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宫女匆匆进来禀道“皇后娘娘,华相在宫外击鼓告御状为自己伸冤。”

  “你说什么?”合上手中书,以为自己听错了。

  “华相今天在宫外告御状,皇上已宣了华相入朝,听朝外的宫人说,华相状告夏国世子萧桓与燕国暗中往来,屯兵屯粮以在适当时机灭殷。还例举了他十八大罪状。”宫女说得激动。

  爹爹已收集了萧桓的证据吗?

  手心都出了汗,是紧张“还有吗?”

  “奴婢这就去探来。”

  宫女刚一出去,清儿和柔儿也已冲了出来,异口同声“大姐,我们也去看看。”显然方才的话她们也听了去。

  “你们不能去,好好的待在这里。”压下满心欣喜与紧张,冷静的道。

  “为什么?我好担心爹爹。”柔儿急说。

  “担心没有用,这个时候,我们只能静待消息。”爹爹在前朝为自己辩白,我与妹妹们在此刻不能出一点差错,就算证明了爹爹是清白的,皇上也不可能让爹爹官覆原职,这点爹爹应该很清楚。

  所以,我等着,等着皇帝会如何做。

  “为什么不能出去?”柔儿万分不解。

  清儿也不解的望着我。

  我无法解释太多,只道“宫外人多嘴杂,这时刻,你们的一举一动姐怕落人口舌,反正迟早会知道结果的,还不如在这里等着。”

  然而这一等,却等来了一个惊喜。

  当见到爹爹出现在面前时,我与清儿柔儿都不敢置信。

  皇帝已对外下诏,说明了爹爹是被诬陷的,虽没恢复爹爹的官职,却让弟弟日曜做上了吏部尚书的位置。

  原来,日曜和雾儿是在爹爹那儿。

  “放心吧,我们华家的灾难已经过去了,虽不同于以往,可也安定下来了。”爹爹饱经风霜的脸上是对我们满满的慈爱“苦了你们了。”

  清儿柔儿都热泪盈眶,我亦湿润。

  “真是没想到皇上年纪轻轻竟有如此谋略,既削了我的势力,又将萧桓重创,可谓一箭双雕啊。”面对我疑惑的目光,爹爹微微一叹“当初以为那些诬陷我的罪证是萧桓所做,事实上是皇上,想不到我堂堂权相,竟会让一个小孩子把性子给摸透,他知道我忍受不下这口冤枉气,会为自己伸冤,才设了这么个套,也怪他当初装昏君装得太像,我是毫不提防啊。不过也幸得爹爹根基深,他不杀爹爹,只是为了稳下臣子的心,也是想让百姓们看到他仁君的一面。”

  清儿和柔儿听得糊涂。

  我是心如明镜,却是怔忡良久。

  或许这样的结局在心底早已料到了。

  只没想到殷玉所设计的不只爹爹一人,还有萧桓。

  这就是帝王权术么?

  让人寒心。

  “爹,雾儿怎么没来?”撇去沉重之感,我笑问。

  该笑,该开心,华家没事了。

  “雾儿不在京城,她和墨晰去了西域。”

  我一怔“西域?”

  “是啊,雾儿近来迷上了一种怪石,还说能赚大钱,正好墨晰有这样的眼力,竟识辩得出怪石的来历,听说西域到处是这种奇石,便去了。”

  “她和墨晰?”

  爹爹笑道“夫唱夫随,其乐融融。”

  清儿和柔儿早瞠目结舌,半响异口同声“怎么可能?”

  倒是我,并不觉得惊讶,以雾儿的强悍……呵呵,或许雾儿是唯一一个能让我彻底放下担忧之心的人。

  “萧桓,他被抓了?”我问,事实上这一问是多此一举的,萧桓不可能被抓,半个月前,他来向我告别,换句话说,他早已料到了有今日,只奇怪,按他的说法,殷玉已然是在半个月前就对他动手了,而爹爹是在半个月后才……中间隔了这么多日子。

  “他逃回夏国了。”爹爹拧了眉思索,像是有什么事想不通,半响,目光微敛,说了一句“原来如此,这就是皇上的抱负吧。”

  “抱负?”不由得想到了萧桓的抱负,一个激灵,脑海里一闪而过什么,难道殷玉他也……

  此时,听得爹爹道“清儿,柔儿你们先出去,爹爹有话要与大姐说。”

  “为什么我们不能听?”柔儿不依。

  “等柔儿长大了爹爹自然说给你们听。”

  柔儿嘟嘟嘴,不情不愿的跟着清儿出了殿。

  当只剩下我与爹爹二人时,爹爹望着我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道“钰儿,爹爹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只怕不能如了你的愿。”

  见我沉默,爹爹又道“你是皇后之尊,想过上平常人家的日子是难如登天。”

  除了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

  “再者,皇上是不允许自己的女人离开皇宫的,那时你的离开,也是派了人在你们左右监视着。要不然,爹爹早就把你们接到身边了。”

  我一怔。

  “爹爹言尽于此,往后就看你自己的了。你很聪明,应该知道怎么去做才是对自己最好的。”说完,爹爹深看了我眼,便离去。

  一如当年的赐婚,我的意愿,我的回答在他眼里毫不重要。

  清儿,柔儿回了华府。

  ‘锦华殿’冷清了不少。

  连着三天,我未出内寝半步。

  除了膳食,宫人会进来,其余的就是我一人在静坐。

  而每次宫人来拿碗具时,看着没有动过多少的饭碗,眼里就会出现一丝怜悯。

  是啊,一个受了冷落又被罚闭门思过的皇后,怎不可怜?

  这样跟绝食有何区别?

  事实上,我只是在思考,思考爹爹的话,想未来的路怎么走。

  至于膳食,是真的吃不下。

  半夜时分,我是被滚滚的雷声惊醒,再也睡不着觉。

  只着了件绸杉就出了内寝。

  夏天的夜风多为燥热与气闷,今夜的风却带了一丝清凉,想来这场雨应该会很猛烈。

  望着雷电交鸣的夜空我又陷入了沉思。

  我承认自己与宫里的女子比起来多了一丝清冷与傲骨,多年看书积累也比寻常女子多了些主见,不愿曲意奉承,不愿撒娇讨好,要做真实的自己。

  他是君王,也是我夫君,他在前殿,我在后殿,前殿上,他是君,后殿中,他只是我的夫君。

  可是,这中间就是有一道沟,叫我迈不出去,沟的前面将是无数女人的争宠戏,还有太后的压迫夹杂着对华家势力的防备,甚至是杀戮。

  是在逃避吧?

  如今看来,只能迎刃而上了。

  低低叹气,无意的一瞥,看到他。

  只着了简单的御用家服,锦蓝腰带轻轻随风舞动,在目光相遇的瞬间,他身形有些微僵硬,抿紧着唇不语。

  “皇后娘娘?”他身边的钱福着急的对我使了使眼色,就悄悄退下了。

  远处闪电惊蛰,雷声在头顶呼啸,瞬间,如豆雨点倾朝落下。

  他,置身于雨中。

  我,握紧了双拳,脚步却是怎么也迈不出去。

  一如那天,他在等,等我向他低头,等我走过去。

  咬咬下唇,心底知道若迈出这一步,会失去很多东西,甚至是自己的心。

  一旦踏出去,就要全心全意,绝不允许自己去后悔。

  雨越下越大,他的眸子也越来越深,越来越沉。

  直到雨幕如珠,隔断了二人的视线。

  他转身,毫不犹豫的离去

  手掌被指尖掐痛,我奔入雨中,没有追去,任雨水击打着身子,低低望着鞋尖出神。

  抬起头时,毅然追了出去。

  为什么不能重新开始呢?

  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上的,我与他从未开始过,又怎知不是好的结局?

  杞人忧天之举非我性格。

  他既已是我夫君,就不该惧怕,不该去拒绝。

  皇宫又如何,争宠又如何,朝政的尔虐我诈又如何……

  身子蓦然顿住,透过雨珠,望着站在殿外华盖下那一动未动的傲岸身影,眼中一热。

  他没有离去,竟然没有离开。

  一步步走近他。

  他紧抿的唇畔有了一丝笑意,在我飞奔入他怀中时,那笑意直漾进了黑瞳中。

  “皇上,臣妾来了。”多久,没有称自己为‘臣妾’了?

  “嗯。”

  “皇上,我们,我们重新开始。”

  他没有说话。

  我的心变得忐忑,就在我慌慌不知如何是好时,他又轻嗯了声,说了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我一愣,更是紧紧的抱紧了他“是。”

  他,也是这样想的吗?

  自入宫以后,像现在这般睡到自然醒,是从未有过的事。

  睁眼的刹那,望着近在眼前的俊容,思绪有片刻的停滞。

  昨夜的一切浮现在眼前,全身突然变得不自在,局促不已。

  简洁的二个‘嗯’字,一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仿佛是在做梦。

  对他来说,那样的过往真的能让它过去吗?

  此时,俊颜的主人张开了墨般的双眸。

  我慌然别过脸,双颊却被红晕所染

  他挑挑眉,唇角上扬,心情非常不错。

  而现在,似乎我也沉浸在其中了。

  是沉沦也罢,是痛苦也罢。

  这是我选择,不是吗?

  虽然没有误了早朝,但像今天这般匆忙上朝,他还是破天慌第一次。

  穿戴完毕刚出外殿,宫女捧了一碗黑呼呼的草药过来,禀道“娘娘,您的补药。”

  补药?望着这碗黑呼呼的东西,对外说是补药,其实是无法怀上孩子的药,这是钱福想到的办法,这样一来,谁也不会怀疑什么。

  想了想“倒了吧,以后不用再喝了。”

  宫女一愣“是。”

  昨夜大雨滂沱,今天的天气也没有见好。

  我却是身心都轻松。

  有多久没这般自在了?

  进了偏殿,就开始翻看上次未看完的书,刚看了二页,宫女来报“娘娘,君夫人求见娘娘。”

  夫人?正疑惑时,一个娇小的身影走了进来,低着的头缓缓抬起时,泪水滴落“臣妇见过皇后娘娘。”

  “双儿?”声音变得颤抖

  “姐姐。”双儿扑入我怀中,大声哭泣,不是悲伤,而是欢喜。

  宫人悄悄退下。

  “你,你怎会进宫的?来,让姐姐好好看看你。”眼眶微湿的打量着妹妹,比上次见到的更瘦弱,像风一吹就会飞走似的,目光里却是幸福。

  “妹妹进宫一是看谢谢,二是来谢恩的,皇上亲自下了旨,三天后,让子堂明媒正娶向爹爹提亲。”双儿哽咽道。

  “真的?”

  “姐姐不知道吗?一个时辰前,皇上刚下的旨,还让我进宫跟姐姐说说话呢。”

  殷玉他竟然……心里的感激无法形容“双儿,这段日子在那过得好吗?”问完,便后悔了,以双儿这样,能好到哪?

  双儿则是柔柔一笑“过得挺好的,姐,我想求您件事。”

  “什么事?”

  “你能让皇上把夏国公主留下吗?”

  “什么?”我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公主虽然跋扈,但相处久了,觉得并不像外表看到的那样。如果这样被遣送回国,挺可怜的。”

  “你忘了她是怎么待你的?你脸上的伤还……”本来娇好的容颜硬是多出条丑陋的疤痕,这对女子来说,等于是毁了一生。

  双儿摇摇头“子堂爱我就够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她一个远嫁异国的公主,其实也挺孤单。”说到君子堂时,双儿满脸都是掩饰不住柔情。

  “不行。”

  “姐?”

  “双儿,姐知道你善良,可皇上已然网开一面只把夏国公主遣回国,按罪,她是该诛的。”

  “姐,公主在夏国也只是个庶出,根本就没人关心过她,与夏国世子更无往来,后者,妹妹能做证。”

  “你这是养虎为患。”私心,自然是希望夏国公主离开,以免妹妹再度受伤。

  “姐,双儿求你。”双儿倏然下跪。

  “双儿?你……”最终,我只能答应。

  夜晚。

  当我对殷玉说出这件事时,他竟然同意。

  “皇上,谢谢你帮了双儿。”温温的笑。

  漆黑眸子流光闪动,俯身在耳旁问“你拿什么谢朕?”

  耳边的热气使我身子又变得不自在“皇上想要什么?”

  “给朕生个孩子。如何?”他笑望着我,满满的宠爱。

  孩子?一怔,没有犹豫,红着脸轻轻点头。

  见他没再说话,我抬眸。

  他深深的望着我,眸中点点的柔情,又叫我不自在了。

  哎,不知何时才能适应我与他这般的相处。

  “朕以为你会喝早上的药。”

  早上的药?身子一震,冲口而出“皇上知道?”

  他呵呵一笑“这宫里,有什么是朕不知道的?”

  心里突起不安,欲解释“臣妾不是,不是……是因为,那时,”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朕很高兴,”他说,在我还在捉摸他这话时,突然拦腰抱起我朝床上走去。

  直到沉睡之时,在我耳边喃喃了句“朕要与皇后白头偕老。”

  很平淡的声音,甚至连起伏也没有。

  却让我的心起了涟漪,一波一波,再也无法平静。

  无戏言。

  白头偕老,重于海誓山盟的誓言。

  主动的,拥紧了他。

  连着半个月,殷玉一直在‘锦华宫’。

  终于在这一天,太后宣了我进‘慈祥宫’。

  可就在迈殿门的那一瞬间,我见到了一个想不到的人――温锦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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