生，皇帝岂是你能做的现在的你心太大了。

萧檀惨然一笑，叹息声轻不可闻。

窗外时不时有微风吹过，细碎雪片便从房顶落下。

咚咚，房门被轻轻敲响。

萧檀没有回头，门外已经有人推门而入。

两名仆从端来热气蒸腾的饭食摆放在萧檀身后桌子上。门口处身披总是身披厚实狐裘御寒的燕平王萧玥走了进来。

“雪景如千素，当以饮美酒。不知我可有幸与齐王一起煮酒赏雪”

萧檀侧首，看了燕平王萧玥片刻才漫步走过来。“饮酒赏雪自无不可。反正本王现在只是阶下之囚，燕平王还能如此有心和我同桌煮酒，我自是不会推辞。”

萧玥对萧檀话语中的嘲讽浑不在意，只轻轻笑道：“齐王请。”

萧檀盘膝坐下，桌上美食美酒皆已备好。

酒饭摆齐，萧玥挥挥手，示意两名仆从离去。

仆从恭敬弯腰，默默退出门去。

萧玥坐在萧檀对面，伸手将炉上温的刚好的酒取出，先为萧檀面前的杯子斟满。“这是丹阳城的红官，酒味醇正绵软，但酒劲却比花酿凌冽，比春烧温和，正合适以火温来慢慢品味。”

萧檀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面前氤氲着微微热气的酒杯，没有接萧玥的话，而是撇了一眼萧玥身后的门外。

门外无人，甚至连萧玥那个年轻的贴身护卫初一都不在。

萧檀收回目光，似随口问道：“云生在哪里”

萧玥淡淡微笑，一边给自己酒杯倒满一边道：“皇上自然是在皇宫里。”

“皇上”萧檀有些想笑。“你是姓萧，竟然愿意让一个不姓萧的人做皇帝”

萧玥淡然道：“无碍。反正他也是易容成萧湛，天下始终还是姓萧。”

萧檀看着萧玥毫不在意的神色沉默片刻道：“现在只是午时，他为何如此着急回宫”

萧玥抬眼看向萧檀，目光有些不太明朗的意味。“因为，卫朗在云梦泽里找不到他，应该会有所察觉，很快就会赶回帝都。所以我们不得不抓紧时间。”

萧檀眼眸中显出冷厉。“你们到底想怎么对皇上”

萧玥道：“齐王放心。我们不过是想要这锦绣江山，天下大权，所以并并没有想要萧湛死。再怎么说他也是我二哥，我多少也要顾及些兄弟之情的。”

兄弟之情萧檀冷笑，并未言语。

自古以来为坐上那高高在上的龙椅而手足相残，兄弟相戮的事情何曾少过

萧玥见萧檀不说话，执起酒杯抬手举起笑道：“虽然我极少饮酒，但是今日能与齐王对饮，却是很能让人高兴的事情。所以我敬齐王一杯。”

萧檀沉炽目光掠过萧玥手中酒杯然后停在萧玥神情真诚，丝毫不似作伪的面上。也执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他不怕酒中会不会被做手脚，因为萧玥若对自己动杀心，云生又何必要给自己下药何况自己现在这副光景，萧玥想要杀人，根本不必与自己虚与委蛇，故作亲近。

萧玥轻抿了一口酒，放下手中酒杯犹豫了一下，似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的踟躇。好一会儿才抬头轻声道：“我有一事想请问齐王，也有一事想讲予齐王，不知是否当问”

萧檀看着萧玥踟躇模样有些狐疑道：“燕平王想问什么关于云生”

萧玥点了点头。

萧檀自己动手再次斟满酒杯随口道：“燕平王想知道什么，我自知无不言。”

萧玥直言不讳道：“我想当初齐王第一次见到云生的时候心情想必不会太好，所以他才会成为齐王云梦泽里的低等下奴。只是不知齐王这些年来可曾想过要放他自由，或者是让他活的更好一些毕竟他只是因为容貌与”萧玥顿了顿，又添了一句道“他只是无辜被牵连进去的。”

萧檀目光诧异盯着萧玥，满是锐利的审视意味。

萧檀沉默片刻才摇头，声音冷漠道：“不曾。”

“所以你只是拿他当做宠物肆意玩弄”萧玥追问。温润如玉，气质内敛的萧玥显得有些疾言厉色。“所以你每次以残忍手段虐待他时也从未有过半点顾虑他的感受从未想过他会不会痛，可能承受”

萧檀看着萧玥许久忍耐不住讥诮笑意。“燕平王不知道他是个极耐折腾的尤物吗不知道他就喜欢这种情趣”

萧玥顿时有些愤怒。“因为他不在乎，所以更当他只是一个让齐王感兴趣，又怎么玩都不会死的玩具”

萧檀上下打量因怒气而激动的脸色微红的萧玥，皱眉道：“看你好像很喜欢他”

“”萧玥微楞。

萧檀继续道：“你既然如此在意他，那半年前你为何还会同意他吃下花无期来取信萧挚

你是不知花无期是会让人生不如死的奇毒，还是因为他比较能忍痛，所以不在乎他这样做”

萧檀冷笑讥讽。“如果是这样，那你对他与我何异我当他是属于我的，虽然我未曾善待他，却绝不许旁人伤他分毫。而你是什么对他故作关心，惺惺作态”

萧玥没有反驳，垂下头，神色痛苦道：“我并不知道他所说的会取得四哥的信任是用这种方法。如果我知道，绝不会同意他这样做。”

萧檀肆意大笑。“原来你真的喜欢上他了喜欢他的人还是只是喜欢他在床上的本事”

“什么”萧玥微微一凝，疑惑目光看着对面萧檀。

萧檀则道：“我劝燕平王玩玩就好，切不可对他动了真情。他那样的人，对自己都残忍无情，更遑论旁人”

他无情，他残忍，他城府深沉，他不为无利之事。

他是毒药，沾之成瘾。让他既欲罢不能，又必须要时刻警觉。

萧檀从不认为这样的云生是个可以以心换心之人。

萧玥迷惘看着萧檀，好一会儿明白了萧檀的意思。萧玥只轻声淡淡道：“我并无龙阳之好。”

他一直以来心中便只有那一身红衣裙的可爱女子，便是她已死了十七年。

“”这下倒是萧檀惊诧不已。

他和云生并没有那种关系那云生为何承认与他欢好如果他们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能这样彼此信任，那又会是什么原因让燕平王萧玥竟愿意谋划谋朝篡位后让云生做皇帝

“一直以来你认为你是最能了解他的人”萧玥凝望萧檀惊诧神情并不解释什么，只淡淡道：“那你可知道他这一生最恨的人是谁

你不知道。他最恨的人其实并不是二哥，也不是萧挚，甚至不是云台村那个侮辱了他娘亲的云南景。他最恨的人，是他自己。所以他喜欢折腾自己，他不在乎你对他用的任何残忍手段。他从来都不曾恨你，也不曾怨你，他还曾对我说你其实对他并不表面那般冷厉。

他说你曾放他出云梦泽查询他的仇人下落，你虽伤他，却几乎每次都是亲自给他治伤。说你虽派人监视他，却也暗中护他不死。说你为让他逃过卫朗暗卫的刺杀精心计划。

其实这些年齐王对他如何，他又对齐王如何，可有做过什么伤害齐王的举动，齐王心里应该很清楚。”

萧檀沉默不语。

萧玥继续道：“齐王觉得他无情，却始终想不明白他会对妙法莲华寺的无欢和尚另眼相待。其实道理很简单。在你眼中从来只能看到他的阴暗面，看到他的心机，看到他无情，看到他算计。所以他就会用心机用算计的一面对你。

而那个和尚却是会看到他的善面，他的怜悯，他的执着，他的善良，他的孩子心性。所以他会用这一面去面对无欢和尚。

你应该比无欢更了解云生的过去。他自便被人欺凌，被人耻笑，你让他如何能心性单纯

他经历过了那么多生死边缘的苦苦挣扎，你让他如何不生性残忍

他活在市井之中，看到过那么多人心诡谲，你让他如何能赤诚善良

他被人禁锢，成为男人的身下玩物，从此不得自由，你让他如何清澈明朗，以心待人”

萧檀静默半晌。这些他不是不知道，不是不懂得。只是他占有欲太强，自始至终都是将云生当做一样属于自己的东西。他要求云生一定要对自己诚心诚意，却从没想过自己是不是让他可以一心一意。

他是被送给自己的，谁也不会对一个同样也对自己无情的人心生亲近。何况云生本就是一个将内心层层包裹，深深掩埋的人

萧檀低头恍然道：“便是如此，他也不该通敌卖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祸国殃民的事。”

萧檀抬头。“你可知他那一身的伤，如果被人看到，怎么可能瞒得住只要被人察觉，他就会暴露

而且这几日便是花无期发作的日子，到时他便又要经一场生不如死的折磨。”

萧玥轻声叹息道：“这个齐王不必担心。齐王应当比我更了解他，他从不怕痛苦折磨，更善于伪装。只要他不想被人发现，便有办法瞒过所有人。”

萧檀笑笑。“是啊。他是那么能隐忍的一个人。他可以将一口气藏在心底那么多年耐心等待机会，这区区的花无期他当然可以掩饰得住。”

只是云生，你不该这么做。你可知道你不可能成功。自古以来谋朝篡位者皆不会有好下场的。

云生，你可知从前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可以无视，可以替你摆平，但是你怎么可以去挣皇位

你可知你做这样的事，我可能护不了你的。

对面萧玥眸光复杂轻声道：“当初和戎狄国有联系的非是我萧玥，而是萧挚。我与云生只是截下了他们的信笺，而阻止了戎狄半年前便会压境益阳城的趋势。

这次，是我们向戎狄放出消息，说大昭国将有内乱，戎狄国才又发兵益阳。

我们不是想做出卖祖宗江山之人，只是为了让戎狄大军牵制住齐王的二十万铁骑坚守益阳城，无暇顾及帝都局势而已。”

萧玥淡淡一笑。“当年戎狄五十万大军都被赶回王帐，何况如今远离国家，粮草并不充足的区区三十万

如此好的吃掉戎狄大军，重创戎狄国本的机会，黑羽骑当不应错过。”

萧檀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