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正是沥河百里的上游,不见往日袅袅炊烟的庄户,只见洪水过后一片生灵涂炭,一路之上,尽是饿孚遍野。道上行不多时,就会看见不知是人还是那种畜生的尸骨。而路上所见,都是流离失所的流民。一个个饿得面黄肌瘦,衣衫都难遮体。

“铮哥,这里是怎么了。都是些难民,连个人家都没有。”真儿皱眉道。

“这里半月前发了大水,百里内的庄稼人畜都给一夜之前冲个干干净净,死了不知道多少人,哪来的人家。”柳铮道。

“可人家肚子饿了,这一路吃野果都吃腻了,好不容易走出了深山,还以为能填饱肚子,鬼知道怎么会遇到这种事情。”真儿埋怨道。

“有命在就不错了,这场大水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没死的家也都没了,哪个像你这样抱怨。”柳铮道。

“好好好,你菩萨心肠,我小女子错了行了吧。”真儿嘴一撇。这一路上他都懒得听柳铮这样说了。

“前面就是个渡口,这里的难民大多都是到河对岸讨点口食的,我们也一块渡了河,便能让真儿小姐您老人家填饱肚子了”。柳铮对这“真儿小姐”这几个字声音拉的好长。

“真的”真儿似乎对柳铮“真儿小姐”这几个字就没听进去。

“铮哥何时骗过你。”柳铮没好气的回答。

真儿美美一笑。她离开的时候从何先生的竹屋找了些碎银。她现在其实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的洗个澡,女孩子总是爱美爱干净的,她身上的衣服一路过来早已经脏的不成样子了。

两人边说边走。路上虽有难民,甚至流寇。但看到他二人的衣着都一绕而过,一路倒也无事。不觉前面已是渡口,远远的便能看到不少难民等在此地,走的近了,才发现这渡口居然有名字,在渡口青石之上,俨然刻着“晚渡不归人”几个小字。

还真有人把渡口叫做“不归人。”,这不是咒人死么,估计这摆渡的生意肯定好不到哪儿去。柳铮笑笑。和真儿柳铮站在人群中,不多时便来了渡船,撑船的是个女子,衣着很别致,有点像疆外的女子,头上白色的物是把头发馆起,细看竟是一根长长骨刺。而她整个人散发竟有一种若有若无的魅惑风情。

那女子也不说话,待到一船人满,不见怎样摇橹,船便横江而去,不一会儿便到了江心。

“好标致的小娘子,何必一天到晚在这撑船,随本公子回去肯定好吃好喝的少不了。”突然一个人声道。

一直远看江边景色的柳铮寻声看去,却是一个锦衣的公子哥。站在船首对这撑船女子笑道。这船上十数人中,除了柳铮真儿和一些难民外,还这个锦衣的公子哥,上船时身后跟着两个虎背熊腰的汉子也在船上,这公子哥一上船微一皱眉,显然不愿和柳铮这些衣衫简陋的难民呆在一处,带了身后的汉子一直在船首,此时见撑船的女子妩媚,就起了调戏之意。

在这公子哥话一出口的当儿,这公子哥身后的两个汉子也嬉笑的站了过来,明显不怀好意。但也正在此时,众人之觉得船身一晃,其他坐在船舱里的人还不打紧,那公子哥身子一摇,差点就掉进江里去,一时狼狈不堪。

“咯咯咯,江上风大,公子还是扶好,小心风大闪了腰。”撑船女子咯咯的笑起来,惹的柳铮也微微一笑,不自觉朝这女子看去。此时却觉得胳膊一疼,已给真儿狠狠掐了一记。

“小心眼珠子掉出来了。”真儿愤愤道。柳铮不由得苦笑。

“臭丫头,你敢戏弄你家公子。”公子哥显然气极了,给身后的两个汉子一使眼色,就要发难,却听得撑船女子咯咯笑道。

“我劝公子还是去船里坐好,你要是惹了本姑娘,我万一一个不小心让公子在江心喂了鱼那可就不好了。”这公子哥脸上一白,脸色变了数次,终了还是手一招坐了下来,也不再言语。

而此时俨然已经到了中午,公子哥身后的两个汉子不多时从便拿出一个朱红的食盒来,里面竟是些许的点心,做的还很精致。而公子哥刚才吃了个闷亏,俨然没有吃东西的意思。

但柳铮是真饿了,他和真儿这两天只是已山中的野果充饥。而更饿的估计还是柳铮身边的那些难民,起码柳铮还在山中能摘也野果一类,而这些难民却不知道已经有多少个时日没吃东西了。大多都直勾勾的看着这盒中的点心,若不是知道这公子不好惹,以及忌惮这公子身后的大汉,恐怕都会有人直接抢了。而在这些难民之中有一个木讷的老头最明显不过,这老头似乎都已经饿的有些恍惚,愣愣的看着眼前不远处的食盒,眼中满是期望,肚子里已经不是咕身,而是咕咕的响个不停,但他自己犹不自知。

这点不仅柳铮察觉到了,这锦衣的公子哥也察觉到了,而这公子哥的脸上下一刻就出现了戏虐的表情。他拿起盒中最大的那块点心,手一松掉在了地上,再脚踩了上去,不消半刻,这原本勾人食欲的点心俨然已经人不能吃了,就在众人不可思议之中,这公子哥弯下腰去,两指掐住一提,已然把已经脏的不成样子的点心拿在了手里,迈步向那饿的几近发昏的老头走去。

“老头,来给你吃。”公子哥一脸坏笑,把手里的点心往老头眼前一送道。

“畜生”柳铮现在才明白这公子哥要干什么,只觉得火气瞬间就上涌。刚要站出,却给真儿死死的拉住,他回头看去只见真儿看这他微微摇头,眼睛如同水一般。

而这已然饿晕的老头,此刻也明白了过来,眼里突然就涌出了两行浑浊的泪水。

天道不公,人的尊严有时候真的连猪狗都不如。

而这老头似乎也已经饿得发昏了,一只苍老的手颤微微的竟向公子哥手中的点心迎了上去。难民中已有人闭上了眼睛。他们虽然饥饿,但心里的屈辱却如同种子一样在他们心里生根发芽。

谁也没想到这时候一双手凭空出现,手指一拍,那点心就径直掉到了江里。竟是一个面色如玉的苍白青年。不是柳铮又是谁。

“君子不受嗟来之食,跟何况它已经脏了,你食盒中还有,你为什么不换一个好的给他”柳铮冷冷道。

公子哥脸上的笑容凝固了,随之大怒。

“哪里来的下贱之人,本公子喜欢弄脏了喂狗又关你什么事情”语毕朝身后的两个大汉一声暴喝:“愣着干什么,给我打”

说罢,那公子哥一脚就向柳铮踢来,只是他拳脚实在不怎么高明,柳铮一退就避了开来,但下一刻却一个拳头结结实实打在了脸上,拳虽不重,但却打得柳铮向后退去,背上的秧错自然掉在了船板之上,露出了一点翠绿。而这时候谁也没听到的一声“咦”的声音就从撑船的女子口中传了出来。

勃然大怒的公子哥自然没注意到这些,他脚一抬,那包裹着的秧错就给踢到了一旁。

他又是一拳向柳铮打来,柳铮伸手去挡,却觉得臂上一紧,公子哥身后的两个大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柳铮身前,死死将他按住,他那里动的了分毫

“也不看看自己长了几颗牙,敢来管本公子的好事。”

公子哥结结实实拳头打在柳铮的胸膛,却觉得手上吃痛,竟如同打在铁石上一般。心中一恼,手一翻竟多出个碧玉小刀来,狠狠的朝柳铮胸前刺去。

“不要”,只听的女子的喊声,一个人影冲了出来,正是旁边的真儿,堪堪的挡在了柳铮身前。而公子哥脸上狠色一现,径直刺下,眼见刀光一闪真儿就要血溅当场船中所有人都忍不住惊呼起来。

真儿似乎极是害怕,闭上了眼,可她脚下却没有退后分毫。

但她等了许久,却没有想象中的疼痛,诧异间她睁开眼,却看见身前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个人,居然是那撑船的女子,牢牢抓住了公子哥握刀的手,不容它落下去。

“哎呦,小妹妹为了情郎连命都不要了呀”,撑船女子回头朝真儿笑道,说的真儿耳根都成了粉红色。而这撑船女子说归说,另一只手却虚空左右一点,那按住柳铮的两个大汉就诡异的飞了出去。一个还好落在船中,另一个扑通一声就掉的江里。掉船里的还好,掉在江里的从水里一露头,脸上便漏出了恐惧之色,没命的朝岸边游去。

“你敢你是.”这些公子哥看在眼里脸色都绿了。

“哼,年纪不小,不知孝义那也罢了,心肠却怎的如此歹毒。今日好歹要给你点教训。”

撑船女子手一松,碧玉小刀已经到了这女子手中,女子顺势朝这公子哥额头一点,但见这女子所点之处,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毒疮来,不消片刻,这公子哥的脸上已经是满目疮痍。女子手一收,这公子哥随即就杀猪般的叫起来。

“妖.妖术.妖女。”公子哥一边惨叫,一边从嘴里口齿不清的挤出这几个字来,那毒疮疼痛之极,下一刻公子哥就在船上疼的昏死了过去。而此时船中难民一开始还满脸惊骇之色,但随着这公子昏死过去,就一拥而上把食盒中的东西瓜分一空,自顾自的吃起来。

“谢姐姐的救命之恩。”真儿此时终于抬起了头,对刚才发生的事情吃惊之余神色却有些些不自然。而女子却摆了摆手不愿真儿而再说下去,手一托,那掉落在地上的秧错琴就到了她的手中。琴上的破布已然揭开,翠绿的琴身散发出一点点荧光。

“这把秧错琴你是那里得到的。”女子朝柳铮问道。这女子也不见什么动作,但不知道怎么的在柳铮眼里,这女子顾盼之间,竟有些妩媚的颜色,让他眼睛一盯上去就有点舍不得离开。脑子一乱,张口就答:“这是师傅赠给我的东西。”

“你师傅赠给你的”女子眉头一皱,微一思索,冷声说道:“胡说,就算你师傅是那人,但这东西他怎么会送你”

“真是师傅送给铮哥的,真儿不敢欺瞒姐姐。”真儿此时站在了柳铮旁边。

这女子看了看真儿,又看了看柳铮,手指抚摸这琴身,许久才叹了口气。

“没想到他连这秧错琴都送人了。枉费潇湘姐姐一片痴情,人说大道无情,他修了天地大道,难道就真的如此薄情寡意了么”。他手一推,秧错琴便送到了柳铮手里。

“这琴本是一对,现在虽只有一把秧错,但既然那人给你,总有他的理由,你莫要辜负了它。”女子站在船首,一时无语。竟说不出的寂寞。

而此时船却无风自动,眼看就到了河对岸渡头。而那些难民均已下了小船,片刻就不见了踪影。那昏死过去的公子哥也给船上的大汉不知道什么时候背走了。柳铮见女子不语,也不敢在细问其中缘由,便有了些离开的意思。

“姑娘仗义相救,柳铮感激不尽,若无它事,便在此别过了。”柳铮说完见女子并无反应,正欲离开,却听得女子丈冷冷说道:“既然来了。何必躲躲闪闪,出来吧”。

柳铮正在诧异,却见十余丈外,空中一阵闪动,如同撕裂的布袂般凭空闪出一个人影来,极目看去,这人影竟是红衣男子,肤白如雪,额上一点青纱,却一头白发,美貌的如同一个女子一般,而这男子此刻浮在空中,头上悬一柄雪白玉伞,伞上点点的丹青,仿佛沾不得半点凡尘。

“终是让你发现了。仙子好本事。”伞下男子淡淡说道。

“原来是赫赫声名的西府陆不舟陆大公子,今日找上妾身,是还想着妾身么”船首女子却咯咯笑出声来。身影一动,妩媚非常,哪里还有刚才落寞的影子。

“本是想拜会仙子,不过现在却不是了。今日不周要找的是他。”陆不舟修长手指一指,指的正是正欲离开的柳铮。

“找他陆大公子何必说笑,这小子只不过肉眼凡胎,哪轮得陆大公子惦记。还是说陆公子想的是妾身,却不敢言明。”女子作出一个哀怨的表情,让本来吃惊陆不舟为何指他的柳铮竟看的有些痴了。但一转眼,柳铮突然想起太音兮拾中的一段记录:“人心皆有声色之欲,狐怪之谈多以媚术害人,颦笑间夺人心智,不慎者初心失迷,沦万鬼道尔,盖因心之所欲也。”心里瞬间醒悟过来,这女子施展莫不是媚术他赶紧收敛心神,他由何先生指点,又少年多经磨难,心智之坚本来就强于同龄之人,此刻太音兮拾的境界已然在人之境界登堂入室。一收心中琦念,在看那女子时果然少了刚才魅惑。但下一个念头就从心里泛起,这陆不舟他见都没有见过,为何却言明为找我而来

而此时却听得那伞下男子道:“不舟不敢欺瞒仙子,舍弟数年前被魔物所伤,不舟心有所感,那魔物与此人必有些关联,所以不舟今日只为带走此人。”陆不舟缓缓而谈,似乎真一点隐瞒的意思的没有。

船首女子眉头一皱,看了看身边的柳铮,刚才哀怨之色全无。

“陆大公子带走这人,却敢如此坦然相告,是不是觉得妾身一定不会阻难还是说你觉得就凭你那日的什么“方天剑阵”就能挡住我”。女子冷笑道。

伞下男子把玩一把骨扇,似乎不以为意。

“仙子的神通,不舟还是领教过,自问还留不下仙子,但此人仙子却未必的带的走。”伞下男子淡淡说道。

“那今天这个人本姑娘还真带定了”船首女子身影一晃,下一刻就出现在再了柳铮身旁,柳铮觉得一双手从他腰部伸出,耳后一口如兰气息,自然是那女子的声音。这声音弱不可闻,正好传入柳铮脑中。

“我带你走,这人很是难缠,不管那人找你干什么,但你去了定有生命之忧。”

语毕,一个女子的身体竟从后面把他拦腰一抱,这女子的脸颊、嘴唇都几乎贴在了柳铮脸上,样子亲昵之极。

“这小哥长的如此俊俏,本姑娘看着心疼,就先带走了,陆大公子不送。”

说话间,那女子的手在已然气极的真儿腰下一点,让真儿动弹不得。双足一点,竟抱了柳铮,手提真儿凭空化为了一道绿影,直向东边射出。眼看三人就已到了十丈之外。

而那伞下的男子却一点拦阻的意思都没有。他只是目视着千里的江面,似乎在等什么东西。

“陆取阳再此妖孽休走”

也就在此时,只听的空中一声厉喝,如同晴天无端的一声霹雳,震的那女子身躯一震。

一回头,却见百丈之外,一道剑气如同惊鸿,隐带风雷之声。竟当空朝自己电射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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