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运城城内哀嚎之声不止,嘈杂之下,不少被枯绝神光波及的炼气修士皮肉脱落,化作枯骨。
就在此时,凌空而立的苏鹤筱忽生感应,他回身一点,指尖一滴朱红墨汁飞出。
在她斜下数丈之处,那滴朱红墨水似碰触到了什么无形之物,如雨滴拍打在礁石上一般散裂开来。
浅红的冰晶从那一滴墨中疯狂生长出来,恍若凭空绽放的一朵晶石之花。苏鹤筱不躲不闪,立在空中,双目中显露毫光。
冰晶之花生长出数丈长,其内每一根冰晶都仿若锋利箭矢,或长或短,或偏或正的指向苏鹤筱。但,也就仅此而已,此术终究落不到她身上。
只见苏鹤筱眼目望去,偌大的冰晶之花当即寸寸崩散。“定玄真目”之下,冰晶碎片光滑表面上折射出一个阴险的影像。
双首灵蛇在空中显露出身形来,它天生擅长隐匿,只可惜在苏鹤筱的定玄真目下,它却是藏不住了。
此蛇吐出的冰寒之气未曾建功,狭长的蛇目中显露警惕之色。
苏鹤筱只扫了它一眼便不再关注,她转身将法目的范围扩展出去,寻查异样。
指间的储物戒上灵光一现,又是四块墨条出现,围绕着其人手腕旋转。八墨齐出,苏鹤筱这是要动用全力了。
李似道一直积蓄着剑势,他在苏鹤筱转身的瞬间便已有了动作,抬手,拔剑
李似道与苏鹤筱成为师姐弟已有两百三十载,他当初拜入平海宗时,苏鹤筱已是筑基修为。
他筑基后升入内门,拜了金丹长老为师,成了苏鹤筱的师弟。
两百载弹指一挥间,师尊已是坐化,当初的师兄弟皆未能结丹,已然全部故去,如今便只余他们二人。
自从结丹以后,李似道已是有许多年未曾和苏鹤筱并肩作战过了。苏鹤筱已是金丹后期,他却还停留在突破中期的门槛前。
修为相差太多,共御敌手的机会便愈发难得。
飞剑出鞘,化作一线剑光破空而去。
飞雨落隙
这一道剑光很浅,凛冽杀机内敛其中,似毛毛细雨中普普通通的一线。
剑光抹过双首灵蛇的一个头颅,它两个蛇头微微转动,其中一个虽被剑光穿过,但却似乎未曾受伤。
然则在下一瞬,两滴蓝紫色鲜血从它其中一个蛇头上渗了出来,一左一右。
两滴血液被双首灵蛇体内泄露出来的冰寒之气冻为血冰,自鳞片上滑落下去。
几息之后,一双蛇目中失了神采,生机断绝,蛇头无力地垂了下去。
飞雨落隙,雨过,隙生
远处天际的一只游天鲸上,李慕混在一众平海宗弟子之间,遥遥观望着天运城外的战斗。他身边还有李似道的两个徒弟,无为、无谓两师兄弟。
隔的太远,李慕只能大略猜测出李似道是使了“飞雨落隙”这一招。他自行认定之后,脸上不住地显露出笑意来。
“无为师兄,你可认得曾祖叔使得什么手段么”
无为知道李慕什么想法,当即摇摇头,由得李慕在众人面前卖弄下去
李似道伸手召回飞剑,颇是满意,不仅仅是因为他一剑重伤双首灵蛇,更是因为他发现自己与师姐之间仍有几分默契,这才是最令他高兴的。
双首灵蛇痛失一首,当即嘶吼一声,长尾当空一摆,头下尾上,便欲往海中钻去。
雷应劫目光如电,他见李似道一剑重伤双首灵蛇,当即也是御使雷霆剑,将之祭出。
双首灵蛇既现,鬼煞会一众想来皆是到场了。如是能乘此良机击杀灵蛇,过后的战斗也会轻松几分。
雷霆飞剑长啸而出,与此同时,一团血光落到了天运城上空。
刘一凡隐藏在红袍兜帽下的面色极不好看,他没料到平海宗的人竟然会来得这么快,丙号战船分明才离开数日。
“刘一凡,救我”,甘大的呼叫自灵璧之下传来。
“哼死到临头了,还是连声二师兄都叫不来”
刘一凡张口吐出血魔珠,以“血魔神光”撑开一方空间,使下边藏身主塔的甘大能留住性命。
苏鹤筱已经用法目遍观四方,却未曾发现鸦散人和仇慧英的踪迹。她警惕起来,怀疑是玄魂给那二人留了什么隐匿手段,却是还需警惕为好。
苏鹤筱抬手将枯绝神光符内的墨条招回,笼罩天运城的青光当即消散。她扫过一眼,见之损耗了十之一二的样子。
她对刘一凡言到:“你不是我的对手,叫那二人一同出来受死吧。”
刘一凡“嘿嘿”一笑,这嗓音与他的师弟,甘大,颇有几分一脉相承的意味。
“仙子修为深厚,刘某自知不敌,你我打个商量可好”
苏鹤筱无言。
“刘某以身相陪,换仙子高抬贵手如何嘿嘿。”
苏鹤筱闻言,神色愈冷,她一指画就灵符,历声言到:“雷诛”
此符一经爆发,立时如天威降世,雷蛇如柱。其速甚极,当刘一凡看到它时,雷霆已是来到了他头顶之上。
嘭
雷霆当头劈下,刘一凡顿时被轰成的粉碎,四肢五脏各自散落,身上的那件赤色袍子被轰出了一个打洞,飘然落下。
苏鹤筱早已看过门内有关鬼煞会修士的情报,知道刘一凡不可能在这一击之下丧命。其人终究是玄魂亲传,金丹中期。
果不其然,刘一凡散落的各块肉身飞了一阵后便停滞在空中,而且逐渐改换形貌,很快化为血团。血团涨大扩散,彼此之间连接在一起,聚成了一片小湖。
刘一凡此人之肉身已非常人,一应骨骼、内脏实则都是血液聚化,本身可以视为血液和神识、魂魄聚合成的非人修士。
其人常年披身的连帽长袍也是品级不凡,是他温养多年的一件护身法宝。此刻这件法袍便如沸水中的蚕茧一样散开,化为丝丝缕缕的红色细线肆意游走,与化为一小片血湖的刘一凡混杂在一起。
声音自血湖内传出,“仙子霹雳手段,卖相不错,威力似乎不怎么样啊。”
苏鹤筱以法目观去,见红袍法器所化的丝线与这片血海构建了两层防护,掩盖了刘一凡的识海、魂魄所在。
定玄真目看不穿,那么她手中用于攻伐识海的灵符当也是派不上用场。不过此路不通,她自有其他办法。
玄霜笔悬在空中,以极快的频率微微颤动起来,与此同时,凛冽的危险气息也是浮现于天地之间。
刘一凡虽舍了五官皮肉,但是神识感知尤在,他暗道不妙,急呼:“师弟,快来助我”
天运城内,主塔里本来奄奄一息的甘大又积攒起了庞大的体型。他下半部血肉化出了数十条粘稠的触手,通过主塔底部的铁栏伸入地下一层。
每一根触手的末端都缠绕着一只妖兽,亦或是昏迷不醒的人修。
这些生灵的鲜血精气都被以极快的速度吸噬干净,魂魄被扯出,在触手内外钻入钻出几转便成了长长的蛆虫。
这些妖兽、人修化作枯骨之后,触手扭曲开来,将之包裹住,连最细小的骨头都不会浪费。
甘大听到刘一凡的呼喝之后,虽然还是下意识想反驳一下“师弟”这个称呼,但终究是没有说话。
城外的危险气息透过灵璧传递进来,凛冽不减。甘大知道耽搁不得,十几只触手赶忙卷了几十具生灵,出了主塔,到灵璧外相助刘一凡。
苏鹤筱见甘大又是变作了一具丑陋巨人,她在空中俯视,发现妖兽残肢、修士法袍嵌在它身上,时有掉落。更为重要得是天运城的阵力在甘大脚下汇集。
苏鹤筱虽然还是没能发现鸦散人和仇惠英藏匿在何处,但她已是不想再与这对师兄弟纠缠下去。
但见她玉指拈住一块墨条,轻轻一抛。墨条飞入高空,下一刻,天穹似变成了砚台,墨条在其中化开,散为浅色薄云。
甘大皮肉蠕动,变成了一只蟾蜍模样,仰头对准空中的苏鹤筱。它肚皮一鼓,紧闭的大口缝隙被挤压出黄黄绿绿的浆液。
随后它张口一吐,一块肉球便被大蟾蜍吐出,猝然逆空冲去。肉球内包裹着天运城的白爪阵力、甘大刚刚吸收的残魂以及驳杂灵力。这些力量被他强行挤压到一个肉球之中,朝天空击去。
此术名唤“万邪之卵”,原本是颇具智慧的一招妖术。以纯粹的妖力凝聚卵壳,隔绝探查,其内包裹为何只有施术之人知晓,辅以虚实、正奇之道,斗法时能发挥极大效用。
不过,此刻的情况容不得甘大从容施展,故而他吐出之物实是粗糙的很,只是其内积压的力量确实不少。
苏鹤筱甚至不需动用定玄真目,只随意一望,便知此肉球内有何驳杂灵力。
她没有去管,而是伸手执定了浮在空中颤动的玄霜笔。
在她玉指接触到符笔的一刹那,天际薄云中忽现八十一个光点,若天罚之目。
随后,雷霆如雨
八十一道雷诛符聚成符阵,裹挟天地灵气。狂暴的雷光如暴风雨般席卷而下。
首当其冲的就是甘大吐出的肉球,在雷雨一触之下,肉球爆散,而后湮灭,便似海浪下一朵不起眼的浪花。
雷光拍打在血湖之上,其上虽泛起浓郁的血光抵挡,但却是一触即溃。血湖转眼就变成了一张破布,无论刘一凡的魂魄藏在哪个角落,想来都是难逃雷霆之力。
甘大更是不堪,他仓促催生出来的躯体根本没有半点用处。雷光一落,他小山一般的躯体便土崩瓦解,只剩下最核心的一团血肉包裹着魂魄、紫血在雷雨下瑟瑟发抖。
刘一凡实没有想到这回的对手一认真起来竟如此厉害,自己如今分明没有半点周旋的余地。
血袍法宝已然成了灰灰,他心一发狠,血泊内与识海纠缠一处的三滴本命精血燃烧起来。
血解寄运
雷雨之下,血泊一分为三,内里各含一滴本命精血,分别朝东、南、北三个方向逃走,速度奇快无比。
苏鹤筱起法目一观,见三个方向的污血都是灵力充沛,血气浓郁,明晓刘一凡当是燃烧了精血以作遮掩。
她一时分辨不出刘一凡的魂魄到底附在哪具内,转念演算出若同时攻击三处,那三具残躯都可能逃走。
于是她持玄霜笔一动,连出三笔。
一笔往南,一笔向北,一笔去东
三道雷光先后从符阵中冲出,抹杀了南、北两个方向的残躯,而最后一道雷光则是只摧毁了大半残躯便追之不及了。
她一笔调用了足以击杀刘一凡残躯的符阵之力后便出下一笔,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只可惜最后一笔还是稍慢了些。
符阵耗用了一整条墨,若是刘一凡恰好选择了真身往东,那可就颇为可惜了。
苏鹤筱望着东边,心道:不知运气如何