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散去,鬼宿却并不离开,井宿看了他一眼,低声道:“跟我来吧”
二人进了井宿的住所,井宿关好屋门,确定四周都没有耳目后,方才对鬼宿关心道:“宋昭,你和林浩天正面打了一场,可有受伤”
鬼宿摇摇头,苦笑道:“公子,我原本以为,从往生岛出来后,我苦练了这么多年武功,已算得上是一流高手,可和林浩天对打后,我才知道自己差得有多远”
他静默片刻后,方道:“如果楚天遥的功力和林浩天不分伯仲的话,那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他明明比我们还小了一岁,却已习得了这么强的武功,今日看他的所作所为,心思也并非常人,继续呆在这里,我怕公子日后会有危险”
“危险”井宿低喃道:“宋昭,再危险,比得过在往生岛时的无助吗比得过在战场之上被至亲至爱之人在身后捅一刀时的绝望吗”
“公子”鬼宿小声道,井宿看向他,笑道:“宋昭,我意已决,时机不到,我是不会离开的,这里虽然危险,却也是对我来说最安全的地方,毕竟在这里,我只是井宿,来到玄天教的时候我没有离开,如今,就更不能离开了”
鬼宿一怔,明白过来他的话,握紧双拳对他保证道:“既然公子意已决,那宋昭便一直陪着公子,不管遇到什么事,宋昭定会护公子周全”
井宿看他坚定的神色,低叹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这一路,幸好还有你在,谢谢你,宋昭”
鬼宿听着他真诚的语气,笑道:“公子说过,我们是兄弟,兄弟之间,何必言谢”
井宿听了他的话,笑着点点头,道:“你回去好好休息吧,记住,在玄天教,我是井宿,你是鬼宿,我们同为朱雀七宿,都只听命于朱雀尊者,再没有别的身份”
鬼宿目光一闪,沉声道:“我记住了,井宿,我先回屋了”
井宿点点头,等鬼宿离开后,他的笑意散去,脸上浮现出了几缕哀愁。
井宿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窗外是无尽的黑暗,而他,也似乎从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仿佛看到了自己过去
那一年,他十三岁,还不是井宿,还没有被抓上往生岛,还是燕国最年轻有为的亲王,最受宠爱的皇子,楚王慕容晟,可也正是因为太年轻,所以才会轻信于人,才会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他还记得,那一年,魏国覆灭,周国初立,夏宸英正式成为周国的开国皇帝,父皇说,纵然夏宸英在魏灵帝驾崩后,立了不过九岁的谢明做傀儡皇帝,深耕五年后才取而代之,可魏国毕竟有两百年的根基,他准备得再多,终究还是逃不开谋朝篡位的非议,此刻周国朝政和民心都不稳,正是他们一举北伐的最好时机
那时的慕容晟意气风发,有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豪气,自动请缨前去作战,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一战,让燕国和周国真正坐到了二分天下的位置,而他却落了个“战死沙场”的下场
“战死沙场”,他成了燕国的少年英雄,却也成了一个与皇权再无相干的死人,在战场上,他被最信任的好友在背后捅了一刀,若不是宋昭拼死相护,他早就活不下来了
他不知道萧胜是怎么找到和他长得如此像的人来骗过父皇的,只知道父皇信了他已战死的“事实”,还因为悲痛一病不起,他和宋昭辗转回到京城,希望能见到父皇揭露萧胜的狼子野心,可没想到,萧胜的势力已经那样的大,他们不过刚入京城,还没有动作,便招到了一群杀手的连环追杀
宋昭护着他,躲过一波又一波的追杀,为了活命,他们逃到了燕国与周国的交界处,乔装混进了一群衣衫褴褛的孩子中间,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会成为他们另一场噩梦的开始
那群孩子并不是普通的孩子,待他们发现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和宋昭以及那群孩子被一群江湖人士送上了一座孤岛,名唤往生岛
带他们上岛的人将他们关进了一座巨大的铁牢之中,四周的墙上画着一些类似武功秘籍的图案,每日会有人来教他们练武并给他们极少的食物和水,再然后,便是无穷无尽的厮杀
那些人说,他们之中,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岛,他们都是武艺高强之人,若只有宋昭,他也许能逃出生天,可他偏偏还带着自己,所以,为了越来越少的食物和生存机会,他们只能同那些和他们差不多大甚至比他们小的孩童一起,互相厮杀
那是真正的地狱,为了食物,为了生存,他们必须强迫自己去学那些古怪的武功,再毫不留情地杀掉与自己争抢之人,这是慕容晟十三年来最认真学武的时刻,宋昭既要保护他,又要提防那些杀红了眼犹如野兽一般的孩子将他自己也杀掉,慕容晟不想他那么辛苦,所以那一刻,他完全忘记了曾经尊贵无比的身份,没日没夜的练武,只为了能活下去
时间一天天过去,他们眼看着一具具鲜活的尸体在眼前被抬走,囚笼里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四个人的时候,他和宋昭被分开了,他们那些人看出了他和宋昭之间互相帮助的关系,在被分开前一刻,宋昭看着他,微不可闻地认真对他说:“殿下,你一定要赢,只要赢了,你就能活着出去”
那时,他便明白了宋昭话里的意思,宋昭一定会赢,而他只要赢了,宋昭会用他的死,来换取他的生
他赢了,可他不想宋昭死,这一路若不是有他相护,他早就死了千百次了,他怎么忍心,用宋昭的死,来换取自己的生
慕容晟在心中下了决断,他要和宋昭一起逃出这里,若不能同生,那便共死
就在他们做好拼死一搏的准备之时,却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变故,那些守着他们的人突然神情恐慌,他隐隐听到了楚天遥三个字,那也是他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