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

也许,他不会现在就死掉。

也许,他能当上警视厅厅长。

也许,他会拥有一段更加顺遂的人生。

此时的芥川龙之介不知道,这“如果”、“也许”会有实现的可能。他只转过头,不自在地抚上后颈,安慰道

“节哀。”

新见雪扯起嘴角,点了点头。

比起历史,芥川龙之介其实更关心眼前发生的事情,比如之前的言灵之街、现在的新见雪本人。萩原朔太郎也是他的关注对象,但这位诗人说话颠三倒四,在对方铁了心装傻的情况下,他什么有价值的情报都问不出来。

可惜新见雪不想引起抑制力的反弹,也没打算和他多说,她更希望他看。

能看到多少,全凭运气。

如她所愿,芥川龙之介一直在看。

他看出了黑猫的不凡,看出了刀剑付丧神们的非人。

自然而然的,他的视线更多地落在了新见雪身上。

虽然她号称已经十四岁了,但外表看上去更加年幼,年幼到让他将她“去性别化”对待,目光更加纯粹。

能看到的,也更贴近本质

她就像一个潜藏在梦境中的影子,一个遗落在时光里的符号。

宛如神话。

“真是奇妙。”

芥川龙之介吐出一口寒气。

“好像......我也变成了历史的一部分。”

雾气朦胧中,仿佛出现了浅葱色的身影。

实际上,并不是仿佛。

既然身在会津,大和守安定就不必遮掩他那身浅葱色的羽织。他还可以佩着刀,悠哉悠哉走在街道上,接收大家善意的眼神。

“哇,你有佩刀,这可是违反了废刀令。”有小孩子跑到大和守安定面前,“借我摸一下,我就让我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哇啊”

他的哥哥就站在他身边,是个穿制服的巡警,连忙制止了他“你这样太失礼了那也许是新撰组的后人呢”

只要打出新撰组的招牌,他们一路畅通无阻。

天宁寺那边还有近藤先生和土方先生的墓,都只是供养墓,里面都没有遗体。

这时代,也只有会津人会毫无私心地把新撰组视为他们的一份子,以他们为傲了。即使半个世纪过去,在那些性命犹存的老人们的熏陶下,这些会津人依然把萨长看作反贼、把新撰组视为同志。

城外的如来堂也只剩下遗址,积雪皑皑,凉风呼啸。

虽然“新撰组全员阵亡如来堂”的传闻是假的,但斋藤一曾率部激战于此是真的。

半个世纪过去,那些血与火的痕迹依然在。

因为和萨长结仇的关系,会津遭到政府打压,经济状况不佳这也使得当地许多建筑保留了原始的风貌。

在这些古老的街道上,有老人家絮絮叨叨地讲古。

“......萨长打进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拿起了武器,拿不动武器的老弱病残,在鹤城点起了火,不让敌人靠近。”

到处都是炮火。

到处都是拼杀。

日新馆的牌匾被踩在地上,未成年的少年们慷慨赴死。

鹤城中到处都是尸体,连护城河里都飘得密密麻麻。

那些倒在地上的人们,分不清是平民还是军人。

也不必分清。

“......我们是会津人,永远不忘会津魂”

而会津,在不久之后就被打败。

死亡是阻挡不了的。

横扫那个时代的洪流,也是无法被阻挡的。

而这段时间的学习下来,新见雪渐渐明白了一件事

也许,时间溯行军可以救下一两个人。

但绝不可能扭转一整个时代。

“这是个变着法子当人傻瓜的时代。”

芥川龙之介听闻家老西乡赖母的家人为了不拖累家长,全体切腹自杀的故事,有感而发。

“人人没有良心,只有神经......”

忽然,新见雪感到了震动。

一种毛骨悚然的气息袭上她的心头。

“地震”

刀剑付丧神们纷纷把手放在了刀柄上,把面前卖绘蜡烛的老板吓了一跳。显然,他们也产生异样的感觉。

可除了他们,其他人根本不觉得有哪里不对。

“不,”喵之助忽然窜出来,伸出爪子,爬上新见雪的肩膀。“并不是地震。”

新见雪托住黑猫的身体,听得它这样宣布

“无忧无虑的时间结束了。”

......说的好像她真的有无忧无虑过一样。

“走了,阿雪。”加州清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冷汗涔涔,“这时代不能待了。说明等以后,现在,立刻,走”

“现在”

“现在”

另一边,芥川龙之介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我有点想写些东西,”他神经质地用手指敲着自己的烟斗,“关于会津,关于新撰组。阿雪,你可不可以......”

可当他转过头的时候,新见雪一行人已经消失不见。

“大叔,”芥川龙之介询问摆摊卖绘蜡烛的老板,“刚才和我在一起的那些人呢”

老板恍惚了一下,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你不是一直一个人的吗”

“......”

“奇怪,我怎么把这几个蜡烛包起来了,”老板一拍脑门,“是你要买吗”

“啊,嗯,”芥川龙之介摸了摸后脑勺,“多少钱”

眼前,只有这些还未付账的绘蜡烛,能证明新见雪他们曾经站在那里挑选伴手礼。

在他们离开的瞬间,这个时代的时空发生了扭曲。

三名审神者突兀地出现在街道上,却没有引起众人的骚动。

“嘁,被溯行军跑了。”

“反应真快。”

“做好标记就抓紧时间离开,去下一个观测点。”

“是”

同样的事情,在历史上不断发生,将时间溯行军打了个猝不及防。

大量遭遇战发生在各个时代,有心算无心之下,历史修正主义者们损失惨重。

与之相反,虚空战场中,政府军节节败退。

但他们的队伍并未溃散,依旧井然有序这是战略撤退。

“搞什么鬼,”时间溯行军的前线指挥官皱起眉头,“居然放弃了好几个时空节点,龟缩起来了”

话音未落,一道红色的身影像尖刀一样,直插战场。

“一色大人”指挥官觉得自己脑壳疼,“请不要擅作主张小心有诈”

“吵死了。”

被罚上前线的军事奉行一色扬羽打量着对方的军阵,冷哼一声。

“你没看到吗将官级别的审神者撤走了大半,剩下的不过是杂鱼而已,”他扬起鞭子,露出一个妖异的笑容,“全部杀掉就好了”

没有同级别的将官和一色扬羽对抗的话,审神者们只能沦为毫无抵抗之力的活靶子。

“疯嚣之蝶”来势汹汹,将秩序井然的政府军撕开一个缺口。

就在他打算乘胜追击的时候,蓝色的鬼火亮起

大量检非违使加入战场,帮助政府这一方稳定住了局势。

“平良胤”一色扬羽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检非违使,“你怎么会在这里”

平良胤是检非违使的右卫门督,和一色扬羽同级。也就是说,一色扬羽不能轻松干掉他大意的话,说不定还会被对方干掉。

眼下,他的鞭子被对方的长枪牵制住了。

“不好意思。”

平良胤的脸上挂着礼貌而冷漠的微笑,一点杀意也无。对他来说,杀人和摘没什么不同,这只是工作而已。

“这一次,是你们过界了。”

一色扬羽莫名其妙

“哈”

来自黄泉的检非违使虽然站在了政府这一边,却没打算帮助审神者们清剿时间溯行军。

他们作为临时介入的第三方,大部分人手和审神者们混编,撒往各个时代。

历史修正主义者们渐渐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看起来像是全面进攻的样子,可实际上,对方并不恋战。

就好像......

在找什么人一样。

“危险”

一期一振一刀劈开道路上的涡流,救下躲避不及的狮子王。

狮子王受了伤,一屁股坐在地上“得救了。谢谢,一期。”

他们为了躲避审神者和检非违使,此时身处次元夹缝之中,身边到处是时空乱流。

这种地方,不能久待。

“没事吧,阿雪”大和守安定拉着新见雪的手,喘着气,“没想到会突然面对这种程度的战争......”

“......没事。”

新见雪抿紧双唇。

她算是明白了,国家机器全面动员起来,效率是有多高。与之相比,她之前面对的那些作战,实在太小儿科了。

他们只有逃跑。

“喵之助,怎么回事”五虎退疲惫地擦了擦脸上滴下的汗珠,“为什么政府居然会动用预言家系统”

预言家系统是战略级别的时空监测装置,每次动用,不仅需要耗费大量物力资源,还会折损人力资源出于人道主义考虑,不到万不得已,这个系统是不会被启动的。

这个系统能根据复数层级的情报在一定程度上窥探未来,再从未来倒推过去,经过筛选之后,锁定各个时代的时间溯行军,实行精准打击。

“上一次感受到预言家系统的时候,”加州清光借着间隙,回忆往昔,“我还站在审神者那一边,政府差点把时间溯行军彻底铲除。”

这种大杀器,动用之前,不可能毫无预兆。

“事实上,我们有一个猜想,亟待确认,”喵之助联络上了上级,“保护我,稍等。”

话音落下,它自主暂停了和通信无关的全部功能、变得像玩偶一样,借此提升运算速度并为信号路径加密。

所谓的“稍等”,其实是等很久。

久到他们的情况越来越糟糕。

对方不知为何,对他们特别执着,好几次放下别人来追捕他们。

问题是出在新见雪身上。

“不要犹豫”

加州清光阻碍了新见雪下意识的退避。

“他们是敌人,”他指着那些审神者和刀剑,“保护自己,伤害他们。不要用眼睛看,用灵力去感知,去分辨我们以外的,都是需要打倒的杂碎”

不能犹豫。

“......对不起。”

新见雪抿紧下唇。

她的面前是一把眼熟的短刀,她曾经替另一个他净化。

这种事情现在想起来,毫无意义。

“雷帝......召来”

在对方犹豫地时候,新见雪尽全力使用灵术,伤害他的化身,破坏刀刃的完整性。

然后,她头也不回地把打倒的短刀抛在脑后。

她听见金属断裂的声音,有的是她造成的,有的是自己的刀剑付丧神造成的。

她不知道这过程中,自己有没有杀人,她根本没有思考这些的余力。

挡在前路的,都是敌人

“......好烦啊,”大和守安定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一个接一个的。”

政府军就像猫,总能嗅到他们的味道,抓到他们的尾巴。

“又追上来了,”新见雪咬起了手指,“不能再这样下去,我们该逃去哪里......”

就像打游戏触发了关键字一样,一个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那,就到我这边来,好不好”

新见雪睁大了眼睛。

“三日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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