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李应中商定了计策,宁香就开始调配药物。

本来李应中是想自己调配好了拿给她,偏宁香说自己没配过这副药,要亲自试一试。

不过宁香的动作很快,三下五除二就配好了药物,剂量还富裕一些,便又把多出来的包好,托李应中拿给欧阳少谦。

“蒋悦悦那边,你准备什么时候把这个事儿告诉她?”宁香把药包递给李应中时不由得问道。

她知道既然李应中知道了,肯定还是想给蒋悦悦医治一下试试看的,毕竟这是李应中一贯的“善”。

可李应中接过药包,放在怀里后,却并没有抬起头来直视宁香,反而是摇了摇头,默默离开了。

宁香的心一抖,她知道这是师父为了她而选择隐瞒了。

可宁香此时还不知,这对于蒋悦悦而言,并不算是最严厉的惩罚。

为了不暴露位置,李应中只和欧阳少谦一起,在城内另一个地方选定了落脚点,这地方极其隐蔽不说,距离萧王府还很近,十分方便埋伏观察。

拿了药包一回到门派弟子都聚集着的院子,就匆匆吩咐众弟子轮流来见自己,却并不言明是要做什么,直说有任务要办。

李应中想着,若是能不用这药就尽量不用。

如果内鬼就在这些弟子当中,他在人离开前才说要去哪,欧阳少谦再悄悄派人盯着,就能知道是谁会向外通风报信了。

众人一个一个的进了李应中的屋子,苏景辰自在门外盯着人从屋里出来就离开,每个人之间都不可能有交谈的空隙。

就连五子也被拆开来,一个一个的向外离去。

外头自有欧阳少谦的人一路盯着,每个人何时出发,合适到达,都有人记录着。

却唯独一人消失在了视野里。

“师父,我们该是查到了。”苏景辰在众人离开后不多时,便阴沉着脸进来。

李应中见他这个表情,痛心极了:“我是万不想怀疑他们的。”

“师父......”苏景辰感觉李应中的脸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余岁,声音也哽咽了起来,生怕师父经不起这样的打击。

“说罢,是谁。”李应中极力的稳定着自己的声音,不想让苏景辰听出自己的情绪。

苏景辰也配合的不去揭穿,低下头,缓缓的报出了一个名字。

“雁行。”

李应中的步伐虚晃了几下,自嘲的笑了起来:“景辰,你可还记得,为师为何给他取这名字?”

苏景辰心里跟着一痛,点了点头道:“记得,为兄弟之情。”

这名字是十几年前,李应中收留雁行时,亲自为他取的。当时琢州街头遍地的乞儿,风餐露宿,多病无医,边境风沙苦寒,不少人都在官府征兵的时候,为了有口吃的,前去报名,结果却死在了黄沙堆里。

雁行是和几个乞儿一同在街头乞讨的,李应中发现他时,他已经在众多尸体中奄奄一息了。

“为国死,虽死犹荣。可如今只能被饿死,真真老天不佑。”

本来要路过的李应中听到这句话轻轻的随风飘散,不由得走过去探查雁行的伤势,该是入伍报名之时与人缠斗,被打伤至此的。

“小兄弟何出此言啊?”

李应中一边给雁行把脉,一边尽量和蔼的问他。

雁行有气无力的趴在那,任人摆布,一丝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发觉李应中是在救他时,却又说了一句:“他们都死了,我独活又有什么意义?”

说完这句,整个人就泄了气似的,头重重的磕到了地面上。

“师父?”

李应中愣怔了半天都没反应,苏景辰不由担心的呼唤着。

想着过往,李应中的眼角竟然滑下几滴泪水来:“他重兄弟之情,如大雁结伴飞行,我便给他起了这名字。”

“谁知他转瞬就能背叛了师门......”苏景辰嘴快的接话,却发觉李应中整个人都定在了那,“师父?......师父!”

李应中的面色渐渐苍白,耳边苏景辰的声音也模糊不清,他突然觉得胸口如有千斤坠,整个人一懵,向后仰了过去。

苏景辰忙伸手去扶,却有一人比他动作更快。

“师父怎么了?”宁香觉得李应中今日的表现极为怪异,便想过来看看,谁知一进门就发现他憋着气向后倒,忙冲过来将人扶住。

可见是找了急,不过几个喘息间,宁香的额头就流出冷汗来,整个人都寒津津的。

“师父知道谁背叛师门了。”苏景辰咬着牙愤恨道。

宁香哀怨的瞪了他一眼:“还没问出话来,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你怎知没问出来?”

“我不是瞎子!这一路过来的暗哨,别告诉我是为了摆设!”

“你都知道了?”苏景辰有些心虚,“是师父非要这样。”

“明知道师父连用药逼供都舍不得,怎么能如此直白的对师父讲呢?”宁香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扶着比自己高出两个头的李应中,迅速的走进内室去。

苏景辰这才反应过来要去帮她一把,忙将人接过,挪到了床上去。

宁香面色凝重的为李应中把脉,却发现怒火攻心,心脉已损,自己也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师父怎么了?”苏景辰心里咯噔一声,这么多年来,宁香的医术已经与李应中不相上下了,如今她表情狰狞,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苏景辰怎么想怎么觉得恐怖。

“将师父背去你们定好的地方吧。”宁香强忍着心碎的感觉,只觉得手脚冰冷,浑身都没了力气。

这灵魂抽离身体的感觉,自前世临死之前,她再未感受过。

如今,竟是老天又要给她开这么大一个玩笑了么。

宁香捂着脸,眼泪从指缝中流出来:“师父,您还说要给我主持婚礼的。”

可李应中连喘气都费尽了,呼吸似有若无,趴在苏景辰的身上,都比平时重了几分。

苏景辰的眼眶也一酸,不再说话,手脚麻利的背着人往新地方去。

二人在路上疾驰,欧阳少谦安插的暗哨也看出来了不对劲,忙分出一人来去寻欧阳少谦回来。

不多时,四人便在新院落里相遇了。

洞凌派众人都挤在院子里,苏景辰进门时便被团团围住。

“师父这是怎么了?”

“是谁把师父弄成这个样子?”

议论声纷纷而起,却在宁香踏进门时戛然而止。

杀气,谁也没见过这么浓郁且猛烈的杀气。

雁行被欧阳少谦的人反捆着胳膊带到了这里,刚一入门,就感觉到周身一股子阴冷的感觉,像是勾魂的恶鬼围绕在他身边,随时将他拖进地狱去。

雁行吓得瑟瑟发抖,被欧阳少谦的人一推,就重重的跪在了院子中央。

“雁行师兄?!”

几个同分支的年纪小些的弟子十分惊讶。雁行作为香主之一,是极受李应中喜爱且重用的。

在今时今日却被捆着丢在这里。

这说明了什么?

宁香已经从屋子里搬出了一个竹榻来,在上面铺了厚厚的被褥。苏景辰小心翼翼的将李应中放到上面,二人想尽量的让李应中躺的舒服些。

“大师兄,师父这是...”

因门派弟子少有医香同传,因此学习制香的弟子,比如风遥,完全看不出来李应中此时是怎么了。

宁香跪在竹榻边,因李应中缓缓睁了眼,她一定要先顾着师父的。

“留他一命...”李应中出口的话让宁香心里一阵钝疼。

离得近的弟子,耳力好的也有听到的,却十分不满,正要出言责问,却被宁香一记眼刀瞪得把话吞了回去。

宁香的眼泪从在来的路上就一直没停下来过,却一直忍着不哭出声来,此刻也实在难忍了,却依然温柔的答应着:“都听爷爷的。”

宁香在李应中面前一向乖巧,因此李应中也放心,只见他微微露出一抹笑容来,对宁香道:“还说要护着你,可爷爷是真的老了,老了...”

就算知道宁香看的出来,他也希望给宁香一个错觉,便是自己是寿命到了极限,不得不离开。

宁香懂得李应中的意思,咬着后槽牙,牵强的扯出笑容来,对李应中点了点头:“爷爷,您辛苦了,孙女会努力的。”

“哎,哎。”李应中高兴的应着声,伸出手来,宽厚的手掌在宁香的脸上摸了摸。

宁香扶着他的手按在脸上,却感觉这温度渐渐冰凉,终于是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欧阳少谦在人群后看着,这是他们自己帮派的事,他不好插手,只能远远地瞧着心尖儿上的姑娘在师父跟前哭的撕心裂肺。

他很想冲过去把人搂在怀里,告诉她以后还有他,能护他一世周全。

李应中的头歪着,最后的目光就是投向了欧阳少谦,似乎二人一瞬间就心意相通了。

欧阳少谦低着头,等宁香后面如何处理,自己只要站在她身后,支持她便可以了。

宁香也真的是没让人失望,后退了一些,对着李应中磕了三个响头,额头都破了,鲜血顺着伤口缓缓流下来,让她瞬间冷若寒冰的脸色多了一分威慑。

“雁行,我且再称你一句师兄。”宁香站起身来,走到雁行面前。

雁行被吓得不轻,抖若筛糠,却嘴硬道:“师父不让你杀我!你不能动我!”

“我不杀你。”宁香脸上的泪水被微风吹得留下痕迹来,“诛人诛心。”

“什么?!”雁行的双眼立刻撑开,恐惧的感觉顺着他的目光流露出来,暴露了他的懦弱。

宁香打开了今日刚配的药,本来点燃的效果才是最好,不过她没有那个耐心了,她想快些处理完这件事,然后让他赶紧消失在眼前。

红色的香粉被大把大把的塞进雁行的口中,宁香一只手卸了他的下巴,直接把药包打开闷到了他的脸上。

“咳咳!!”

雁行猝不及防被卸了下巴,痛的抽气时又被灌了药粉,瞬间就呛住了,眼睛里也稍微进了些,酸胀疼痛的感觉立刻从眼珠子传到了鼻腔。

“香儿!”苏景辰发现宁香的眼睛泛红,却不似哭过后那般,眼见着有些走火入魔的趋势,忙打断了她的动作。

宁香猛然间清明过来,感激的看了一眼苏景辰,又把雁行的下巴抬了回去。

雁行被迫吞了一群人剂量的药物,此刻难受的紧,两眼一翻就晕厥过去。

不消片刻又悠悠转醒了。

“你们是谁?”

“哈哈哈哈!我知道了,你们都是那个糟老头子收的徒弟!”

雁行似乎疯癫了,开始满口说起胡话来,听起来却那么真实。

“我就说别救我,非要救,没想到吧,我是个狼崽子!”

“哈哈哈哈哈!”

他嚣张的笑声惹得众人不寒而栗,纷纷厌弃的瞪着他。

谁知他就像是觉得自己在梦里一般,依然猖狂的哈哈大笑。

“我说我不去应征,他们非要拉着我去!哈哈哈,凡是让我不痛快的...”雁行的眼神突然狠厉起来,“都得死!”

“那个老头儿也得死,哈哈哈。”

“萧王爷多快活,睡睡女人,赚赚银子,哪里还有这般神仙似的生活。反正也有儿子了!”

“你们这群蠢货,就知道跟着他受苦!哈哈!他!”

雁行摇摇晃晃的起来,走了两步又摔了下去,脸颊磕到地上,却全然没有痛感的样子。

“他已经死啦!死啦!”

“萧王答应我,等他东山再起,我就是新帮主啦!”

“到时候,有酒有肉,有女人。”

他支起身子来,余光有瞥到了宁香。

“世子爷想睡你,世子爷竟然想睡你。”雁行不屑道,“一个给人当牛做马的货色,还能做帮主?”

欧阳少谦差一点就冲过去,还是苏景辰眼疾手快的拉住了他,才不至于失控。

“你一定要嫁给世子爷......不对,一定要被世子爷纳了!”雁行癫狂的状态越来越凶猛,甚至嘴角都溢出口水来,“这样,我就也能碰碰你的小脸儿,摸摸你的小手儿...”

“你住口!”

苏景辰也终于忍不住了,厉声爆喝。

雁行似乎有些累了,并不愿意搭理苏景辰,反而直勾勾地看着宁香不转眼了。

“你就跟你家那个蠢货小姐一样,都是,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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