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悦母亲去世得早,这些年一直是何温远拉扯着她长大。

何温远本来是个武将,心就粗一些,眼看何意悦要出嫁了,很多事情他虽然着急,但是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更帮不上忙,只能天天催何意悦,自己都觉得自己变得絮叨了许多。

何意悦摆了摆手,“哎呀爹,急什么嘛,早晚会弄好的,再者说了,最近猪肉涨价,你都多久没让人做肘子了,还不许我多吃一口。”

她到底还是摸了一个肘子过来,畅快淋漓咬了一大口。

何温远也是拿自己这个女儿实在没有办法了。

“如今你马上就要出嫁了,旁人都说要是太胖了只怕是穿嫁衣不好看,你再瞧瞧你,天天不是肘子就是鸡腿,你这这这……”

何意悦就像是完全没听到何温远的话一般,甚至还心满意足地擦了一下嘴巴。

见何温远叹气,沈宜安也笑着道:“何小姐常年习武,线条流畅有力,极为好看,便是稍微多吃点也是不打紧的,旁的大家小姐就算是再瘦,也不过是个纸片子,哪有何小姐这样好看。”

何意悦一听这话便眉眼弯弯笑了起来,“可不是!表姐说话就是甚得我心!”

说着,何意悦还朝何温远噘着嘴晃了晃头,看起来可爱又得意洋洋。

何温远也拿她没办法了。

左右他也舍不得自己的女儿吃苦,多吃些便多吃些吧。

从前,她在外征战,在内习武,消耗的多,自然吃的也多些。

何温远那时候不在意,想着吃的多点又能怎么样,自家又不是供不起这点吃食。

可如今何意悦马上就要出嫁了,何温远便忍不住担心起来。

担心她的性子不是婆家喜欢的,会受了委屈,又怕她吃得太多,被婆家嫌弃,想着她脾气暴躁,若是起了冲突,只怕是也不好收场。

何温远想说,若是婆家看不惯她,只管回家就是,他让人炖一锅肘子等着。

可是这话说出来,又像是在诅咒何意悦夫妻不睦,婆媳不和。

何意悦还没嫁呢,他一个做爹的,怎么能说这种话?

于是思来想去,何温远也只能多给何意悦添着嫁妆,什么铺子首饰金银珠宝田地和庄园都给了一大堆,光是房契地契就有厚厚大一摞,其他的东西更不必说,简直恨不能将整个何家都给何意悦一起陪嫁过去。

只是怕她受了一点委屈罢了。

沈宜安看着,又想起从前。

她那时候非要嫁给楚和靖,其实爹娘都是不同意的。

但饶是如此,他们还是给她准备了极为丰厚的嫁妆。

就是怕她嫁过去以后,受了委屈。

天下父母之心,大抵都是一样的。

只是短短的相处,沈宜安就喜欢上了何意悦的性子。

她发誓,自己一定要好好保护何意悦。

何意悦没有母亲,好多事情何温远不懂,也不方便去说,便只能劳烦沈宜安。

好在沈宜安是婚嫁过的,也有经验,帮着里里外外忙活了不少。

眼看着就要出嫁,何意悦到底还是有几分新鲜,撑着头看沈宜安,道:“表姐,我听人说,出嫁以后,婆婆可能会给立规矩,要求颇多,你说我要是学不来,会怎么样?”

沈宜安嫁过去的时候,是没有婆婆的,也没有那么多规矩。

不过她想了想道:“大约也就是些晨昏定省的规矩,也不会太麻烦,一开始你只要好好做了,礼节上叫人挑不出错处来就行,若是旁人多说什么,也是站不住脚的。”

何意悦点了点头,又道:“幸好听说那祁封后院也没什么小妾之类的,我可是不喜欢和太多女人打交道。”

何意悦说完,一把抓住沈宜安的手,“不过表姐你不一样,我顶喜欢和表姐你说话。”

她倒是自来熟,一口一个表姐叫得亲切,没几天下来,沈宜安倒真有一种自己本来就是何意悦表姐的错觉。

在何家住的这几天,沈宜安和卿羽都觉得十分舒服。

何家的氛围像极了从前的沈家。

何意悦虽然没有一个哥哥来疼,但是何温远却是顶心疼她的。

也难怪,何意悦一个自幼丧母的姑娘,能长成如今这般开心爽朗的样子。

只是快乐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没几日,就到了何意悦出嫁的那天了。

何家在临泗的地位并不是极高的,但何温远在武将里的人缘却是很好,何意悦出嫁这天,何家来了许多做客的人。

沈宜安一直在旁边陪着何意悦。

她大清早就起来了,任由嬷嬷把迷迷糊糊的她给按到铜镜前面,她一边打着哈欠,嬷嬷一边给她上妆。

等何意悦再一睁眼的时候,镜子里仿佛是换了一个人。

她眨了眨眼睛,镜子里的那个人眸光波动,像含着一汪春水。

她的脸上扑了粉,看起来嫩嫩的,还比平时白了不少,脸颊微微泛粉,有一股少女的娇羞感。

“这是我吗!”何意悦下意识就想捏一捏自己的脸。

旁边的嬷嬷赶紧打落她的手,“刚化好的妆,小姐可别摸花了。”

何意悦却还是贼心不死,趁着嬷嬷转头的时候,偷偷摸了一把自己的脸,然后睁大眼睛对沈宜安道:“表姐表姐!我的脸好嫩!这是我的脸吗!这也太光滑了吧!”

她还不知道,刚刚嬷嬷在她睡着的时候,给她绞了面,这也是新娘子出嫁之前,所必备的流程。

沈宜安忍不住笑了笑。

何意悦穿着一身红嫁衣,更多几分英姿飒爽的感觉,这嫁衣还是沈宜安和她一起去找绣娘商量过的,上头的绣样是沈宜安特意改过的,除了普通的花鸟之外,还多绣了几朵云。

她希望,何意悦永远都是自由自在的。

“老三!你在里头吗,我进来啦!”

外头有人粗着嗓子喊了一声。

何意悦赶紧站了起来,“我说铁子,你咋才来啊!前两天约你喝酒你怎么没去呢!”

何意悦一面说,一面打开了门。

站在外头的,是一个长得孔武有力的男人,他靠在门上,挠了挠头,“前两天有点事情忙,就耽搁了。”

“好啊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兄弟约你喝酒都不去!”何意悦一面笑,一面在他肩膀上锤了一下。

这男人叫郑如秩,何意悦从前不喜欢读书,头一次看到郑如秩名字的时候,扫眼过去就看成了郑如铁,便一口一个铁子地叫开了。

他还有几个男人,是多年来一起和何意悦打江山的,最开始的时候,他们全都不知道何意悦是个姑娘,更不知她就是何将军的女儿。

那时候,大家都以为,其实何意悦和他们一样,都是一起出来打拼的。

在出生入死的一次战役以后,何意悦和他们结拜了兄弟。

原本五个人里头,何意悦的年纪最小,但她不愿意当老小,便强行和郑如秩换了辈分,她来做老三。

郑如秩挠了挠头。

他哪里是有什么事情忙,是何将军特意嘱咐过他们,何意悦马上就要成亲了,若是成亲前他们再带着何意悦出去瞎胡闹,就一人打八十军棍。

“他们都在外头喝酒呢,”郑如秩又挠了挠头,“那个……我是想着,你这不就要出嫁了,我也没什么送你的,就……就背你出嫁吧……”

他们这几个人的出身都不高,老大和老四还稍微好些,父亲都是一个小官,而郑如秩,只能算是家世清白。

家底也是清清白白,啥也没有。

他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礼物,只恐怕在大婚之日送了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会让别人笑话何意悦,便想出了这个法子。

“哼!”何意悦皱了皱鼻子,“我是老三,你是老小,你排在我后头,如何能背我出嫁?!”

按照规矩,妹妹出嫁的时候,都是哥哥背着的。

郑如秩一低头,与何意悦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从前他看见的,都是经历风吹日晒,不修边幅的何意悦,何曾见过这样眉目如画的她?

于是,郑如秩瞬间就结巴了起来。

“老三你你……你可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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