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子慕毒汤

青檀又问了几句,都没有得到回应。

“不行,我得去找大夫。”转身就要跑,安依寒终于发出了声音,有些飘忽,“青檀姐姐,我没事。”

青檀大喜“你这个丫头,真是要吓死我么小心我不管你,真让你死了。”话虽如此,却露出怜惜的神色。

一向刀子嘴豆腐心。

教坊司,隶属于礼部,主管乐舞和戏曲,起初创建的目的是管理宫廷俗乐的教习和演出事宜,后来渐渐变了味儿,进教坊司的女人一般是朝中犯错误大臣的女性家眷,只要进了教坊司那就跟进了青楼差不多,说白了就是“官妓”。

成为官妓唯有接客,且地位低下,见的人群也大多是地位下贱之人,非常容易染病,十分凄惨,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死了是殉节,活着是彻底的受人摆布还万人唾骂,所以很多罪臣的女眷们宁死也不肯进教坊司。

想从教坊司从良落籍,必须通过礼部并获得批准,这可以说是非常困难的。官妓不但脱籍难,想看到达官贵人难,找个归属更难。

别说勋贵世家不会娶官妓,便是纳妾也不愿意,凡夫俗子也只是把官妓当做玩物,不过有些家世好的罪臣女眷,因为她们大都精通音律乐舞,所以往往会得到相对好些的待遇,这种待遇也不过是被安排的客人好一些。

杨修贞便是其中佼佼者,容貌美丽,腹有诗书,善琵琶琴瑟,舞蹈造诣也极佳,年芳十六媒人险些踏破门槛,还没有说人家便被没入了教坊司,杨母和家中姐妹不堪受辱先一步而亡,而杨修贞胆略兼人,仇人不死她怎能闭眼,若不是才华横溢又貌美如花,照她逃跑的次数恐怕早被打死扔了喂狗。

后来她“威名赫赫”,落入了左司乐手里,左司乐原是一位有名气的娼女,因为美貌被贵人看上,后求了左司乐的差事,见杨修贞野性难驯便亲自“调教”起来,手法严厉冷酷,心智坚韧的杨修贞最终含恨而死。

再睁开眼睛,便如同换了个人,十分配合不说,还主动提出好的建议,左司乐高兴起来,也默许了杨修贞的“待价而沽”,久而久之她的名气扬了出去,许多官宦子弟私下里寻过她,可惜没有一个真心,不过是仰慕她的才名和美貌,只想享受肉体的欢愉罢了。

在她精心的运作下,吏部左侍郎家中设宴时便将她接了去陪客,从小诗书的熏染使她的气质不同于常人,神态自若,高洁雅致,举手投足都带着兰花的香气,一颦一笑更是动人心魄,她盈盈双眸水波流转,不时斜睨金敏瑜,很快就被发觉了,她便收回目光,再不看一眼,谁料如此更是让人心痒难耐,偏她一副圣洁模样,整个夜晚她都如同耀眼的白芒,吸引了所有男子的目光。

最后被叫到金敏瑜身边服侍。

这是一种变相的庇护。

大家了然,心里惋惜面色不露。

曲终人散时,她毫不意外的被留了下来。

谁知当夜竟被金敏瑜送到了左丞相府,想到那个翻手云覆手雨的男人,她忍不住牙疼。

一切都如同预期的进展,十分顺利,谁知最后被摆了一道。

她有足够的自信让吏部左侍郎给她脱了罪籍入良籍,哪怕成了金敏瑜的妾侍她也有办法让他同意她自立女户,改妾为良,最不济也能将正室夫人弄垮,自己转正。

意想不到的是金敏瑜这蠢货猝不及防的给了她一道晴天霹雳,她怎能不洞心骇耳。

闫敏行位高权重,又仪表不凡,便有献媚逢迎趋炎附势之徒用华丽的辞藻、璧坐玑驰的长篇累牍来褒扬赞美他,说他神威能奋武,儒雅更知文,文章中毫不掩饰的谄谀简直振聋发聩。

朝堂一片动荡,却无一人敢指手画脚搬唇弄舌。

她作为杨修贞在左丞相府的后院和其她女人一样被圈养起来,吃最精细的饭食,穿最华丽的衣裳,大家日日精心打扮,花枝招展,就为主人看过来时瞬间绽放。

可惜,她们是被遗忘的一群人。

她可没忘。

不说杨修贞家破人亡凄凄惨惨,只说她自己,闫敏行不仅是杨修贞的仇人,更和她有着深仇大恨。

在一次外出时甩脱了仆从找到教坊司里的健仆,健仆是个三十左右的男子,容貌普通,十分爱慕于她,私下里帮了她许多。她直截了当地让他买见血封喉的穿肠毒药,男人有些担忧却仍坚定的照做了,将毒药递给她的时候还忍不住叮咛。

她将毒药化水日日将手帕上的海棠花浸泡其中,海棠日益鲜艳,直到有一日做了补汤亲自送去书房,本以为会吃闭门羹,谁知竟得了准许,她按捺住心中的怦然,背脊挺直仪态端庄的走进了院子。

待他的贴身护卫尝过后才放行。

她上台阶时悄悄将海棠花浸入补汤里,一放一收,悄无声息,笑靥如花的推开了门。

她记得闫敏行见到她的第一句话是“二十八次。”

这是杨修贞在教坊司逃跑的次数。

他竟然知道。

她坐在他的腿上,不无感慨的想,他们的距离如此近又如此远,近的她能清晰的看清他每一根睫毛,甚至能感受到喷薄脸颊上的热气,又如同深海中的小鱼和天空中的雄鹰,遥远得仿佛永远没有交集。

她希望他们的交集更深切些,便捧了补汤给他,笑容温婉。

“你就是心思多,你长得这么漂亮,琴棋书画个个精通,爷早晚会喝你做的汤,又岂能急于一时,偏你还因为这个病了一场,整日晕晕乎乎的昏睡,身子烫的好似煮熟的虾子,吓死个人。”显然青檀不同意她的行为,这个妹妹哪都好,就是心思重,想的多,后院女人多,也没见哪个就得宠了,偏这丫头对爷一见倾心一往情深,苦熬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去凑,“要我说,爷的心思不在女色上。”又看了眼门外,方才放心的继续,“没见夫人都见不着爷几次吗,否则怎么可能好几年都怀不上,没种子地再好也白搭。”说完吃吃的笑起来。

夫人是勋贵家的嫡小姐,自小养的娇滴滴的,为人温和宽厚,不过自家后院女人太多,且个个如狼似虎的觊觎男主人,夜深人静之时是否暗自神伤就不得而知了。

被打断思绪的安依寒愣了愣。

“夫人她没事吗”

“你傻啦,夫人怎么会有事。”

安依寒闻言又呆了呆。

夫人不是被她的补汤毒死了吗

啊。

这竟是第一次送补汤吗

她一共给闫敏行送过两次补汤。

第一次他还没喝便来了客人,第二次她被打发走后不知发生了什么补汤竟被送去了夫人那里,可想而知后果如何,她以为的雷霆震怒没有来,他只是阴沉着脸看着跪在地上神情冷漠的她,多一句话都没有便一剑结果了她。

利剑锋利,破开皮肉,穿心而过,凉丝丝的,好像不是很痛,却又痛的不能呼吸。

“子慕,你怎么又走神了。”安依寒的思绪被打断。

遗憾的笑了笑“我在想,爷最终还是没喝我亲手做的汤。那汤熬煮了整整两个时辰,味道浓郁,强身健体,真是可惜了。”太可惜了。

“丞相府还能少你一碗汤,爷什么珍馐没吃过,”站起身,“行了,你的烧已经退了,这几日可累坏我了,我得回去补个眠。你刚好,就别送我了,躺着吧。对了,我吩咐厨下做了粥,时时温着,就等你醒了吃,我叫人给你送来。明日再来看你。”

“多谢姐姐的尽心照顾,妹妹铭感五内”

“得了得了,咱俩说这个作甚,没得远了。”说完,扭腰出去了。

不一会儿果然有丫鬟捧着细粥进来,粥煮的浓稠,白盈盈的,安依寒就着酸黄瓜吃了。

边吃边想,她到底是子慕还是安依寒。

这里是梦境还是安依寒是梦境。

或者她又重生成了杨修贞,教坊司的子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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